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厌烦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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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生起气来就像发狂一般。不过,亚伦不生气的时候,仿佛换了个人似的,非常温柔。
'要不是我的脾气太暴躁,我老婆也不会跑了。'
亚伦说着话,横跨在椅子上,一个人玩着投接球游戏。
晚上,固力果上班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亚伦的房间里。亚伦喜欢说话,我总是当他的听众。
亚伦总是说些同样的内容,逃跑了的老婆的故事,拳击的故事,这些就是亚伦全部的回忆。我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故事。
'碧莉是个好女孩,她的腰收得细细的,她从心底里喜欢我,非常崇拜我,比赛结束后,她献花给我。她说她是我的崇拜者。哎,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个拳击手?'
'你说过你是重量级选手。'
'哦?我什么时候说的?'
'……'
'以前我在这个级别也是相当出名的,虽然我没有得过冠军。对了,刚才说到碧莉了吧?
碧莉献花给我,她说她是我的崇拜者。她说希望我能给她签个名,可我还戴着拳击手套,没法写字。她真是个蠢家伙。接着她看着我的眼睛说:‘好可怜啊。’当时我的右眼皮被打裂了,肿得有这么大。'
亚伦拿起球放在眼皮上,比画给我看。我抬头瞥了一眼,又继续看杂志。
'你知道吗?碧莉那家伙竟然冷不丁地吻了一下那个大瘤子。我一下子就被她迷住了,从那以后我一直迷恋着她,到现在还是一样。'
亚伦垂头丧气地站了起来,向厨房走去。正在此时,留声机里的灵魂音乐放完了,房间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从隔壁传来了固力果工作的声音。
我匆忙过去把留声机的指针放下。
亚伦在厨房里叫我。
'你要喝点什么?牛奶?'
'不要,我讨厌牛奶。'
'那就只有水和酒了。'
'我什么都不要。'
'呃?'
'不要。'
亚伦拿了杜松子酒、柠檬、小刀,还有酒杯,走了过来。这些东西被亚伦拿在手里,看上去全都像是微型模具。
亚伦用小刀切着柠檬,继续往下说:
'或许多亏了她的那个吻,从那以后,不论我参加多少次比赛,挨了多少拳,我的右眼再也没有肿过。不过呢,左眼却遭受了双份的打击,最终我因为左眼视网膜脱落而不得不退役。实在遗憾啊!差一点我就能参加冠军赛和锦标赛了。那是迈克泰森称霸的时代,迈克泰森,你知道吧?'
'不知道。'
'最糟的一个冠军。'
亚伦把切好的柠檬放入杯中,加了点杜松子酒,用手指搅了搅。
'后来日本的拳击练习场聘请我当教练员,就这样我和碧莉来到了日本。可是,到了教练场一看,我大吃一惊,所谓的选手竟然全是一帮小孩子,他们的拳击力量根本不能达到我们的水平。你有没有看过他们的比赛?他们的游戏规则是,十二个回合下来,劈里啪啦乱打一气,只要还能保持体力留在台上的人就会被裁定为胜方。教这种小鬼练拳击简直无聊透顶。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就算这样,这种比赛在日本还是会有许多观众来看。我真不理解日本人。
你听说过盆栽吗?日本人就喜欢那种东西。当上教练员以后,我按照我的方法教学生拳击,可日本人无法理解我的拳击。像他们那种打法,拳击不就变成群殴了吗?真正意义上的拳击,并不是简单地尽快把对方击倒在拳击场上就行了,它是需要多动脑筋的,需要一定的游戏规则的。我尤其看不惯滨崎那家伙,他拿过特轻量级的冠军。我一下子火了起来,把他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没想到那家伙竟然吐出舌头昏了过去。还说什么特轻量级,一点也不像冠军!
太无耻了!就因为这个原因,我被解聘了。妈的!这帮畜生!'
亚伦一口气喝下自制的鸡尾酒,似乎还不能抑制住怒火。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他会不顾后果大发脾气了。
'……喂,我给你变个戏法好吗?'
我知道,现在有必要分散亚伦的注意力。
'呃?'
'就是那个,魔术。'
'噢!好啊,变一个吧。'
亚伦喜欢我的魔术表演。只要我一变魔术,他的心情就会好转。
我合起杂志,坐到亚伦的身边。
亚伦的心情已经大为好转。
'女士们、先生们,让各位久等了。今天的主要节目是由凤蝶小姐表演魔术秀。凤蝶小
姐的表演没有丝毫的弄虚作假。下面就是红色专场,有请世界小姐、国际冠军,七十八磅的小凤蝶!'
亚伦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并且拍手助兴。
我用右手拿起一个硬币,左胳膊肘放在桌子上。这个魔术一点都不起眼,我已经为亚伦表演过无数次了。
'接下来,这个硬币在我的手腕上蹭一蹭就会消失了哦。'
亚伦的视线已经紧紧地盯牢了我的手腕。我把硬币放在手腕上蹭了蹭,硬币滑了一下掉在桌子上。
'抱歉,失败了,我再来一次。'
我再次蹭了蹭硬币,又滑了下来。我捡起硬币,试着改变了一下胳膊肘的角度。亚伦并没有在意我的失败,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腕。我再一次蹭了蹭硬币,速度越来越快,接着又慢慢地缓了下来。
'这儿就是问题的关键之处!'
亚伦越发兴奋,更加靠了过来。我的手腕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息。
最后我搓着整个胳膊,慢慢地放开手。
'呀?'
硬币不见了。
'太棒了!好厉害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诀窍?'
'没什么诀窍。'
说着,我偏了偏脑袋,从耳朵后面取出藏在那儿的硬币,叮的一声扔到桌子上。我看看天花板,装出吃惊的样子。亚伦也跟着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喂,你看见了吗?硬币刚刚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
'妈的,我又没有看出手法来!你要吃蛋糕吗?'
亚伦去厨房取蛋糕。
'你应该上电视!大家都会大吃一惊的。'
我又回到沙发坐下,继续翻开杂志。
那个夜晚,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厌烦的气息。
夜晚的气息总是令人厌烦,但是那个夜晚特别地令人厌烦。
固力果和客人在洗澡,那客人是第一次上门。
固力果注意到他的下腹部明显地留有一个大手术的疤痕。
'喂,这是怎么啦,这么大一个疤?'
固力果好奇地摸了摸那男子的伤口。
'动过手术?'
'啊啊,别摸那儿!'
固力果开玩笑地,用手指摁了一下伤口,那男子疼痛万分。
'啊,疼疼!混蛋,你找死啊!'
'啊,对不起。'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呢。'
'硬邦邦的,里面好像有块什么东西。'
'真的哟。'
说着,那男子凑近固力果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番话:
'里面的东西可是有些危险的哟。如果有人发现就糟了,所以才要藏在肚子里。'
'呃?那是什么呀?你在骗我吧?'
'不,这是真的。'
那男子装模作样的口吻确实让人怀疑他在撒谎,不过固力果仍不露痕迹地和他一唱一和。
'什么呀?里面有什么?是毒品吗?'
'哈哈,哪会有那种东西。'
'手枪吗?'
'哈哈哈,这种不安全的东西放在肚子里,万一不小心走了火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上厕所使劲大便时,突然砰的一声,那也太可笑了吧。大家还以为是放屁的声音太大了,谁也不会注意到你已经死了。而且大家会说,那家伙上厕所时间真长啊。'
'我才不喜欢那么恶心的死法。'
我回到房间,屋子里回响着固力果和客人在浴室里的谈笑声。看样子今天固力果要加班了。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戴上耳塞钻进储藏室睡觉,虽说睡得有些挤,但是感觉很舒服。
令人厌烦的气息洋溢在鼻腔中,今晚格外地让人不舒服。
我关上储藏室的门,不一会儿,听到那男子先出了浴室。
'喂,毛巾在哪儿?'
'那边不是有储藏室嘛。'
那男子拉开储藏室的门,一下子愣住了。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呆了。
'嗨———!'
我赶忙向他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你在干吗?你是谁?'
那男子的脚底绊了一下,像是喝多了。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赶紧出来。
'你是她妹妹?'
我歪着头看着他。
那男子突然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打了个寒战,想甩掉他的手,但是他的力气比我想像的要大,他就那样直接把我压倒在床上。
正在这时候,固力果悠闲地哼着歌,从浴室出来了。从固力果的角度看去,她只能看到那男子的后背。
'这位客人,你在干什么?'
说着,固力果笑了起来。因为那男子的样子看起来就像独自趴在床上练习游泳似的。
'喂,这里不是游泳池,床会弄坏的。'
那男子保持姿势不变,说:
'喂,你也过来帮忙,快摁住脚!'
固力果忙摁住他的双脚。
'笨蛋!不是我。'
'?'
固力果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嚷嚷着就跳上了他的背,挠他的胳肢窝。
'混蛋!快住手!'
'啊哈哈哈。'
'我不是说快住手嘛!'
'你一个人在干什么?讨厌,一个人干很快就会高潮了呀。'
说着,固力果从身后吻了一下那男子的脸颊,这时固力果终于看到了我。
'喂,喂……'
固力果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脾气可够暴的,是你妹妹吧?'
他完全没有罪恶感。
'喂,这孩子,她不一样。'
'我会付钱的。'
'不行!'
'不是说过了嘛,我会付钱的!'
说着,那男子用力把固力果撞下了床,再次向我扑过来。
固力果慌忙站了起来,又扑向那男子。
'喂,快住手!你干什么呀?我要叫警察了!'
'笨蛋!把警察叫来被抓的会是谁啊?'
那男子抓住固力果的手,抬起上身,他的下半身仍旧死死地压住我。双手获得自由的我四处张望。
'我可是客人哪!再这样我可不付钱了!'
说着,那男子用力抽了固力果两三个嘴巴。
我抓起枕边的闹钟,对准他的脑袋扔了过去。趁他躲闪之机,我想逃出去,但失败了。
虽然他一手摁着脑袋,但缠在我身上的双腿却非常有力,那力量之大,令我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继续殴打固力果。
'我掏钱是来玩的!呃?那就让我好好玩玩!'
他又挥出一拳,固力果被甩到了墙上。
那男子摁住在他胯下不断挣扎的我的双手,急不可耐地说:
'你是第一次吧?几岁啦?'
我向墙壁方向看去,固力果正站起来,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亚伦!'
我猛地大叫一声。
'固力果,去叫亚伦!'
固力果慌忙跑出房间,去敲亚伦的房门。
'什么事啊?'
亚伦打开房门,搂住固力果。
'凤蝶!凤蝶她!'
亚伦看到固力果惊慌失措的样子,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冲动起来,立刻冲进隔壁的房间。
亚伦看见那男子骑在我身上。
'混账!'
亚伦的怒火一下子冲到了脑门。
'你在做什么?你这个变态的家伙!'
亚伦伸手想揪住那男子的衣领,但他没有衣领,亚伦只好直接抓住他的脖子,一把就把他拎了起来。
'呜呜!'
这时,似乎听见了脖子处骨折的声音。亚伦毫不在意,把那男子的身躯向空中扔去,用力挥出一个右直拳。
'你这只蠢猪!'
多年未曾施展的右直拳力量相当可怕,也许在撞击的同时,那男子就已经死了。他轻飘飘地穿过窗户飞出房间。固力果的房间在三楼,他从三楼落了下去———仿佛是比赛的追加得分,为最后一局再添色彩。
'糟了!'
亚伦匆忙过去趴在窗口往下看。
仰面躺在地上的裸体男子茫然地看着亚伦。
'喂,你没事吧?'
亚伦悄声问他。
那男子一动不动,脖子不自然地弯曲着,脸部也相当不自然地瘪了一大块,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他还活着。
固力果抱住我的肩膀。因为恐惧和惊吓,我浑身抖个不停。
'出大事了!'
亚伦跑出房间去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