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7
俱乐部。
方有惟正挥杆打着桌球,啪一下,一个进球,周围立刻又掌声响起。
“方公子好技术。”
一些人的吹捧声让方有惟不禁地挑了挑眉,正喝着水,发现角落里有人看着自己,正是莫俊生。
莫俊生正倚在一角,手指缝里夹着烟,对上方有惟的眼睛后,慢慢走过去。
“莫俊生?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方有惟笑笑。
“有时间吗?我们去那边坐坐。”莫俊生指指一边的咖啡座。
方有惟挑了挑眉,走在前面。
落座,服务员端上了冰咖啡,方有惟小口小口地抿着,然后翘起腿,眼睛看着自己的皮鞋。
“有惟,冯裕庭的事,你参与了多少?”莫俊生单刀直入地问。
“哦?”方有惟笑笑,“你都知道了?”
“你和庄家一起搞的那些小手段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前些日子,花帝苑爆出物业管理有问题,一些客户纷纷索求赔偿,这事也少不了你的份吧。”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方有惟动作优雅地拿起勺子搅拌面前的咖啡。
“包括花帝苑发生的凶杀案,也是你的精彩表演?”莫俊生冷冷一笑。
“你都知道了?”方有惟笑笑,“树大招风,怪只能怪冯裕庭这老家伙胃口太大。”
莫俊生不语。
“还有高延之,他一死庄家就少了荫蔽,你觉得庄家会就此罢休?”方有惟掏出烟,慢慢点上,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那现在呢?”莫俊生静静地看着方有惟,“冯裕庭在哪里?”
“你问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方有惟大笑。
“有惟,我们曾经是朋友。”莫俊生语调缓和了一些。
方有惟冷哼了一下。
“就算给我个人情,告诉我冯裕庭现在的处境。”
“奇怪了,莫俊生,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打什么主意?”方有惟眯起眼看莫俊生。
“够了吧。”莫俊生忽的倾身过去抽去方有惟手里的烟,重重地捻在烟灰缸里,“你们和龙帮暗通款曲,马笙的手段向来毒辣,适可而止。”
“莫俊生,我不相信你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不瞒你说,我是受人之托。”莫俊生说。
方有惟又眯起眼打量着莫俊生,随即阴森森地笑:“真没想到,俊生,你也会有今天,被人牵着鼻子走,我记得你在情场一向是无往不利,怎么如今搞得那么可怜兮兮?”
“这是我的事情。”
“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初苒那么有价值的女人,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说过,这是我的事情。”莫俊生看着方有惟,“有惟,我们同窗五年,彼此的脾性都很清楚,我本知道你做事轻率,向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但没料到你如今变得这样心狠手辣。”
“商场上,不是你生就是我死。”方有惟笑笑,轻描淡写地说。
莫俊生怔怔地看着方有惟。
“莫俊生,我还会不了解你?你看似聪明实则是个浪漫主义者,固执得不得了。”方有惟嘲笑般地摇摇头,“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冯裕庭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
“好。”莫俊生苦笑,“难得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也算是没白白认识一场,不过有惟,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自己安心的?”
“安心?”方有惟笑笑,“有钱有权,有美人作陪,还可以看一场好戏,我不知道有多安心。”
“好,你好好保重,我以后绝不会找你了。”莫俊生起身走人。
“等等。”方有惟也缓缓起身。
莫俊生回头。
“告诉你也无妨。”方有惟笑得诡异,“反正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莫俊生怔住。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下着雨,雷声隐隐。
莫俊生进门时,正看见紫时拿着一个小行李箱往外走。
“你去哪里?”
紫时笑笑:“今晚的火车,到哈尔滨的。”
据黄石祥说言,冯裕庭在东北的可能性比较大。
“哈尔滨?去哈尔滨做什么?”莫俊生问。
“没什么。”紫时说。
“你要去找冯裕庭?”莫俊生一眼看透了紫时的眼睛。
紫时想了想后点点头。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快回去,把箱子放好。”
紫时的手紧紧地握着箱子:“我不想等待,与其托人,还不如自己去找。”
“你?别不自量力了,你能找到吗?”莫俊生边说边拉着紫时回房间。
“不,我要去。”紫时挣扎着,微微喘着气。
“紫时。”莫俊生蹙眉,“别傻了,我们再等等吧。”
“不,再迟就赶不上火车了。”紫时咬着唇,身子直往外冲。
“我派人去找,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莫俊生费力拉住他。
“不,真的要赶不上火车了。”紫时重重地推开莫俊生,直向外冲。
莫俊生直觉得此刻的紫时像一只面色平静的兽,欲脱匣而出,力气大得惊人。
“他已经死了。”
如幽灵的声音传入紫时的耳朵。
紫时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莫俊生。
“真的,我不想骗你。”莫俊生静静地看着紫时,“你总要接受的。”
“谁说的?”紫时慢慢从喉咙里吐出三个字。
莫俊生不语,他想起方有惟狰狞的表情。
“他们用尖锤钩挖了他的髌骨,整整两天,没有给他东西吃,等广州那些人来了,马爷就做了个人情将人给他们了。”方有惟边说边笑,“莫俊生,没想到吧,冯裕庭最后居然是这么个结果。”
“你说得可是真的?”莫俊生问。
方有惟只是阴森森地笑。
下一秒,莫俊生的拳头砸在方有惟的脸上,方有惟没有躲,鼻子流下血,撇撇嘴。
“方有惟,我眼睛瞎了,居然和你这样的禽兽做朋友!”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紫时慢慢走近莫俊生,两眼看着他,双手抓着莫俊生的手臂,就这样看着他。
莫俊生也没说话,只是任他看着。
紫时的双手紧紧扯着莫俊生的手臂,然后猛然双膝着地,低垂着头。
他的眼前是一片片血迹,像是那把锋利沾着火星子的尖锤钩直刺眼球,视野里迸出一片浓重的血。
莫俊生看着紫时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臂,那么紧,一点也不肯放松。
他知道紫时抓着的是这个世间最后的也是即将破灭的希望。
那个希望是什么时候到紫时的生命中的?
是他第一次在黑暗中凝视和倾听他的琴声,然后那束光就打亮了,是他第一次吻他时微微辛辣的味道,是他慢慢俯身帮他系好鞋带,是他在病床前喂他喝粥,是他买最好的斯坦威送他,是他从雪地里将他抱回家,是他和他远离城市在河里捕鱼抓虾,是他风尘仆仆地去小镇找他,将钱细心地塞在枕头下,是他……
每次救他于危难中,让他知道这个世间还有人珍视他,保护他,不会遗弃他。
即使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他喜怒无常,阴沉古怪,自私独断,树敌无数,甚至逼死了自己的骨肉,但那有什么关系,他用内心最温柔和最光明的部分爱他。
他的爱澄澈如洗。
他是他的朋友,他的父亲,他的爱人,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