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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64节:第七章 情人(1)

书籍名:《隐之书》    作者:A·S·拜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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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据达尔文在《物种起源》最后一章表示,他在观察一处'藤蔓缠绕的河岸'之后,得到了进化论这个学说的灵感。



②出自莎翁《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一景。



第七章情人



人或会殉道



无处不可



沙漠、教堂



公共广场



别慌别乱



此乃我俩罪业



拖曳一生漫漫



离不开黑暗之间



———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



只要一有人想到比厄特丽斯'耐斯特,必定会因她的外形,而非内在,大大地发挥一番想象———不过其实也没多少人会想到她,就算有,也是偶尔罢了。她很壮硕,这是公认的事实,可是虽说她壮,却是壮得看不出形状,全身上下挂满了肉,臀部因久坐而肿大,胸部雄伟巨大,再往上,则摊着一张喜滋滋的笑脸,头上不是顶着某种安哥拉羊毛做成的帽子,便是将白色的鬈发绞得像是一捆捆厚厚的毛线,然后再编呀塞的,挤成一团圆球,任凭塞不进的发束肆无忌惮地满头散乱。若是让他们这些少数几个了解她的人再认真想想,像是克拉波尔、布列克艾德、罗兰、艾许老先生等人,他们很可能会再加上一些相当吻合她的比喻。克拉波尔常常觉得她像是卡洛尔笔下那头碍事的绵羊,这点之前已稍事提过。至于布列克艾德呢,只要他心情一不好,他就会觉得她像是一只自以为了不起的白蜘蛛,全身白皙皙的窝在黑暗的角落里,偎在她那设于中心的巢穴,抚触着蛛网上一根根丝线。以前不时想借看爱伦日记的女性主义者,则认为她是那种八脚章鱼守护神,是一只在深海里保护宝藏的龙形巨人,动作迟钝地盘绕着自己的宝窟,四周以黑色墨汁或是水状烟雾设置出晦暗的屏障,好给自己一个隐蔽的藏身之处。以前还有其他一些人也知道她———尤其是那位———这么想应该没错———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班吉特'班吉森教授。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一年间,她曾受教于班吉森教授。那期间时局很是混乱,大学男生全都被征召入伍了,空中不时掉落炸弹,食物十分匮乏。就在那时候,有些女生亲身体验了意想不到的放浪和自由,比厄特丽斯则亲身体验了班吉森教授这个人。艾伯特亲王学院英文系是由班吉森教授主管的,他的兴趣在北欧的诗歌神话集上,以及斯堪的那维亚地区的古神话。比厄特丽斯研究的就是这些东西。她研究语言学、盎格鲁—撒克逊语、北欧古文著作、中古拉丁文。她读的是梅斯菲尔德、克里斯蒂娜'罗塞蒂,以及德拉'梅尔①。班吉森说,她应该也去看看《北欧众神之浴火重生》———在当时,大家可不认为鲁道夫'亨利'艾许是个泛泛之辈,还把他视为现代诗的开山祖师。班吉森很高,看起来又瘦又长,而且长了一脸的胡须。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一身生龙活虎的精力,就算是指导年轻小姐研究北欧的种种奥妙,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精力用在这些年轻小姐的灵性上,肉体那就更不用说了;每天,他都呼朋引伴到ArundelArms酒吧,把所有精力挥霍得一干二净。早上,只见他苍白得像具排骨,头顶上披盖着一头金色茅草,整个人闪闪发着亮光。下午,他就变得红扑扑的,说话像连珠炮似的不清不楚。只要一站到他那间通风不良的办公室,就可以闻得到啤酒的味道。比厄特丽斯读了《北欧众神之浴火重生》和《艾斯克给安伯勒》,她得了最高分,从此爱上鲁道夫'亨利'艾许。这样的爱恋其实并没什么独到之处。'有些诗人,'比厄特丽斯在期末论文里这么写道,'他们情诗的重点,似乎并非是赞美某个远在他方的女士,抑或是予以责备;其着重之处,在于男女之间真诚的交谈。比如约翰'但恩,虽然他曾在某些作品中辱骂女性,不过却可视为一个例子。如果说情况再好一点的,那么梅瑞狄斯②应该也是一个例子。试着去想想其他也同样期待与另一性有智能交流的‘情诗’诗人,我们就会更加相信,鲁道夫'亨利'艾许是何等的不同凡响。在他那一部《艾斯克给安伯勒》里,沟通中会出现的每一个阶段:亲密、反对、挫败尽皆生动呈现,这也令读者深信,那位被诗人视为说话对象的女子,她确实具有真正的思想以及感性的风采。'



比厄特丽斯很讨厌写作。在这篇精准、无趣的专论中,她唯一引以自豪的字词就是'交谈',为了这个词,她放弃了另一个较为显浅易懂的词'对话'。那时,为了这样的一种交谈,比厄特丽斯铁定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她似懂非懂地发现,读这些诗,让她在不经意间,痛苦地,而且也似乎是不应该地,了解到原来有那么一种情境,同时融合了高尚的谈吐以及不加修饰的热情,照理来说,这不正是每个人都渴望的事情吗?可是放眼望去,在她渺小的世界里,她那双信教的严肃的父母,以及在大学里开设女性下午茶会的师母班吉森太太,还有她那些成天为了是否受邀参加舞会、打桥牌而烦心的同学,似乎没有一个人有过这种经验。



我们俩重建我们自己的世界,重新命名



由我们一起,我们明白文字于我们的意义为何



尽管旁人视时兴流行的语词为冰冷的话语



怎知我们竟扬声,树林、水池



我们见到火跃凌空,那是太阳,我们的太阳,



所有人的太阳、世界的太阳,只是,此时此刻



独一无二地,那乃是我们的太阳……



艾许这么告诉她,她也听进去了。如果是别人来跟她说这样的事情,她根本就听不进去,而她自己也不会跟别人说这样的事情。她跟班吉森教授说,她的博士论文想写《艾斯克给安伯勒》。对此,他相当疑虑。那是一个充满不确定状况的地方,像是一片沼泽,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就是这样。她到底想为学术知识作出什么贡献呢?她又有几分把握能做出来?就班吉森教授来看,要拿博士学位,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去做编纂工作,此外,他绝对不会建议的作家,就是鲁道夫'亨利'艾许。不过他倒是有个朋友认识艾许老先生,艾许老先生把艾许的资料全都存放在大英博物馆里头。大家都知道爱伦'艾许曾写下一本日记,编纂那个东西应该很稳妥———毕竟那东西别人没做过,而且实用性不多也不少,简便好做,又可跟艾许扯上点关系。一旦她完成了这个工作,耐斯特小姐可就坐拥美好的前途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开始了。耐斯特小姐不安地将自己安置在一箱又一箱的文件之前———信件、洗衣店的衣物清单、收据本子、一本本成册的日记,以及其他没那么厚的小册子,里头全是些偶尔写下的、较为私密的文字。她曾经怀抱着什么样的希望呢?某种与那写诗的人、与那细腻热情的性格的亲密交流。



今天晚上,鲁道夫大声地把但丁《新生》诗集中的十四行诗念给我听。这些诗真的很美。鲁道夫指出了几个很有男性活力与元气的地方,以及他所理解的爱的心灵力量。我想,对于这些不凡的诗篇,我们是永远不会觉得厌倦的。



只要他们俩待在同一间屋子里,鲁道夫每天都会大声朗诵诗文给妻子听。年轻的比厄特丽斯'耐斯特真的是很努力地去想象这般朗诵会带来怎样感人肺腑的情境,可是爱伦'艾许所用的形容词只传递了不清不楚的感情,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她对事情的反应,带有一丝甜蜜,有着全然因顺从而得到的快乐,比厄特丽斯一开始并不怎么欣赏,可到了后来,由于热衷地投入对她的研究,于是便视之为理所当然。在那之前,她曾发现过其他的、没那么呆板的声调。



对于我的脆弱与无能,鲁道夫始终不变的善良与宽容,让我永远无法说尽心中的感佩。



这一句话,或是类似的句子,反复出现在这些篇章里,像是时间一到钟声就会自动缓缓响起一样。就像一般人长时间与某项工作、主题,又或是某人为伍那样,比厄特丽斯一开始也有清晰的观察,有超然的个人见解,她认为她看到的爱伦,文字拉杂零乱、乏味无趣;然后,她愈陷愈深,开始与爱伦一起,在黝黑的屋子里,匍匐虚弱地过着漫长的日子,担心霉菌对枯萎许久的大马士革蔷薇会有影响,忧烦受压迫的副牧师心存什么疑虑。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变得十分重要,当布列克艾德提出,就一个对生活中各种可能充满高度好奇心的男人来说,爱伦实在不是一个最好的伴侣时,一种防御自卫的心态自她心中油然而生。她很清楚个人隐私有其奥秘之处,因此尽管爱伦通篇只见平凡无奇的论调,但可以说,她这其实是在保护她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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