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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书籍名:《黄龙劫》    作者:月佩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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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声无息地推开窗户,他揉身进入,一个太监看到有人,即刻便想呼喊有刺客,只可惜才刚张嘴,就被黄龙主用一枚铜钱打中了昏穴,软倒在地。
  皇帝一身正黄色衣袍,端坐在明堂上,听得有动静,放下了手中书卷,抬头看向了他。
  黄龙主疾步行来,此时便即停下,摘了面巾,轻声道:「别叫,是我!」
  皇帝一言不发,就连神色也没动一下,他说的这句话自然变成了多余。
  黄龙主正看到了这人的容貌端肃沉默,但换了一身装扮,却是无形当中散发了一种令人退避的气势,那是无可错认的帝王之威。
  皇帝神色不变,只笑了一笑:「原来是道长。道长不是说,此生再难相见的么?怎地会在三年后去而复返?」
  他声音十分平静徐缓,但听在黄龙主耳中,却无疑是略带讥讽了。
  黄龙主神色瞬间变得晦暗了几分,却是立时微笑起来:「我当年和你分别过后,道心受阻,修行无法再有寸进,想必是前番和你相遇过后,尘缘缔结,一时难解,所以重来与你相见。」
  李玄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再敢出现,整个皇宫防守如此严密,却被他进出有如无物,不由有些失神。这个少年自称修道之人,却完全不像修道之人那般谨慎节欲,倒像是一个妖魔一般,迷惑人心。
  在淫乱他的身体,将他丢弃在观星台后,还能时时进驻他的念想,令他直到三年后仍然不能忘了这个人。
  三年之中毫无消息,却在三年后忽然出现,难道他是当真如他一般,一时未敢或忘?
  李玄将微微颤抖的手指拢入袖中,却是动也不动地端坐在椅子上,缓缓道:「那道长这次前来,有何打算?」
  黄龙主看他矜持的神态,更觉得他一身明黄的衣裳显得尊贵非常,正是自己好的那一口,更觉得他顺眼。于是向前几步,温言说道:「我这次前来,是因为发现自己心中其实爱慕于你……」
  「哦?」
  这轻描淡写却又毫无感情的一个字,刺得黄龙主心中痒痒,但看他对自己敬而远之的态度,便知前次分别时过于敷衍,惹起他的疑虑,于是苦笑:「难道你就不顾念半分我当年祈雨的心意么?」
  「朕没有忘记,朕已经还过了愿。」
  李玄缓缓开口,却是不容置疑。
  黄龙主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懊悔,怎地只做了一次就放过了他,平生所做的买卖最亏本的一次莫过于此。此时想要再上龙床,自然是千难万险。
  「玄儿这般语气,是在怪我么?」黄龙主幽幽叹息了一声,「你莫看我年轻,其实修道已有数百年,前世你我恩爱一生,不料你我寿命不同,只能眼睁睁地看你离世,让我十分不舍,今生虽然寻到了你,但决意和你厮守之时,又怎能不让我百般为难揣度?若是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你离世,我又如何能忍?」
  李玄面色稍缓,颔首道:「原来如此,却是朕误会了你。只是朕后宫中不能容外男出入,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不是安乐王提醒,黄龙主估计真的又要把他当寻常人看待了。只有仔细一想,才能想得出,李玄每句话几乎都是在给他挖大坑,等着他跳进去。
  黄龙主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的神情一如三年前那般平静,只有细看时才发现,他目光中偶尔闪过的锐利锋芒。
  黄龙主越发觉得心痒难搔,只想直接把人带到床上去,剥了衣裳压倒,却知必定惹他疑心,于是将手一摊,苦笑道:「要不你给我个差事做做吧。不过我生性懒散,装不了太监,就连朝臣都做不好,这可怎么办?」
  李玄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一开始就没相信黄龙主的话。
  这个人聪明绝顶,可惜却是没有一颗真心。口口声声说着爱着他却到现在连名字也不肯说,还对自己求才的渴望一口回绝。如今朝中几无可用之人,只能任用王崇义一系的人马,他却连半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只好男扮女装,进我后宫做一个妃子了。」
  「陛下切莫说笑,我可学不会柔声细语,莲步轻移的妃嫔模样。」黄龙主大剌剌地道,「要不你就赐我一个国师的身分,让我自由出入皇宫吧,如此一来,要见你就容易许多了。」
  「此事断然不可。」李玄面色一沉,冷冷道,「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朕任了一个国师,明日就有千千万万的道观修建,劳民伤财,无休无止。道长若当真爱惜百姓,便不应提出这个建议。」
  黄龙主当然不会是爱惜百姓的人,但李玄这么疾言厉色地斥责于他,他却更觉得对方认真的态度十分有趣,此时哪里还忍得住?
  看他面颊因为气恼生出红晕,便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色心,登时扣住他手腕,便去摸他的手:「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了。」
  李玄身无武功,一被他扣住手腕命脉,登时半身酸软,不由得面上变色:「你……」
  黄龙主将他抱到了太师椅上,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只觉得滋味十分绝妙,勉强还能算进十二紫蛟里去。
  不过眼下且不忙带他出宫,先抱一次倒也无妨。
  「好玄儿,我当年和你云雨一次过后,便再也不能忘记你,即使和无数人在一起,脑海中仍然是你的样子。」
  他呢喃着说出了令无数弟子感动得泪如雨下的甜言蜜语,一边不断地将吻落在他的面颊上,下巴上,耳垂上。
  李玄缓声道:「你先放开我好么,我好像不能动了。」
  他和缓的声音让黄龙主顿了一顿,蓦然想起了安乐王的提醒。他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能藏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人完全不会注意。而现在他发现了这个男人微小的转变,这个转变让人几乎完全注意不到,却又实实在在地让人对他放下戒心。
  看到对方手腕上多出来的几个乌青指印,他微一愣神,不自觉地松开了李玄的手腕,失笑道:「我一时激动,没有捏痛你吧,我……」
  正在此时,银光一闪,径直向他的胸口射来。
  这光芒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他几乎无法闪避。只来得及侧一侧身,堪堪避过,「叮」的一声轻响,那银针竟然射入了大理石的地面,深入寸许。
  而此时,李玄转动手上玉扳指戒面的动作,还没有完全停下。
  这枚银针,自然是扳指上的机关。
  若非他早有警惕之心,恐怕银针已射入了他的心肺中去。
  「你竟想杀我?」从未有人胆敢对他下手,黄龙主惊怒至极,冷哼了一声,抓住了李玄的手腕,反拧到他身后,将他的身子顶到了自己面前。
  手臂的疼痛让李玄闷哼出声,却是迅速被黄龙主点中了穴道,无法发出更多的声音。
  制作银针的人曾经自负地在他面前说过,就连神仙也躲不过这无形无迹的一针。可惜的是,神仙躲不过,却仍然有人能躲得过。
  黄龙主喃喃道:「原来真不是小白兔,而是一只有利爪的小猫儿,若不能拔了爪牙,可要如何共寝?」
  他凝视李玄许久,李玄冷冷回望着他,目中毫无一丝感情。
  或许这才是这个人的真实本性吧。
  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他心痒难耐。
  黄龙主想了想,拿出了一粒新炼制的黄龙珠,捏开蜡封,塞到李玄口中。
  这珠子据说能让服下的人对自己日思夜想、爱慕不已。而且炼制起来比起其他四色要容易许多,最多只不过五年时光就能凑齐药材,再炼制一颗。
  药丸才入口中便化,李玄只觉得口中回味甘甜,像是在衔一枚橄榄的余味,随即想要吐出,却是被黄龙主捏住嘴巴,无法合拢,只能被强迫地仰着头,让津液融化了丹药顺着咽喉滑入腹中。
  估摸着药已被喂下,黄龙主才松开了手,解开他的穴道,沉声道:「刚才为何想要杀我?」
  他下颌酸软,只摇了摇头,神色间万念俱灰,十分颓然。
  黄龙主苦笑道:「你什么也不说,却让我如何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玄儿,你真是让人头疼。」
  沉默了许久,李玄才缓缓开口道:「你刚才给我吃的,是毒药么?」
  「……不是。」黄龙主毫不心虚,「说起来还是大补的药,用得好了,能让你延年益寿。」
  李玄自然不会相信,心念一转,便知这是一颗慢性毒药,只要自己对他有不利,恐怕毒药就会立时发作了。
  他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所用的不是道法,而是武功,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能令天降大雨的,但观你行迹,和寻常练武之人没甚么不同,只是武功极为高明,而且年纪不大,最多不过二十五。所以,你走之后,我派人查过你的下落。」
  黄龙主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人虽然长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却是十分精明,完全不像其他那些皇帝好骗。自认毫无瑕疵,对方却完全不相信,还派人去查探自己。
  李玄苦笑一声:「结果却是完全找不到你的踪迹。你到底是谁,来自何方,究竟有何阴谋……一点头绪也没有。」
  黄龙主不由得愕然。他似乎是忘了这人是个皇帝,若是一心要查,恐怕瞒不过他。
  看他对龙宫岛仇恨已久,定然是没办法再让他就范了,幸好先逼得他吃了黄龙珠。
  「我若有阴谋,又岂会三年都没在你面前出现?」黄龙主佯作无可奈何之状,「玄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多疑了。」
  「朕不能死,所以不得不谨慎一些。」他缓缓地道,「朕的孩儿年纪尚幼,若是朕死了,江山落于异姓之手,顷刻便是天下浩劫。」
  黄龙主正想着将他打包带回龙宫岛,听到他忽然发此惊人之语,不由问道:「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怎么江山换给姓王的坐就不成?」
  「王崇义纵容子孙,在自己家乡敛财买地,逼得无数人背井离乡,成千上万的人都知道王家丧尽天良,却没有一个臣子敢去查他!」
  李玄闭了闭眼,像是万分疲累,「连年灾害,百官尸位素餐,他们贪墨也就罢了,却是无一个可用之人。这个国家早已千疮百孔,朕就是想做中兴之主,却是如此艰难。」
  黄龙主一怔,方才的欲念竟似淡了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出言安慰,却是不知从何安慰起。
  难道要说百姓若是流离失所,龙宫岛会收留?龙宫岛再大,也收留不了这许多人,何况龙宫岛再是有钱,中原大乱之时,龙宫岛的弟子想吃猪肉牛肉也不容易了,总不能买些小猪小牛放在仿佛仙境一般的龙宫岛到处乱跑吧?
  他正沉思之时,李玄已缓缓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踱步到书桌前:「你刚才给我吃的,究竟是甚么毒药?」
  「我若是想杀你,又何必用药?」
  李玄点了点头,手抚摸着一只水晶镇纸,轻声道:「你的来意,朕已经明白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能明白他的来意,的确是冰雪聪明,难怪连安乐王提起他都气哼哼的。
  黄龙主不由得微笑:「如此甚好……我们也能少浪费些时间。」
  他还想多说,却听无数的脚步声急促响起,齐齐在御书房外停住。
  他抬头一看,箭光凛然,已有无数弓箭手瞄准了这间御书房。只有一行人涌了进来,悄无声息地围住了皇帝。
  「你这是在做甚么?」黄龙主待要上前箝制皇帝,已是来不及。皇帝踱步之时,已迈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外。
  皇帝摩挲着手中的水晶镇纸,面色有些熟悉的苍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无比冷静地吩咐:「把这刺客给朕拿下!生死不论!」
  黄龙主这才知道又被他摆了一道,不由得怒极反笑:「下次再拿住你,便该像上次那般,把你衣裳剥光了绑起来,省得搞七捻三地让人不省心!」
  他话音未落,人已穿窗而出,弩箭纷纷向他射去。
  李玄手中的水晶镇纸正是一道机关,三百弓箭手即刻就能同时赶到,构成合围之势,任他背部能生双翼,也飞不上天去。
  过不多时,便有护卫来报:「启禀陛下,刺客身中两箭,向西逃去,却是被他伤了十余人。」
  李玄抬了抬手,缓声道:「罢了,穷寇勿追,把队伍收拢了吧。让弟兄们好好养伤,每人赏赐二两银子,伤者多十两。」
  护卫应声谢恩,当即退下,地上先前被点了昏穴的太监也已被人扶了出去,换了几个宫女太监来值守。
  李玄沉思着,面色有些阴郁难测。
  会对这人动了杀心,是因为对方一直没有帮手的意思,还无意中在他面前表示,和他之后又有了无数人……更让他觉得,曾经相信前世今生种种无稽之谈的自己是个蠢货。
  对一个皇帝来说,最可怕的事就是变成傻子,最可怕的人则是让他丧失判断力的那个人。
  这个少年二者兼有,已是不能容了。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他是有真本领的吧,能在大旱之时求到及时雨,能在三年之后容颜未改……
  他也看得出,这个少年是当真对他动了欲望。
  但,那又如何?
  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有半分不该有的感情。一旦有了,便毫不留情地斩断。
  即使对方有通天彻地的能力,他也并不担心。只要会中箭,会受伤,他防范足够严密的话,绝不可能给那人可趁之机。
  至于这一次会被欺身,只不过是因为久别重逢,他的心防在瞬间失守罢了。
  他喝了一杯茶,便觉得迷迷糊糊地有些困倦,这种困意只在深夜时才会涌现。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揉了揉眉心,那种困意却似乎更为浓厚。
  此时的确快到了三更,若是不眠一眠,又要到早朝了。他对身边的小宫女说,只睡一炷香的时间,于是伏在桌上。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男子又向他行来。依旧是黄衣锦珠,华贵绚丽,但神情却似乎有种难以形容的淫邪:「你这黑寡妇,连自己男人都杀!当真下得了手?」
  他张口欲言,却发现又变成了在对方面前无法出声的样子,只能浑身酸软地躺倒在地上。
  那人轻笑一声,伏在他身上,猛地将他的衣裳扯了下来,顷刻间剥得干干净净。
  惶急和无助同时涌来,他几乎从未像这么恐惧过,不由得浑身抽搐,仿佛痉挛似的颤抖。
  「陛下,陛下!」少女的呼唤在耳畔响起,似乎由远而近一般,慢慢近到他耳边。
  他猛地睁开双目,骇然惊醒,才发现这竟是一场梦。
  那小宫女双目莹莹,像是已被吓到。
  李玄柔声道:「朕刚才怎么了?」
  「陛下……陛下刚才出了好多汗。」
  妄自揣测皇帝是大罪,纵是明知他好似做了个极为恐怖的噩梦,也不能多说。
  李玄勉强笑了笑,用衣袖擦了擦汗,小宫女连忙将帕子递给他。他伸手接过,顿了一顿,说道:「你叫什么?」
  「奴婢叫秋兰。」小宫女小声说了自己的名字,满含红晕。
  他却是浑然不在意,问她名字,只不过是想要人看住她,别让她把自己做噩梦的事到处乱说。
  「以后朕睡觉时,你就留在身边值守吧。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对第二人说。听到没有?」
  她打了个寒噤,跪倒在地:「奴婢知道。」
  他定了定神,让宫女给他更衣。
  这个怪异的梦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平时他都睡得不多,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做梦,可是这个梦……
  秋兰看他似在沉吟,小声地道:「陛下,卯时已过,该上早朝了。」
  「好,走罢。」
  他心绪不宁地准备去上早朝,却在早朝前收到一份线报,突厥可汗率兵十万,攻打南天关,现已连破两个大城。
  将此事在早朝上宣布后,朝臣议论纷纷,竟有不少人主张求和。李玄面色不豫,一反常态地将求和的大臣怒骂了一顿,众人相顾失色,他才神色渐缓:「本朝自开国起,从来许战不许和,虽国事堪忧,连年灾祸,但我国中之民,绝不惧来犯之兵。有谁愿出战?」
  朝臣从来只见这个皇帝性格柔和,今日初次见他暴怒,一时摸不准风向,整个大殿文武百官,竟是鸦雀无声。只有王崇义神色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直勾勾地看着这个他这个小舅子。
  有不少武将纷纷站出来,表示愿意领兵作战,李玄都是摆了摆手,叹息道:「尔等忠君体国,朕十分欢喜,只是诸位俱都年轻,无甚经验。若是有人曾经和突厥打过仗,知道他们底细,或是征战沙场多年,朕便无后顾之忧矣。」
  他话已说得这么满,又是意有所指,几乎所有朝臣都看着王崇义,王崇义心下冷笑,却是只能站出来道:「臣愿前往。」
  李玄脸上现出喜色,连声赞叹王崇义忠心为国,王崇义谦让了几句。
  以往都是王崇义有什么谏言,群臣一番应和,皇帝只好答应,如今却是形势大变,朝臣一时摸不清风向,都是默不作声。
  当太监询问三次「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时,大殿中竟是再也无声,只有王崇义的声音道:「臣想在发兵之前,和陛下商议一番,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沉默许久,玉冕半遮他的容颜,看不出他的喜怒,过了许久,他才说了一个字:「准。」
  等到退了朝,朝臣鱼贯而出,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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