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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籍名:《边城片马》    作者:易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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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守根拎了一些换洗衣物跟林场大师傅进了林。
「呸!」吐口唾沫在手上,搓搓手,三刀抡起斧头一斧头砍倒一棵碗口粗的大树。
守根惊呆。旁边其他伐木工看了,也不由都发出惊叹的声音。
转头望望守根,三刀得意地笑。
指指那个打著赤膊的小子,守根问边上的工头道:「他、他也在这儿做工?」
「是啊。」工头奇怪地看他一眼,「那是三刀,从小就在林子里长大,说起这片山林,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他说哪片林子不能伐,那就不能伐。他说哪片林子不能进,那就不能进。原来他都在深山里头干,前两天突然跑我这儿说要给我帮帮手,我当然求之不得。」
守根沉默。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这就是。之前就奇怪这小子经常不见人影,原来都到林场来做工了。谁不知道进林场苦?看来这小流氓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
「怎么?你认识他?」
「就见过。」
「是吗,」工头点头,突然抬头大叫:「三刀,这有个新人,交给你了。帮我带带他,晚上请你喝酒。」
「好咧!」三刀回头答应得可干脆,那笑容差点闪花了工头的眼。
「好了好了,都给我干活!干一天算一天工钱,发现偷懒一天工钱全扣!」
工头一声吆喝下,工人们都动了起来,包括守根也向三刀走去。
一开始守根还担心,怕那小流氓只顾跟他捣蛋,不会让他好好做工。
可惜他白担心了。当真是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三刀虽然口头上占了他不少便宜,但教起伐木、整木、以及运送时却也一板一眼,而且极为详细。最让守根窝心的是,三刀绝对不会跟他发火,不管他做错几次,都不会像他以前的木工师傅一样抬手就打、张口就骂。
而且三刀真的对他非常照顾。看看三刀怎么对他,再看看跟著其他大师傅的工人,这比较就出来了。   就是这小子每次找借口非要钻进他的被窝和他一起睡,让他头疼得很。幸好同一个工棚的人见三刀来得多,也就见怪不怪。而且林子里冷,晚上两个男人挤一个被窝也是常有的事。后来日子久了守根也习以为常,有时候三刀不过来睡他还觉得被窝冷得慌。
日子过得充实,这日子过得自然就快。很快片马已进入深秋季节。
深秋的片马,一般天气都相当晴朗,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却一直在下雨,下得人连干劲都没了。
「我们歇一会儿就出去,这两天上面一直在催,工头急得跟什么似的。」守根用小火烤著馒头,渐渐地,馒头发出了诱人的香气。「给。」
三刀接过馒头,也不怕烫,狠狠咬了一大口,大力咀嚼著。
「没关系,我们的速度比别人快多了,你不用担心。娘的,也不知道舒家现在的当家人在想什么,不管不顾,拼命砍砍砍,这大片山林迟早给他们糟蹋光!」
守根摇头,「怎么办呢。舒家是这里的土皇帝,他们说啥就是啥,况且没有他们也没有片马。你知道上面怎么这么急著要这么多百年老木?」
三刀咽下馒头,灌了口水,抹抹嘴道:「听说皇帝老儿要翻修宫殿,看中了片马出产的百年杉木。」 「原来如此,怪不得急成这样。」守根点点头,又烤起另一个馒头。
「三刀,你身上的伤……」
「哥,再给我一个。」
「别把话岔开。我问你,你这次回片马到底为了什么?你敢骗我试试看。」
三刀抓抓头,讪笑,「那个……」
守根看都不看他。
「我是逃回来养伤的。」
守根转身。
三刀似乎觉得很不好意思,说得含含糊糊,「那啥,我上次受伤较重,赢了绵里藏针后,伤势没好透,弄得伤上加伤。想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又想你,就回来了。」
守根苦笑,「你跑那么远,就不怕伤势加重死在路上?」说完就觉得晦气,立刻呸呸了好几下。
三刀乐了,「我才没那么呆,我一路坐船回来的。没错,一路上找我的人多得要命,有看我不顺眼想教训我的,也有想利用我快速成名的。可是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走水路,更想不到我会不远千里藏到这个边城来。所以躲到这里既可以安心疗伤,又可以看到你。两全齐美。」
「美你个头!就你这样闯荡,迟早给人砍死在外面。我看到时连替你收尸的人都没有。做人要收敛,要收敛懂不懂?」可怜守根苦口婆心。
可惜怀著伟大江湖梦的少年显然没把这话听进去,反而收起笑脸,沮丧地道:「根子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孬种?被人打了就逃回家来。」
「有什么孬种不孬种的,狗被打了还知道往家跑呢。你风光了也好,落魄了也好,这里都是你的家。」
「那你会不会永远都在这儿等我。」舒三刀说著,眼巴巴地瞅著守根。
「……美得你!」
一巴掌拍碎了他的美梦。
「何守根!我诅咒你永远都找不著老婆!」三刀气得一把抢过馒头张大嘴巴一下全部填了进去。
「你也不怕噎死?」守根差点被这小子的傻样笑岔气,赶紧给他倒碗水,帮他顺背又帮他揉胸口。
「你呀,说你聪明吧,你又老犯傻气。我能到哪里去呢?我生在这儿,将来死也会死在这儿,只要你回来就能看得到我。走吧,傻小子,该出工了。否则等会儿工头要来催了。」
好你个何守根,你就折磨我就是了。算我舒三刀倒霉,竟看上你这只呆头鹅!
三刀好不容易咽下那个差点把他噎死的馒头,看看外面雨势,皱起眉头。
「等等,天气不对头,怕是要出事。」
「乌鸦嘴,会出什么事?」对林子还不太了解的守根只是觉得冷,倒不觉得下雨有什么不对。
「你不知道,」三刀收起嬉笑,面色凝重,「我们要砍的这片林子长在山坡上,而山上面因为以前砍伐得厉害,已经没有什么大树。如今连下这么多天雨,怕是土层会被冲软。偏偏上面还有条溪……」
「什么意思?」守根没听懂。
「我去山头看看。我没回来之前,你下午别出工知道吗?」三刀第一次对守根发出如此慎重的声音。   「好。你也要小心。」被三刀首次表现出来的慎重所感,守根也不由担起心来。
「出工了!出工了!」
三刀离开没多久,出来催促的工头一个个工棚找人。
工人们在工头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从各自避雨的小棚子中走出。
「山上已经开工半天,你们还要在这儿歇到什么时候!都给我上坡去!」
「头儿,这雨下得这么大,手上打滑、脚上也打滑,你看是不是等雨停再开工啊?」
「等雨停?等雨停你们也别指望发饷了!上面在催,还差三十棵,无论如何都得在这三天运出去!」   「头儿……」
「去不去?不去我就换人!」
「头儿,三刀刚才说要到山顶上看看,他看雨下了这么多天担心会出问题,你看要不要等他回来再说?」守根走出雨棚,开口道。
「三刀上去了?走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
工头犹豫起来。
「那三刀是谁?怎么他去了就要等他回来?」工头身后走出一人。
只见此人年约四十余,山羊胡子瘦长脸,身上穿的竟是锦袍。
守根想,这人八成是个有身份的。
「回二掌柜的,这三刀是林子里的老手,对林子的情况比很多大师傅都还熟悉。他说要上山看看,可能是察觉到……」
「察觉到什么?误了皇家工期,你承担得起?」二掌柜冷笑。
工头一咬牙,手一挥,「开工了!走!」
工人们彼此互看一眼,没动。
「看来你们的工钱都不想要了。本掌柜可以这么跟你们说,如果你们今天不上山,以后你们也不用在片马讨生活了。」
终于,工人们动了。
二掌柜看工人们开工了,心里暗骂一声:一群穷鬼!好吃懒做,借下雨就想不干活。当爷我治不了你们是不是!
确定工人们都上坡了,二掌柜跟工头交待了一声,便往下一个伐木场走去。一边走一边骂,这该死的雨天、该死的懒鬼们,把工期都给耽误了,害得本掌柜也不得不进山直接督促你们。   守根见工人们三三两两都往坡上走,心想自己一个人留下也不好,只好跟著一起上坡。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那时三刀正察觉险情往回急赶,途中就听到伐木的沉闷响声。大惊下,也顾不得暴露与否,直接施展轻功急扑山下。
这时,守根耳中听到了一声极为奇异的闷响。接著!
山似乎动了动。
「根子!快跑!」
三刀?守根抬头,远远就看到三刀竟然在树梢上飞奔。一边飞还一边对他挥手大叫。
发生什么事了?有些工人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头,抬起头来四处探望。
守根看到了!
山,崩塌了。夹杂著倒塌的树木倾覆而下!
「三刀!小心——!」
「根子,山体塌方了,快跑——!」
两人的声音混杂到一起,也惊醒了其他正在伐木的工人。
「快跑!山体塌方了!不得了了,山神发怒了——!」
所有工人一起丢开工具,拼命往山下跑。一些在坡上的工人眼看就要被山石泥土淹没。
工头吓呆了,看著奔腾而下的山泥和树木,不知所措。
「头儿,快跑啊!」守根从他身边经过,拉著他就往山下跑。
「跑!快跑!大家快逃命啊!」工头反应过来,大叫著跌跌撞撞地直往山下跑。也不知是太心急还是怎么的,竟一下被绊倒在地,接著就怎么都爬不起来。
「守根,救救我!救救我!」
守根回头,看工头倒地,立刻回身往回跑。
「根子!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啊!跑啊!快跑!」三刀拼命大叫,急得目眦欲裂,一边心急守根安危,一边还要躲闪从后面冲过来的泥石和倒下的树木。
几名工人被迅速淹没,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守根拖起工头,「快走!」
「走!走!」工头爬起身,被守根拖著往前冲。原来他只是被吓软了腿。
身后坍塌的山土夹杂著大量泥浆和树木,势不可挡、奔腾而下。
糟了!连日暴雨,山溪膨胀,山体坍塌,加上此处正是山坡,势势相乘,竟形成了最可怕的泥石流!   「根子!根子!爬上树!赶快爬上最大最粗的树!往顶上爬!」三刀在后面急切地大叫。
守根听到三刀叫声,既担心三刀安危,又无法丢下手中工头,赶紧照三刀说地办,转身就朝附近最大一棵树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大家快往树上爬!快!」
听到的工人有人反应过来立刻往身边最近的大树跑去,而有些工人就算听到了,也停不下奔跑的脚步,就怕慢上一步就被泥石流追上。
守根刚爬上一棵大树,却听到树下有人喊:「你们干什么!杀人啦!杀人啦!」
守根低头一看,竟然是两名工人一起踩著工头在往上爬,刚刚爬了一半的工头又被踩掉下树。
「拉我一把!快拉我一把!」
一名工人把手伸给他,守根立刻伸手把他拉上来。那名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最高处拼命爬。
守根被他踩了两脚,看看在树底下哭叫的工头,再看看以极快速度迅速逼近的山泥。
近了,越来越近了。
「根子!快往上爬!」三刀拼命叫喊。
工头也看到了,几乎绝望的,他抬头望向守根,哀求地哭喊:「守根,救救我,救救我,不要丢下我!」
另一名工人也爬上来了。守根错开身,随即一个哧溜滑下大树。
「根子哥!你疯了吗!不要管他!快上树呀!」三刀停在一棵大树上急得要杀人,嗓子都快喊破。
「我顶你,你快往上爬!」
泥石流冲过来了。
眼看怎么都无法把工头顶上树,守根急切之下,抽出腰带三两下在树腰处打了一个结。随即,他立刻朝大树上爬去。
「不——!不要丢下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工头以为守根要抛下他独自逃亡,拼命去拉守根的衣服。
「不要拉我!你踩那个结上来,我爬上去拉你上树!」
守根爬上树,骑在树丫上立刻探出身去拉工头,「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工头连忙脚踩绳结,伸手去够守根的手。
「根子,小心——!」
泥石冲到,一棵碗口粗的大树猛地一下撞击到守根腿上!
「啊!」守根疼得惨叫一声,身子一歪倒进奔流的山泥中。
说来话长,但从山体塌方,到守根掉进泥石流,不过弹指一挥间。
「根子——!」
好个三刀!临危不乱。一个大鹏展翅直扑守根落下的下方十尺处,恰恰截住被冲进泥石流中的守根。   为了保住两人性命,三刀使出浑身功力,硬是逆流三尺挣扎著拖著守根攀上一截露出泥浆面的高大杉木。
刚才在山坡上的那些工人们已经一个都看不见了。三刀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逃出这次劫难,说实话他也不在乎。他只希望守根能挺过这次灾难就好。
「根子,根子,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么?回答我,回答我呀。」三刀低头,不停呼唤怀中昏迷不醒的守根。
怕泥浆堵住守根呼吸,两手用不起来,他就用嘴去吃守根脸上的泥土、用嘴去吸守根嘴里可能有的泥浆。
「呸!呸!根子,根子你醒醒啊!」
有什么在泥石中碰到守根的右腿,尖锐的疼痛硬是把守根从昏迷中唤醒。
「唔……痛!」
「根子?根子你醒了?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我还没死呢,叫啥……扑!呸呸!」守根一张口,吃了一嘴泥。
「你没事吧?」守根睁开眼,首先去看身边男子。
「没事。你呢?」三刀沾满泥浆的脸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还好。」
「好你个头!我不是让你待在山下等我回来再说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找死吗你!」三刀变脸怒吼。他简直快要急疯了。在看到守根被泥石淹没的一刹那间,那种绝望……三刀真想一口咬死面前一脸无辜的人。
「我跟工头说了呀。看工头的意思也想等你回来再说,但还有一位二掌柜在,那位二掌柜……三刀!」
三刀单腿勾住大树,一掌挥开迎面击来的断树,立刻再次抱住树身。
二掌柜是吗?哼!你给老子记著!
守根此时才发现,三刀竟然一直在用他的左臂紧紧抱住他。他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他的这只手臂上。   「三刀,放开我,我自己会抱住。」守根急忙叫道。
「好,你小心。我在你后面。」
三刀看守根抱紧了大树,这才放开手,改为两手环抱大树,把守根围在中间的体势。下面,他的两只腿也紧紧攀住了大树。
三刀的腿也同时圈住了守根的。守根疼得头顶冒出冷汗,可他却一声未吭。
「你看见工头他们了吗?」
三刀环视一周,「不知道。我看不见他们在哪里。」
守根沉默。
「根子哥,也许……我们会死在这里。」
三刀不是在开玩笑,天上还在下著大雨、脚下流著泥石、顺势而下的断木残枝,这些都会成为要了他们命的凶器。而维持他们生命的仅仅是一棵高约六七丈的百年老杉。如果这棵树的树根一旦咬不住泥土被连根拔起、或被拦腰截断,那他们生还的可能性将变得极为渺小。
此时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惩罚面前是如此渺小,任你有盖世武功,也只能紧紧抱著一棵大树借以维持生命。可是还能支撑多久呢?
何况他伤势未愈、还带著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守根。如果他一开始不管守根,以他的功力也许可以逃出生天。但他能丢下守根吗?他知道他舍不得。
「怎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不知道这棵树还能支持多久。」
「……你不应该来救我的。」守根苦涩地道。
「呵呵,」三刀在后面笑得胸膛震动,「我的根子哥,你说什么傻话?我丢下任何人也不可能丢下你啊。能和你死在一起,老天爷算是优待我了。」
「能挺过去的,一定能。」守根拼命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异样。
三刀在后面蹭了蹭他,「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地方吗?」
「嗯?你会佩服我?」守根笑,苦中作乐。
「我最佩服你的,就是你这种相信天无绝人之路的坚定。你知道么,我练的功夫有个名字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有人叫它「九死神功」。也就是说我要死过九次,方能进大成之界。」
守根想,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三刀谈自己的事情。
三刀可能为了分散守根的注意力好不让他想太多,只听他缓缓回忆道:「你在山林雪地里把我抱回家那次,正是我刚闯第一关——饿死之境时,其实也就是所谓的辟谷。我年纪小,无法控制食欲,没办法弄了个坑把自己埋在里面。等我破关而出时附近都找不到吃的,看到你从山下走来,心想你身上肯定有干粮,就……嘿嘿。后来有好几次我都差点熬不过去,太痛苦了。有次我在你面前疼昏了,你还记得么?」
守根点头,他当时还以为这小子被人揍到内伤,快要死了,叫来郎中也说无可奈何。
「那时你抱著我,哭得好伤心。」三刀简直像在回忆什么最美好的事情一样,梦呓一般地道:「你一边哭一边对我说: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能挺过去的,你是谁啊,你可是舒三刀呀。你不是说要祸害我一辈子的吗,你不是说要盯著我不让我娶老婆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这个小流氓,这么坏,老爱来折腾我,没道理老天爷会收了你,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你一定不会死!」
守根脸都青了,「我什么时候哭得好伤心?你胡说八道什么!」
三刀没理他,继续沉浸在当时的美好回忆中,「那时你握著我的手,深情万分地对我说:就算别人都会死,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死。你要活著留下来陪我,你要活著留下来和我一起走下去。」
「我绝对没有那么说!」守根气得连疼痛都忘了。
「我说的明明是:你小子就是个祸害,别人都会死,我不相信你小子会这么就死翘了。不过你真要死,那我也没办法,正好以后就不用来祸害我了。」
三刀很坚定地摇头,「我相信自己当时听到的。」
守根气晕。
突然!一块跟著泥石流冲来的磨盘大小岩石在泥浆中翻滚著,向两人砸来。
三刀运气于臂,猛击来石。岩石偏开,从他们两人身边擦身而过。
「后来每当我忍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听到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叫我不要放弃,叫我一定要努力挺过去,说你会陪著我永远永远……呃!」
「三刀?三刀你怎么了?」守根不能回头,看不到三刀口角的鲜血,但他听到了耳边三刀突然变得急促破碎的呼吸声。
「三刀?」守根小心翼翼地叫。
「我……没事……」
「没个屁事!说,你是不是内伤加重了?」这次轮到守根大急。
三刀轻轻把头搁在守根的肩膀上,没说话。他在努力调息。
「三刀,你别怕,泥石流很快就会停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你一定要挺住。」守根不停地说,好像不说些什么,三刀就会怎样一样。
「哥,……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守根鼻子一酸。
「我现在也知道男人喜欢男人是不对的,男人是不能娶男人的。哥,你为什么不是个女人呢?……为什么?」
守根想骂他,那你怎么不去做女人。可又骂不出口。
「我认了,哥。我只想这辈子和你在一起,赚很多银子,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不要你再穿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要你每到冬天就唉声叹气,更不要让你饿著肚子把食物省给你弟妹,我要让你吃得饱、穿得暖,让你不用再到林场干活……」
泪,模糊了守根的眼睛。他知道这小子在意他,可他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小子到底有多在意他。
「哥,……你不要娶媳妇好不好?我求你……」
守根抱著大树,把头顶在树干上,说不出话。
「哥,你还是不愿意吗……?唉,我真傻,哥你怎么会答应我……」
守根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三刀再说一个字。
等了又等,「三刀?」
「三刀——!」
三刀的手从树干上慢慢滑落,圈住大树也圈住守根的腿也松了开来。
「不——!」
守根猛地回头,转身就去抱三刀。
迟了!
就差那么一点,三刀的身体从守根指尖滑落。
「!。」
小小的泥花溅起,三刀的身体被泥浆淹没,转瞬之间已经只有上半身一点还留在泥面上。
守根跳了下去!
他拼命朝三刀身体的方向游去。这时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腿伤的疼痛。
可泥不比水,别说无法靠近,就连他自己也在逐渐下沉。
眼看三刀被泥浆带著离他越来越远。
「三刀!三刀——!」守根哭嚎了出来。
冥冥中不知是什么惊醒了三刀。
三刀想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来。
耳边似乎传来了谁在呼唤他的声音。
……根子哥?
根子哥!
三刀终于发现他的根子哥不见了,而他竟陷在泥石流中。
「三刀——!」
凄厉的、像是母狼丢了狼崽的嚎叫,叫得三刀的心都快碎了。
哥,我没死。我来了!我就来了!
在泥石流中抱住了一截断树挣扎的守根,眼睁睁地看著三刀在泥石流中没顶、眼睁睁地看著三刀就这样消失在他眼前!
一把盐生生抹进心口,疼得守根几乎快无法呼吸。
他抱著断树拼命划,朝著三刀被淹没的地方拼命划。
他没死!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死掉!
三刀,如果你死了,哥来陪你——
守根不知道,三刀却察觉了。
他刚才竟在再一次的生死一瞬间,突破了「九死神功」的第八关!
——窒息之死。
这第八关,他一直不敢轻易尝试,也一直无法突破,窒息的痛苦让他每次在最重要关头,身体就会自动寻求求生之道,让他每每功败垂成。
这次,却因天灾、地祸、以及他的根子哥,让他无意间突破了这一生死大关。
身体内功力自然流转,呼吸也在自然间变为绵长内息。
哥,等我,我就来!
天渐渐黑了。
雨渐渐停了。
守根不知道自己划了多久,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无论怎么划都无法到达三刀被淹没的地方。
他不知道,他在动,三刀也在随著泥石流移动。
两人此时已经随著泥石流冲到了山下低谷处。
在这里,泥石逐渐堆积,渐渐地,守根已经无法支持。
寒冷、疼痛、乏力、伤心,让他逐渐放弃了希望。
三刀,等我一会儿,哥就来陪你……
爹,娘,恕孩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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