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相信,生命就像一个轮回,一切从哪里开始,便要在哪里结束。
1992年6月,我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灰色和黑色的建筑一如当年,庄严,肃穆,就像深沉的爱。
我跟着一队欢声笑语的游客,穿过亚历山大广场,来到了柏林墙的废墟。
半个世纪已经过去,我微笑着说,所有折磨都已经结束了,阿德里安,你的祖国也已从分裂的苦难中解脱,我想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柏林到了,多米尼克少爷。”头发花白的马车夫为我拉开了车门,淘汰了的老旧马车停在菩提树街147号,遮天蔽日的林荫让人觉得异常的寒冷。
1931年4月,我离开了东部小镇科特布斯,来到了这个传奇一样的都市。
啊,柏林、伦敦与巴黎,那个时候,世界也不过是这三座都市。开放、富有、艺术与浪漫,街角处,两个女人在热烈地接吻。
马车夫接过我的箱子,帮我提到台阶上去。“谢谢你,赛安叔叔。”我踮起脚按了按门铃。一个枯黄头发的女仆走出来开了门,她在围裙上不安地蹭了蹭手,望了一眼赛安那高大狰狞的身形。
“请问您是?”
“我是安迪洛尔?多米尼克?赛廷。是塞西尔夫人的外甥。”
“哈呀,原来是安迪来了!”一个尖细却分外活泼的声音从中厅传来,随后一个圆脸蛋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她披着米黄色的丝绒披肩,两手拢在昂贵的毛皮护手里。虽然已近中年,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泛着青春的粉红,眉开眼笑,像一个欢快的少妇。
“塞西尔姨妈。”我尽量保持周到的礼仪,父亲临走前嘱咐我说:你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精致,而且容不得一点点瑕疵。
天知道,这与我的性格简直是水火不容。但是,你如何让一个失去了可爱的妻子,心碎成无数片的颓废男人去照顾一个顽劣的男孩子,而且是与妻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子呢?我走的时候,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来了几个仆人,陆续搬走了台阶上的箱子,塞西尔姨妈犹豫了一下,从毛皮护手里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虽然我及其反感这样的动作,可是我依然表现得非常乖巧。
“关于娜塔莎妹妹的事情,我感到非常遗憾。”
“母亲走的时候,并不痛苦。”
“娜塔莎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收回了手,示意我跟着她进去,“我会照顾好你的,凯瑟琳和吉安娜都会喜欢你的,你真是个帅小子!”
“多米尼克少爷。”赛安在背后喊了一声。塞西尔姨妈转身,这才发现我还带了个马车夫来,她厌恶地瞥了一眼赛安胡子拉碴的脸,问我:“这是你家带来的仆人吗?”
我摇了摇头,“不,他只是护送我到这里来的马车夫,您知道,最近路上不太安全,赛安他身手非常厉害。”
塞西尔姨妈望着赛安,犹豫地计算着。我于是对他说:“赛安,我已经安全到了,一路上谢谢你照顾。你快回去吧。”
赛安看着我一脸的不放心,他转向塞西尔姨妈:“我想多米尼克少爷他……”
“好吧,你也留下。平时和仆人们一起,帮一帮重活。”姨妈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这次比较满意,转头对着偏厅喊道:“安德鲁,这里来了一个仆人,给他找间房。”
“是,夫人。”
赛安高兴地冲我笑了,毕恭毕敬地对塞西尔姨妈鞠了个躬。我心里说不出个滋味,忽然间非常想念故乡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