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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书籍名:《青龙侍》    作者:月佩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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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峻岭中陡峭的山壁绝顶之上,两派人马正相持而立。
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十分高大,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裳,背上负著长剑,长髮用木簪挽起,面上鬍鬚甚长,却是没有修剪过,显得十分落拓。他身后站著七、八个少年,均是十餘岁,衣著十分简朴。
对面的男子却是俊雅出尘,他内著蓝綃长衫,外面罩著一件半透明的浅绿衣裳,长髮垂在身后,几乎到腰下,只用一根蓝缎束起,配著绿松石珠子,显得肤色白皙,容貌竟是十分俊美。
在他身后,是一个蒙著淡紫面纱的紫衣女子,一双莹白如玉的手中托著一柄精钢长剑,儼然是这男子的姬妾,两个梳著环髻的丫鬟在她左右两旁,垂手而立。
这四人的衣著打扮都不似凡尘中人,寒风过处,衣袂飘飘,彷彿要凌空飞去。两群人站在山巔之上相持而立,便如一幅名家所绘的凡人遇仙图一般。
紫衣女子恭恭敬敬地对青袍男子道?「龙主,请用剑。」
男子微微一笑,从那紫衣女子手中取了长剑道?「碧蛟,你武功不成,先退下罢,免得剑气伤到你。待我胜了这位岱宗派的掌门后,再唤你回来。」
那叫碧蛟的女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带著两个侍女飘然下了峰顶。
岱宗派的掌门自然是对面的中年男子了。面对这几人的姿容绝色时,他彷彿视而不见,就连三个女子离去时也不看上一眼,缓缓道?「龙主两次败在在下手中,此次言胜,只怕话说得太早了罢。」
「本座这一次自然是有备而来。若是在下侥倖,胜过了张先生的御剑术,那张先生可要把贵派的剑童让给我。」
御剑术以气御剑,只须与剑气相合,将自己的气息注入剑中,便能如臂使指,剑若通灵。御剑术无法让人看清剑势来路,其神妙莫测的剑光,被人视為剑仙所传。江湖之中几百年未曾见过御剑术,青龙主也不相信天下间竟还有人学会,和这张掌门比剑两次,都是不慎败在御剑术上。
青龙主心高气傲至极,剑术又是五位龙主之尊,自然忍不了这口气,想方设法终於找到一个法子能破了他的剑术,自然第三次上山。
听他提起剑童,张掌门言语间隐隐含著怒意?「此事不必再提,本派虽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却也是正派清流,岂可入你那……那龙宫岛?你打伤我弟子,这一次你再败了,我非杀你不可!」請芴傳蕃龙宫岛乃是淫窟,岱宗派自然不能与之為伍,青龙主多次欺上山来,一指明要将岱宗派的剑童掳走,显然没将整个门派看在眼裡。张茗陽又气又急,感到所负的长剑錚然有声,彷彿出鞘而去,他才发觉自己竟已被青龙主激得心绪不稳,控制不了剑意。
岱宗派乃是武林中隐逸已久的门派,门派武功讲究修真,要求弟子容貌上乘,这和龙宫岛的宗旨不谋而合,不过这些年来,岱宗派藏在深山之中,少有人知道,因此几代掌门收徒时也十分為难,根骨好的未必容貌就好,容貌好的又很少能吃苦,所以整个门派人丁寥落,许多武功竟然就此失传。
无奈之下,第二十二代掌门传下遗训,从每代弟子中选一名资质最优的弟子,封為剑童,把本派的护山神符给他掌管。剑童不一定是每代的大弟子,但身分却位列眾弟子之首。
如今的剑童名唤顾云逸,乃是张茗陽五年前收的弟子,张茗陽看他父母双亡,十分可怜,对他十分照顾,两人名為师徒,其实情同父子,彼此之间感情极為深厚。
青龙主第一次来寻剑童时,张茗陽以為顾云逸和青龙主暗通款曲而责罚过他。但顾云逸矢口否认,张茗陽虽然相信他,但无法对弟子们交代,只好让顾云逸面壁思过,藏到本派禁地裡,可谓一举两得。一方面让顾云逸到禁地练剑,将御剑术修到大成,另一方面避开这青龙主,免得和这纠缠不清的青龙主打了照面,青龙主看到顾云逸的俊俏容貌后,更不肯放弃。
「在下听过剑童之名,心怀仰慕,可是却没见过他,若是我见过他后,又不想带他回龙宫岛了呢?张掌门不要太小气了罢?」
张茗陽哼了一声?「你若只是想看看而已,何必要强上山门,打伤我的弟子?」
青龙主幽幽叹了一口气?「果然老东西不好骗啊。你鬍子一大把,竟然不是白长的。老实对你说罢,你那剑童我是非见不可。你执意不肯让我见他,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你也杀不了我,咱俩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这次我们设个赌局罢,若是你赢了,我便下山,从此以后再也不来,若是你输了,你便将剑童交给在下。张掌门以為如何?」他语调温柔,相貌俊美,实在是风度翩翩的人物,天下间若有十个女子,便会有九个爱上他,剩下的一个,只怕是瞎子。
「你若输了,便须留下枯木掌的解药,医治我那重伤的弟子。」
「张掌门何必这麼咄咄逼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請芴傳蕃青龙主浅浅地一笑。
看到他这一笑,张茗陽身后的几个弟子或是发呆,或是等低下头去,张茗陽挥手斥退弟子道?「你们先退下罢。」
那几个弟子应声退下,脚步却是十分迟疑,不断地回头去看青龙主的风姿。
张茗陽虽然不回头,却能从气息上感觉到身后弟子的神态表情,不由叹了一口气。岱宗派的弟子相貌都在中人以上,但是衣著简朴,彷彿村野山民,对於衣裳华贵容顏绝世的人便会不由自主地生出敬重爱慕之心,这恐怕也是祖师爷始料未及的了。
创派祖师為了求得天下绝顶的剑术,卧於峭壁之上,枕於瀑布之下,只求融於自然之心求得无上大道,所以才把门派设在崇山峻岭之间。可惜弟子们阅歷极浅,更难悟出剑道。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下山长长见识,又怕他们繁花迷眼,失去本心,从此堕入红尘,前功尽弃。
弟子们退下后,峰顶上便只剩下两人。嚴禁轉載山顶上的风吹得张茗陽的袍袖猎猎作响,鬚髮飘拂,竟似与山间的流云古松融合在一处。
青龙主本来就出自欲海淫窟的龙宫岛,自然眼裡不会放过丝毫美色。此时此刻,他忍不住多看了张茗陽两眼,微笑道?「张先生面庞端正,双目晶莹,若是能仔细将鬚髮修修,或许会变作一个美髯掌门,想必英俊得多了,或许也可上一上龙宫岛。」
他虽然是讚美之意,但话语却略显轻佻,张茗陽自然不放在心上,冷哼了一声?「青龙主,请罢!」請芴傳蕃他手上捏了个剑诀,背上所背的长剑便冲天而起,向青龙主刺去。
这一门御剑术凭藉一口无形无跡的纯净真气灌注入长剑中,以太古纯阳玄术驱使,指挥腾挪,无不如意。
青龙主脸上现出凝重之色,立时拔出长剑,挡住剑光,便感到手腕一震,双剑相交在一起。与他掌中长剑相交的飞剑剑芒吞吐不止,剑穗颤动,彷彿一条精钢小蛇在窥探他招式的破绽。
他大喝一声,挥剑格开飞剑攻势,借力一跃而起,向张茗陽一剑刺去。
张茗陽手指一捻一弹,那飞剑便像听到号令一般,回剑刺向青龙主的后心。他貌不惊人,但此时掐指御剑,竟是瀟洒至极,显出一派宗师气度。
两人这是第三次比剑,彼此的武功路数都已熟悉非常,青龙主的掌力阴毒,而剑法奇诡,靠著彷彿魅影一般的身法和飞剑亦是旗鼓相当。可是张茗陽以气御剑,不需飞跃腾挪,所费的内功自然不如青龙主耗损严重。正因如此,青龙主才会每次气力不济而落败,几乎可以预计,此次比剑若无意外,又将重蹈覆辙。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已斗过了五百餘招,而青龙主此时气息微重,已是内功稍显不足。
此时青龙主正在半空之中,长髮飞扬,而飞剑去势极猛,往他前胸刺去,正是避无可避之时。青龙主忽然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志得意满之态。
只见他忽然左手袍袖一抖,袖中忽然飞出一条靛青长练,向后飞去,缠住了飞剑。飞剑凝在半空,动弹不得。
张茗陽连弹数指,那飞剑随著他的动作上下翻飞,斩断长练。但青练层层缠缚上来,将飞剑困住。
飞剑斩断的速度越来越慢,像是落入了无形的沙地裡,每动一寸便是万分艰难。
正当飞剑摇摇晃晃地要衝破束缚,刺向青龙主时,青龙主的长剑已落到了张茗陽身前。
惯用飞剑的张茗陽显然对於拳脚功夫不大擅长,只能频频闪避。惊讶在他的眼中毫无掩饰地显现出来,他从不知道,天下间竟会有能克制他飞剑的物事,岱宗派从来没有关於此类的记载。
眼看那飞剑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张茗陽不由得忧急於心,这口飞剑是他用童子之身的功体所练,和本命气息早就练在了一起,若是飞剑毁坏,他的内劲至少丧失八成之多。
他越是担心,那长剑的光芒消失得更快,只听叮的一声,长剑似乎承受不了靛青长练的层层缠绕,落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张茗陽吐出了好大一口鲜血,闪避的动作越来越慢,青龙主一剑刺来,他躲闪不及,已被长剑割裂衣袖。
胜利已在顷刻之间,青龙主神色更是从容,彷彿戏弄一般,也不急著攻他身上要害,只是一剑一剑递了过来,让他躲闪之间更是狼狈不堪。
「你认输吧,我要的是剑童,又不是你,你又不少块肉,干麼这麼捨不得?莫非他是你的禁臠不成?」青龙主笑吟吟地道。他神情瀟洒自若,但说话却带著一种说不出的轻佻之气,令人难以想像这些话怎会出自如此儒雅俊美的男子之口。
「你……你胡说甚麼!」請芴傳蕃他已在勉力支撑,说话时都觉得扯动臟腑,疼痛难忍。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把你打趴下再去找他了!」請芴傳蕃青龙主不再多话,挽了一个剑花,连刺三剑,都被张茗陽避过,但避得惊险至极,几乎是擦身而过,却能恰好将掉在地上的飞剑拾起。
被青色长练缠绕过后,那飞剑身上隐隐流动的光华已消失殆尽,变得暗淡无光,和普通铁剑并无不同。
张茗陽不能再以气御剑,只能用普通剑术。他剑一到手,立时向青龙主攻来。这一次的剑法竟是两败俱伤之势,完全不像刚才的比剑切磋。
青龙主没想到他除了飞剑之外,普通剑法也是不弱。猝不及防,衣带竟被割开,一个檀香木盒从他怀中跌落。
张茗陽顺手用剑刃将木盒荡开,木盒登时往山谷落去。
从未有过的紧张神色在青龙主面上出现,他不顾张茗陽的剑招,双足一点,跃下悬崖,手中的长剑将下坠的木盒一挡,堪堪挡住了木盒下坠之势。
木盒高高飞起,他足尖踏在悬崖壁上,飞掠上来,便如在悬崖上行走一般,彷彿閒庭信步,姿态曼妙至极。
他正要将木盒抄到手中,却没注意张茗陽也跃下了悬崖,先他一步,将木盒抓到手裡。
青龙主眉心一蹙,足尖飞快地在悬崖上一点,长剑刺向张茗陽的手腕,张茗陽足尖勾在一棵古松的树枝上,身形荡起,将这一剑回剑格开。青龙主提剑上撩,勾断张茗陽借力的那一段树枝,而张茗陽此时内伤过重,无法阻止,树枝断裂后,身躯向悬崖底急坠而落。
青龙主不由心中暗喜,张茗陽几次阻拦於他,让他十分不快,这次重伤之下跌到悬崖,多半是要死了,忽然想起那木盒子还在张茗陽身上,不由惊呼不好,恨恨想道?老东西死了不打紧,若是害得青龙珠摔得不见踪影,那可就难找了。当下跃下悬崖,足尖飞快在崖壁上点了几下,终於和张茗陽的坠势相同,伸手抓住他扬起的腰带。
张茗陽下坠之势极猛,青龙主这一抓是抓住了,但腰带本就是粗布所製,直接崩断。
没将人抓到手中,青龙主不由微微一怔。而在此时,剑光疾闪,张茗陽竟然一剑挥向他的手腕。他只能收回想再次抓住他的手,暗骂一句狗咬吕洞宾。
兔起鶻落之间,两人已落下千尺。而适才云雾重重的崖底,此时已清晰可见。
张茗陽被他拉了一下,下坠之势立时减缓,他将飞剑刺向崖壁,阻止下坠之势,但剑身极薄,立时断成两截,断剑在悬崖上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跡。
下坠之势慢了一慢后,又继续往下坠去,
好在此时离崖底已不太高,张茗陽足尖沾到地面,看著手中残剑,不由怔怔出神。
他想到多年之前师父赠剑,让他用这柄剑贴身温养,从那时起已不知多少寒暑,此剑已如他毕生伴侣一般,不料被青龙主用青练一束,竟然让他再也感觉不到剑的灵气,而后长剑断為两截,这一口飞剑也已废弃,他练剑多年的苦功也因此付之东流。
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师父曾经多次讚他天资聪明,是习剑的大好材料,但两次胜得极险,这次又败得这麼快,已让他信心全无。他却不知这青龙主天纵奇才,剑术一道就连其餘几个龙主都自愧不如,他又极少出山,即使出山之时又极為低调,自然不必用剑。青龙主可算是他所遇到的第一个高手。
此时败在青龙主手中,自然承诺之事要办到,不但不能将青龙主赶走,还要继续忍受他的痴缠,而被青龙主打伤的叶云霜,性命自然也保不住了。
本来以為在深山中学剑不会和江湖扯上甚麼瓜葛,谁料竟有祸从天降,被这青龙主缠住。
叶云霜奄奄一息,自己不能救他,不能為他报仇,已愧為一派掌门,又怎能再将剑童双手献出。
他只觉得乏力至极。崖下冷风一吹,将他身上的汗水吹得凉凉的,十分难受。袍袖之前被青龙主割开,腰带又被扯落,十分狼狈,但身受重伤之下,竟连整理的力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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