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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籍名:《边城片马》    作者:易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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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根抹抹头上的汗粒,他被辣得浑身冒汗。好久没过这样的生活,如今坐在这群人当中,忽然有种自己根本就没有出过林场的感觉。
环视周围,十几个伐木工围成一个大圈,圈中一个篝火,篝火上挂著一口大锅,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冒出诱人的香气, 工人们人手一个大碗,围著篝火,一边胡扯一边呼啦呼啦吃著辣面疙瘩。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舒三刀正靠在树上与一名中年壮汉聊著什么。两人手里也捧著碗,不过别人都是坐著吃,这两人非要站著吃。
「根子,你怎么进林了?」
「哦, 进来看看有没有活做。」守根收回目光,回了一句。
问他话的是他的熟人, 在林场工作八、九年了,一年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进城。
「找活呀?等会儿我带你找头目问问。我记得前几天有个工人失踪了,正好缺人呢。」
「那就先谢了。对了, 你有没有看见我弟?」守根假装不经意地问。
「你说耀祖?」那人皱皱眉,「那小子!不是我说他, 拿了工钱就往赌棚里钻。这不,有一两个月没见著他了。怎么了?他一直没回家?」
摇摇头,守根没说详细。
「根子,我看你也别担心太多。他不是我们工棚的人,我也不太清楚他现在的行踪。这样吧,我托人给你问问,他在四号工棚, 那里比这里深,说不定进林伐木还没出来。」男人热心道。
「谢了,琛哥。正好我也准备往林子里面走,到时我自己去问问好了。」
「行!对了, 你说要在这里找工,你腿好了没有?」
「好的差不多了。」守根笑笑。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右腿前段时间明明疼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给他行刑一样, 可这几天那痛楚却缓和了许多。有时候就算疼,也不再是那种疼得钻心的感觉, 而是酸酸的, 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骨子里爬一样。
也许真的好了吧?守根忍不住抱了些希望。
「根子,有消息了,你跟我来。」三刀在后面拍拍守根的肩膀,顺手把守根拉了起来。
正巧守根也吃饱了,放下碗筷,对琛哥道了谢,转身跟三刀往工棚那边走。
「你跟那男的说什么呢?说得那么开心?」大流氓近乎粗鲁地推著他往前进。
「你干啥?我就问问耀祖的下落。」
「我刚才问了下消息,林场这段时间也不太平,你最好不要和我离得太远,更不要独自行动。虽说你以前在林场工作过,但这里林深山险, 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尤其是还有人祸的 时候。」
「人祸?」守根抬头。
「嗯。这段时间林场失踪了不少人,有些笨蛋已经开始传林场里闹鬼,我打算去抛尸坑看看。」三刀带他走进工棚最靠边的一间。
「抛尸坑?」守根惊,他刚进林场的时候也隐约听人提起林场里有个抛尸坑,三刀提起它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耀祖……
「你知道黎家吗?」三刀点起油灯。
「黎家,关外牧场那家?怎么?他们想打林场的主意?舒家会同意?」守根回身关门, 使劲跺了跺脚。刚离开火堆就冷成这样, 等会儿睡觉还不定怎么冷呢。
「舒家当然不会同意,只是舒家这段时间都在忙著安内,这攘外自然就无力了点。」三刀拎起床上的薄被抖了抖。从床下掏出一个火盆,又掏出几根木柴。
「安内?舒家发生什么事了?」守根凑过去帮助打火。
「还能什么事?争家产呗!」三刀又从床下摸出一些乾草引火。
「哦?是吗,那片马不 要乱了。这火盆就是没有炕好。」
「是啊,还是炕睡得暖和。舒家现任当家是个精明至极的老头, 现在舒家会这么乱, 跟他在里面搅和有很大关系,等他觉得该浮出水面的都浮出水面了,自然会出来收拾后事。就算他不出面,他也会找个人出面,那老家伙,打死他也不会舍得让舒家多年来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
「原来如此。听口气, 你好像对舒家很了解?」守根在一边添柴。
「嘿!你看我找到什么了,这里竟然还有些炭。」三刀乐得直笑,「老子想在片马混嘛,地头蛇是谁都不清楚那还行?」
「那你有没有听过舒春山这个人?」
「舒春山?」男人眼皮跳了一下, 「你问他干什么?」
「嗯……」守根犹豫,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把那挑夫的临终遗言告诉三刀。光凭他查, 恐怕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个姓舒名春山的人。
而且他也想确定一下挑夫临终口中说的「舒三」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榆荚巷遇到那名死得很惨的挑夫吗?」
「怎么?」
守根闭著眼, 把当日经过一一说来。
「他口中的舒三,是你吗?」
三刀半晌没有回答。
守根挑起柴禾,好让火烧得更旺。
「我不想骗你。」
守根等他说下去。
「可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挑夫之死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三刀认真道。
守根点点头。
三刀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怒还是什么,有点担心。
「根子,我要送你一件礼物。等我把礼物送到你手上那天,你就会明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
守根轻轻一哂,「你有这个心我就很高兴,我不求别的,只要你……」
「我明白。」三刀没让他说完,握住他的右手。
守根一挣,没挣开,也就由他去了。
「对了,那块石头真有那么神奇?」三刀一脸好奇。
「嗯。很有意思, 一靠近火源就会冒白烟,一离开就没了。」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也许找到舒春山就明白了。你还没跟我说,你知不知道舒春山这个人呢。」守根揉揉眼,烟熏得他想流泪。
「舒春山吗……只要片马有点耳力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三刀让守根先上床, 守根也没跟他客气,爬上床裹紧有点潮湿的薄被。
「哦?他的舒家什么人?」
「舒家长孙,也的这次造成舒家内乱的主要原因之一。根子哥, 那块石头呢?你给我,我替你收著,等找到你弟,我替你把东西交给舒春山。」
守根犹豫了一下,「我缝在棉袄里了,不太好拿。等见到他,再拿给他好了。」
「好吧。」
点好火盆, 三刀跑出去弄了个盆,端了些水,就架在火盆上烧。热了后,先让守根洗了手脸,自己再洗。山里不讲究,洗完手脸, 两人就著盆里的水把脚也洗了。
山里冷, 怕久未进林的守根吃不消,三刀抱著守根睡了一个晚上。守根见他手脚老实,也就没舍得拒绝这个天然大火炉。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离开这家林场向山林更深处走去。
在林中徒步大半天,三刀身体健壮又有武功在身,不见任何吃力,可守根到下午时就跟得相当吃力了。
「我们到前面的大树下歇歇再走吧。」三刀担心地看向守根。
守根捶捶右腿,叹口气。
「抱歉, 本来说好今天中午赶到抛尸坑看看的。」守根拍拍三刀,表示歉意。
「不去也没关系。」三刀顿了顿,忽然笑道:「谁叫你死要面子,我要背你,你死活不肯。」
「去你的!臭小子,我还没七老八十呢。」不知为何,守根有种三刀不太想带他去抛尸坑的感觉。
「等你到七老八十,想让我背你也没门。」
「稀罕,指望你呢, 我不能让我儿孙背呀。」
「何守根,你给我老实说,当年你到底有没有成家!说,你是不是瞒著我老婆孩子都有了?」
守根才懒得理他,挨到那棵大树下一屁股坐下。
「何守根, 我在问你,你听见没有?」看,典型的无理取闹。
「你收到我的信没有?」守根一边揉腿一边抬头问。
舒三刀一听这话,立刻就被点燃了。
「如果不是收到你那封信,我会火烧屁股地赶回来!气死老子了,一回来看到你竟然连理都不理我。我以为你真成家了,一问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我天天在你面前打转, 你竟然视若无睹!你不来找老子给你帮忙就算了,还敢给老子出去卖!我我我!」
「我啥呀?别一口一个老子,过来坐下帮我揉揉腿。」
守根招招手,都这时候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告诉男人说,当初不去找他,主要还是拉不下脸。
你想啊, 当时他在他身边转悠时也没给 好脸色看过, 更没给他过什么好处,这看人发达了,就跑去抱人大腿,也太不要脸了。再说, 当时他看到他那一脸跩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有可能跑过去求他。更何况那时他以为他在外面已经成家……
不过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就怕这话一说出口,男人能立马生吞了他。
「你刚才说你一收到我的信就赶回来了?」
「是啊。」男人嘴中嘟哝几句,走过去恨恨地坐下,一把掰过守根右腿,放到自己膝盖上重重地揉。
守根疼得缩了缩。那手立刻就变得轻柔了。
「两年。」
「什么?」
「从我托人送出那封信,到你回来那天, 整整过去了两年。」
「哈?!」男人眼睛瞪得都快瞪出眼眶外。
「别这样看我, 事实就是如此。」
「天杀的!我一定要宰了那个送信的小子。」三刀这话不是说笑,如果那送信的人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真的会剁了他。
守根笑了笑,「前年他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信他送到了你说的那个联络处,那里有位很美的姑娘帮你收了信。」
「根子,那女人……」三刀在心里大骂李三盖的女儿。他那段时间明明去找过李三盖,她却没有把信给他。一直到他打败李三盖那次,她才把那封信摔给他。枉费他还那么相信他们一家子。
「你不用跟我解释任何事情。」
守根看著他,三刀抓抓头, 依言不再做任何解释。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两人间一时无话,三刀利用内力小心暖著那条受伤的右腿。从下往上,在断裂处来回摩擦。
守根舒服得缓缓吐了口气。
「根子哥, 你恨我不?」
守根愣了一下。
「好好的, 你怎么说这个?」
三刀低头,轻轻揉捏著守根的大腿,声音有点低沉,还有点沮丧,「我回来两年了,结果也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
「没有钱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 等我有钱了,我就让你过最好的日子,穿最好的衣服, 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东西,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可是看看你现在,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几件, 过冬的棉袄也只有身上这一件……你连厚一点的棉裤都没有, 我一摸就摸到骨头了。还有你脚上的鞋……」
「我自己有手有脚,日子过成现在这样,是我自己的事情。更何况你还帮了我那么多忙,我才要谢谢你。」
谢谢你顾及我的自尊,没有过于干涉我的生活。谢谢你尊敬我、懂我。
三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脱掉守根的鞋, 把他冻到通红发紫的冰凉双脚一起揣到自己怀里,然后就抱住这双脚,闷头不说话了。
半晌,林里静静的。透过树叶缝隙撒到他们身上的夕阳馀光,发出淡淡的橘红色,没有温度却显得温暖。
守根动了动自己的脚趾,他觉得脚趾热热的有点痒, 忍不住又动了动。
「哥,你在挑逗我吗?」
……守根沉默。幸亏刚才没说什么,否则还不让这流氓兴上天去。
「你把手松开,我脚有点痒。」
「那我帮你舔舔?」
「……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反正我是流氓。」
噗嗤!
三刀眼中很快闪过一丝什么,「哥, 天马上就越来越冷了。我去给你抓只狐狸做件狐狸皮的袍子,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哎?」守根还没反应过来,抱住他双脚的人就不见了。
看看自己落在地上的光脚,守根叹口气,给它们套上鞋子。这算啥?说风就是雨?刚说他衣服少,这就要给他去抓狐狸?一件狐狸皮的袍子,他抓一条狐狸能够吗?那得多大的一只狐狸啊!
「呵呵。」
余非顿住脚步,对挡住他去路的男人文雅地笑, 点点头道:「你来了。」
说完就溜,火红的锦衣掠起一道红影,看起来就像一条真正成精的狐狸在逃窜一般。
舒三刀似乎对他这招早就了然于心,嗤笑一声,身形一展掠上树梢以大鹏展翅之势猛扑地上红影。
余非一个劲急奔,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上次跟过去偷看,根本没看出个所以然, 怕被发现又不敢靠得太近,两人说了些什么,基本没听到。就这样,还被看似粗犷其实观察极为敏锐的三刀发现,离开何守根后追了他两条街,硬是狠敲了他一笔竹杠才干休。
这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老是听三刀提他老婆, 却不见他去找他老婆,倒是对这个姓何的瘸子木匠很是放在心上。对于好奇心比谁都重的余非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事比他调查这两人的关系更能吸引他。这次他见三刀出门就偷偷跟了出来,一路上只敢远远跟著,没敢靠近。
跟了一天,见对方竟未察觉,胆子也就大了点, 凑的也就近了些。
结果大意失荆州,听得入神,竟忘记控制情绪……这下如果被逮到了,不被扒层皮才怪!
身上一凉,就听身后传来男人的哈哈大笑声:  「余小庄主,我答应我根子哥给他猎条狐狸做袍子的。可惜你这层皮不适合做袍子,我也只能毁了它。你想我根子哥穿那么单薄的袄子, 你却穿这么厚,怎么也说不过去对不对?」
声音一转, 变得特阴险恶毒:「姓余的,下次再让老子看到你跟在后面,小心老子把 揍得跟猪一样胖!」
再也没想到那人竟无耻地使出绝技,就为了碎他的衣服!
余非护衣不成,刹势转身,回头就大骂:「舒三刀,我现在才算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流氓!大流氓!枉费世人竟以为你是当世大侠,狗屁!你根本就不应该叫浪子三刀, 你根本就是流氓三刀!你竟然大冬天的毁了我的衣裤,舒三刀,你无耻!我恨你──!」
三刀掏掏耳朵, 收好他的刀从树上一跃而下,教训完了,他要回去找他根子哥了。至于余非的裸体,他没兴趣。
「舒三刀,你这个玩男人的大变态!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我要告诉世人你的真面目,我还要告诉你根子哥,李三盖要把女儿嫁给你, 你跟他女儿花前月下早就定了终身!我还要告诉他,你、你横刀夺爱抢走了我的小花椒!你还在外面嫖妓!你……」
三刀转身,直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山林中传来几声呜咽随即又恢复了安静。林叶一阵晃动,只见敞著衣襟完全不怕冷的大流氓手上掂著一个绣花荷包,乐呵呵地从树后绕出。
此时, 守根抱著右腿蜷在树下, 嘴中发出嘶嘶的倒吸冷气的声音。汗,从他额头一滴滴滚落,脸色变得铁青。
一路笑回来的三刀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守根,大惊之下连忙冲了过去。
「根子,根子你怎么了?」
「……」守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手掌努力张开,抓住他的手臂, 越抓越紧。
「哥!」
就在三刀不知所措不知如何下手时,那股尖锐的疼痛渐渐过去了。
守根慢慢松开双手,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气。
这次疼得著实厉害,不仅是腿折断的地方,感觉好像整条右腿都在被人拿大锤子敲打一样。
「哥, 怎么回事?你怎么疼成这样?」三刀小心翼翼地抱起守根,  守根缓过气来, 摇头道:「没什么。老毛病,林子里阴,可能就变得重了点。」
「你是说腿骨断的地方疼?那也不可能疼成这样啊!」
「没事。这不是已经好了吗?」守根扶著树根坐起身。
「等出林,我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别是其他什么毛病。」三刀担心道。
「大惊小怪。我跟你说没事就没事,不过难得会这么疼,今晚……最迟明天可能会下一场大雨。对了,你刚才说去抓狐狸,狐狸呢?」
三刀不想把被友人跟踪的事告诉守根,随便搪塞道:「狐狸狡猾, 给他跑了。」
「走吧,我们去抛尸坑看看。」守根没有多问,三刀不想告诉他,他又何必让他为难。况且比起三刀的秘密,他现在更担心他亲弟弟耀祖。
「根子哥……」
「什么事?」守根回头, 看到三刀的表情有点奇怪。
「……没什么,走吧。」
当晚,他们没有去成抛尸坑, 就如守根预测的,红霞过后一场瓢泼大雨忽然而至。
两人无法,只得找了一处山洞安身。
山洞不大,但还算乾净, 似乎常有人使用这里,地上放了很多作为睡铺用的乾草。
「这个洞,我以前进山时常用,就备了点东西。」三刀解释道。
守根丢下包袱,把乾草收拾整理好,在草堆上坐下。
三刀一边用洞中剩馀的乾柴生火,一边道:「你腿脚不好, 暂且就在这里歇一个晚上。我出去找个人打听一下消息,明早来找你。」
「你要现在出去?」守根瞅瞅外面密集的雨帘,担心道。
三刀笑,「山里的大雨我见得多了,不碍事。况且下大雨有下大雨的好处。」
守根没问他有什么好处, 猜想这流氓八成不打算干什么好事,才打算在这样的坏天气里去找人麻烦。
随即三刀交代了一些在山林里过夜的常识, 生好火堆, 把洞口掩好后就离开了。
晚上,不知是否环境潮湿阴冷的缘故,守根腿再次抽痛,痛得他抱著右腿满地打滚。
守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身边出现了一双脚,脚上穿了一双很漂亮看起来就很暖和的锦毛靴。顺著这双靴子往上看,他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为什么说这人奇怪, 因为这人的衣著搭配得著实怪异。
明明有一双很华贵的靴子,靴子上却穿著一条粗布裤,看起来很是不合身。腰间系了一条镶嵌了玉石的腰带,偏偏拴的是一件看起来非常老旧的老羊皮袄子, 袄子里面是一件只有伐木工才会穿的粗布衣裳。
不过这个奇怪的人,长得倒挺英俊。
这个英俊的怪人蹲下身,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守根抬起手臂,擦去额头冷汗,吃力地翻过身问道:「你……是谁?」
「没想到,真没想到……」怪人喃喃自语。
没想到什么?守根喘著气,等待体力恢复。
等了一会儿,英俊的怪人终于肯回答了,没想到张口却是:「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的情郎三刀现在在哪里吗?」
情郎?守根怎么听怎么别扭。
这人是谁?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他在哪里?」守根随口问道。
「在他一个情妇那里。」
「哦。」
「哦?你的表示就一个哦字?」英俊的怪人惊讶万分, 声音陡地拔高。
守根闭上眼,他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害他,虽然他还不知道他的来意为何。
可能没有得到自己想像中的反应,怪人再三求证道:  「喂,何守根,你真的不在意吗?我可以向你发誓我绝对没有骗你。舒三刀现在确确实实在他一个情妇家里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守根这下连话也懒得说了。
这人认识他,并向他告密三刀行踪, 为的是什么?
不外两个目的。一想让他怨恨三刀、疏远他、或者跟他闹;二想打击他?
还有谁告诉他三刀是他情郎了?三刀那个笨蛋?那他们俩是什么关系?朋友?
不过可以明确的是,不管对方怀了哪个目的, 没安好心是真的。
「你要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去看!」那人激动道。
守根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难道让他知道三刀有别的女人这么重要吗?他希望他怎样表现?伤心?难过?还是愤怒?
无奈下他只得睁眼道:「谢谢你的好意,可是现在我只想睡觉。还有,舒三刀睡在什么人的床上, 是他的自由。我和他非亲非故,何必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那人大叫,叫得守根耳朵生疼。
「什么叫多管闲事非亲非故?难道你不是他情人吗?你不是和他……那个……」那人似乎说不出口。两个男人,尤其一个还是他的好友, 一想到他们两人之间像男女一样进行房事……怎么想怎么不自在。
守根叹口气,慢腾腾地开口道:「我好难过,好伤心, 好愤怒,明天等三刀回来我就找他算帐。这位兄弟,麻烦你把那边的水罐拿来让我喝一口好吗?」
「……」怪人看著他,不言不动。
「何守根, 既然你对他如此有信心,那么饿也不想瞒你什么了。」怪人正色道:「你可知道他已经与人订亲了吗?」
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守根非常想喝水, 盯著那罐水, 想如果爬过去会不会太难看。
怪人起身走过去把水罐拿到他面前,还非常亲切地把他扶起,让他靠坐在山腹壁上。
守根一连喝了好几大口,终于止了渴,抹抹嘴,对怪人笑了笑。
「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怪人在他面前坐下。
「你是他朋友还是仇人?」守根问。
怪人对这个问题皱眉想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我是他的竞争者。」
见守根不明白,怪人补充道:「争名,争钱, 争女人。」
守根点点头,「他与之订亲的对象是你想要争的女人?」
怪人非常斯文地摆了摆手,「哪里。我喜欢的女人,他打算娶她作小老婆,而那女人也说不定会同意。唉!」
守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唉,你不知道,我一开始也不是多喜欢那小花椒,可时间长了,也不知怎么的,一天不见就想, 两天不见就……喂,这话应该我来说吧?」
「天冷,兄弟,早点睡吧,有什么话等三刀明天回来你慢慢跟他说好了。」说著,守根打了个哈欠,往铺好的乾草堆爬去。
「哦, 对了, 麻烦你给那个火堆添点柴,别让它灭了。谢了,兄弟。」守根爬到乾草堆上倒头就睡。
怪人看著说睡就睡的何守根,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也不知想到什么,恨恨地一跺脚,添好柴禾, 钻出山洞走了。
朦胧中, 守根看到自己站在两个缠成一堆的男女面前,冷冷地看著他们。
那个男人抬起头,一边律动一边对他笑:「哥,你来了。你在那儿坐坐,等我一会儿。」
守根看到两人身边有一堆衣服,衣服中露出了一把刀柄。
看看正在疯狂的男人, 再看看那娇喘吁吁的女人,守根走上前一把抽出那把大刀。
刀,很锋利。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向男人的脖颈砍去!
刀砍在男人脖子上的感觉非常生动, 血喷洒在脸上的感觉那么真实,然后他看到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女人冲了进来, 抱著男人的尸首嚎啕大哭。
守根望望她,再望望手上染上鲜血的大刀,突然疯狂大笑。
我做的这是什么梦啊!
守根被梦惊醒,对著空气大骂了一声。
三刀如约归来时,守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问。
当三刀笑著把怀中热呼呼的吃食递给他时,一丝淡淡的脂粉香从三刀身上飘出,守根伸出的手顿了顿。
「走吧,一边走一边吃,我想早点赶到抛尸坑看看。」
「好。昨晚睡得好吗?我看你眼睛好像有点肿。」问话的三刀似乎也没怎么睡好, 眼睛里泛著红丝。
「没什么,昨晚想我弟的事没怎么睡。」
「你要累了,等会儿路上我背你走。」
「……多谢。」
抛尸坑并不是一个坑,而是一个小山谷。
这个山谷说来奇怪,周围山上都林木葱郁,唯独这儿却是寸草不生。
这个谷,林场的人只要知道这里 , 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一步。
久而久之,从这个山谷往后的一片山林也没什么人愿意来了。
越往抛尸坑的方向走,三刀越沉默。
在到达地点后, 他只说了两个字:「到了。」
守根停住脚步,看著前方人影小声问道:「这儿怎么还有人看著?」
三刀盯著不远处的山林,眼神晦暗不明。
「三刀?」
「走,我们过去。」
过去?喂!
看三刀坦坦荡荡地走了过去, 守根不明所以只好跟上。
看守山谷的是一个非常高非常瘦 老头,瘦得就像一架包了皮的骷髅。
老人一看到三刀就问了一句:「酒呢?」
「你不喝酒会死啊!」三刀极为不耐烦地扔出一句。
守根瞅瞅两人。
老头像根本没看见守根。
「来干什么的?」老头坐在茅屋外面的岩石上,脱下鞋子敲敲鞋底问。
「来看看最近这里又死了什么人。」三刀很随意地在老头对面的岩石上坐下。刚坐下没多久,他又突然起身走进老人茅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个毛垫子。
「喂!那是我用来焐腰的,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给我放回去!」
三刀理都不理他,把毛垫子放到他刚才坐的岩石上, 对守根道:「坐。狗毛的,暖和。」
守根不好意思地看向老头。
老头似乎此时才注意到守根,上下扫了他几眼,古怪地笑:「啧,是不是平时操伐太多了,一脸痨病相。」
守根立时黑了脸。不对,他是红透了脸, 但肤色黑,看不出来。
「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你就一辈子孤家寡人的命。根子哥,别理他,你坐。」
守根抬手就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哪有你这么跟老人家说话的!没礼貌。快,把垫子还给人家。」
「不要。」
「你说什么?」
「我说不……还给他也行,除非你坐我身上。」
守根抬脚就踹。
「嘿嘿,我知道你是谁了。」老头突然嘿嘿奸笑道。
守根皱眉, 他怎么觉得这老人家笑起来不像个好人?
「你就是那小子半夜不睡觉念著你名字搓自己老二的根子哥,是不是?」
守根木掉。
三刀暴吼一声,冲上去就跟那老头打了起来。
等守根反应过来,他发现他白给那老人担心了。两人打得那么热火朝天,都是能在树梢上飞来飞去的高手, 而且那架势一看就是老对手。
守根任他们打,这次他也不客气了,拿起那个狗毛垫子直接走进茅屋里。
等三刀哈哈大笑著冲进茅屋,发现他的根子哥正坐在那张狗毛垫子上,手里还捧了一杯热茶。
「你小子还真不客气!」随后进来的老头叫。
守根眉头都没抬,「我看炉子上正烧著水, 想你们打完了肯定口渴, 看桌上有茶壶茶杯还有茶叶,就洗了洗冲了一壶。请,不要客气。」
三刀闻言,立刻乐呵呵地走过去就拿了一杯,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小子, 帮老夫倒一杯。」
守根也没介意,顺手给他冲上一杯。对方年纪大得可以作他爷爷, 跟位老人有什么好斗气的。
老头眯起眼,捧起茶杯在主座上落坐。
不错,小子还知道敬老尊贤,晓得要把主位留给年纪大的人。
「你叫何守根是吧?」
老头刚张口就听三刀打断他问道:「谷里这两天有没有添新户?」
老头白了他一眼,「有。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有几个?」三刀不答反问。
守根也紧张地盯著老头看。
「两个,干嘛?有你们认识的?」
「这要看过才知道。」
三刀催著老人带他们去看尸体,守根拉住三刀落后一步, 小声问道:  「这里有没有新的死人,他怎么知道?」
「他就负责看管这片。过了这个山谷就是舒家的后山,他要保证没有人可以通过这个山谷到达舒家后山。凡是到这里扔尸体的人,不管做得多隐秘, 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只要对方没有从这里进后山的意思,他就不会多管。」
「对面就是舒家后山?」
「没错。」三刀表情难看, 但天色已黑, 提著气死风灯的守根根本看不见三刀表情。
「舒家怎么会允许自己家后山里出现一个抛尸坑?」
三刀半晌没说话。
「这样才不会有人敢到这山谷来啊。」老头在前面回头笑。
「你不要废话那么多好不好!只管带我们去看尸体就行。」
「三刀,你怎么跟老人家说话这么冲?」守根拉他。这老头虽然不讨喜,但好歹年纪一大把了,何必跟他生气。
「嘿嘿,他啊,他在气我当初让他练九死,气我让他走了最难走的一条路。」
啊!原来这老人竟是三刀的……
「他不是我师父。」三刀猜出守根的想法,当即没好气地道:「那本九死神功也是他从死人身上翻出来的,他自己不敢练,就扔给我做实验。那时我小,什么都不懂,只想变得强大,等练上了发现不对头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好歹你也是他养大的。」守根从三刀的话中猜测到。
「哼!他养我?不如说这片山林养育了我。他呀,巴不得我死呢!」
守根愣住。
妙的是, 老头竟也没有反驳。
三刀……
守根握住三刀是手。不为什么, 他只是想, 过去他应该对年幼的三刀更好点才是。
三刀反握住他,紧紧的。
我是不是对这流氓了解得太少了?守根忍不住反思。
「到了,两具尸体都在这里。一具是三天前扔的,一具是两天前刚扔下来的。」
守根抬眼,立刻就被眼前的壮观吓了一大跳。
一排排、一座座的墓碑, 密密麻麻排满了整个山谷。
墓碑群的最前面是一溜排的乾尸,约莫有十具之多。
乾尸前则有两具看起来还很新鲜的尸体。一看就是刚死不久的样子。
老头见守根如此惊讶,不无得意道:「如何?我打理得不错吧,这些死人都是我埋的,没化成骨头前就放在那儿,化成骨头了我就给他埋进土里。那两具新鲜的,先让风吹吹, 等过两天,我就把他们做成乾尸。这样一来,这谷里就不会有一股腐臭味,看起来也清爽的多。」
老人说的轻松,守根听来浑身起鸡皮疙瘩。
当时一看到这老人,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这老头还有这么一个本领。
「这是他的爱好, 他喜欢死人,他觉得死人最美,怎么样让人死时保留原有的样子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目标。
「他还喜欢给人刻碑,这里所有的墓碑都是他亲手刻的,上面记载了埋骨人的死期和样貌特徵。他还喜欢搜刮死人的东西,不过他从来不会把死人的东西和他自己的放在一起。所以上面那个茅屋还能进人。」三刀阴森森地道。
守根觉得后脖颈的毛都竖了起来。看老头的眼光也有了点异样。
老头似乎一点都不在乎,不但不在乎, 他还觉得这是对他的夸奖一般,一边听一边点头,「小子,如果你死了,我可以把你制成永不腐化的乾尸, 保证你栩栩如生。」
守根看了老头一眼,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刀则根本没放在心上,「根子,你看你要不要在这儿等一会儿?」
「一起过去。」守根咬牙。都到眼前了,还有什么好退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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