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淬火历练(1)
“守护京汉”秋季攻坚行动开展以来，京汉市查处了州南庄园、波浪洗浴城、梦幻发型设计中心、青苹果练歌房、二十一世纪游戏厅等一批涉黄赌毒娱乐场所，打掉了一批黑恶势力，拘留了一批酒驾人员。但是，由此也带来了一个让裴中周头疼的问题，那就是京汉市的拘留所已人满为患。为此，裴中周在向苗不居汇报工作时提出了扩建拘留所的建议。
苗不居对裴中周近一段时间领导的扫黄打非工作进行了充分肯定，但否定了扩建拘留所建议。他半真半假地说：“拘留所压力较大只是暂时的，这也是阶段性行动带来的。如果拘留所真的容纳不下，可以在以罚代拘方面开拓思路。政府主要是提供公共服务，也就是净化社会环境，随着工作的深入开展和社会进步，违法现象会越来越少。现在上级考核我们综治工作，不是有一条犯罪率指标吗？犯罪率上升了，肯定是政府没有尽到职责。”
裴中周听苗不居说得有些玄乎，也牵强附会地说：“你不是让我们各个部门找项目吗？我这可是一个大项目，如果启动的话，肯定也会对后半年的固定资产投资拉动一点。”
苗不居笑了，笑得很灿烂，说：“你找的这个项目也不错，但关键是我们急需上一些工业项目，得找具有孵化功能的大项目。目前，制约我市上大项目的瓶颈是土地，用地指标太紧张了。为解决这一问题，我们按照中央和省里的要求，加快土地流转，以利于土地集约利用。另外，我们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城中村、城郊村和县城改造，这样不仅可以提升城市品位，还能置换出大量的土地。有了成片土地，我们就可以建设几个产业集聚区，那时京汉市的后劲就有了。如果到那时，拘留所还需要扩建的话，我会大力支持的。”
“看来，京汉市的这个‘航空母舰’就要启航了。我们这只能算是小船，得给‘航空母舰’让路。”裴中周顺水推舟地说。
苗不居看到自己打的太极拳有了效果，便戛然而止，说：“全国装备制造业产品博览会明天上午九点开幕，我马上要到高速路口接国家发改委的领导，明天早上孙省长也要坐高铁过来。公安部门一定要做好安保工作，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裴中周说：“市里已经上了三千多名警力，包括宾馆、会场、交通要道。
今天上午又从县里调集了八百名警力。请苗书记放心，我们一定确保领导们的绝对安全。”
苗不居又对郭一清说：“你今天晚上带着会风监督员、材料专员、音响专员，再到开幕式会场把所有的程序过一遍，不能出任何差错。”
从苗不居办公室出来后，郭一清连忙给同娟红打了个电话，简单讲了市里将进行城中村、城郊村改造的事。
同娟红非常兴奋，说：“天助我也。”
“说不定这是你们银行发展业务的极好机遇。”
“岂止是银行？”
郭一清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意思？”
“你呀，钱在身边都不会挣，路在脚下也不会走，跟你说不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同娟红挂断电话前，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我那个酒店已开工，进展很快，欢迎光临指导啊！”
郭一清一本正经道：“向同行长致敬！”
快到下班时间，佟悦来打过来电话，让郭一清赶到红星酒店三○二雅间，说是王玉带着省委常委办的一帮人来打前站，让他陪着吃饭。
所谓的吃饭，也就是喝酒。郭一清不敢麻痹大意，也带了市委常委办的一帮人来对付。由于是熟人，关系又近，郭一清就竭力劝王玉一行喝酒，当然自己每次都是以身作则地先喝。几圈下来，郭一清已感觉到两眼蒙，浑身发软，知道喝多了，让市委常委办的刘晓歌等人往前冲。
正在这时，佟悦来端着酒过来给王玉敬酒，让郭一清“换防”到三一八雅间。郭一清怕喝多了，端着高脚杯在走廊里让服务员倒了半杯矿泉水，又掺了一些酒。进了三一八雅间，他发现于中柳在坐，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太疏忽大意了，这几天忙于事务，居然连参加会议的都有哪些国家部委和省领导都忘了关注了。
于中柳非常高兴，把省厅的有关领导向郭一清一一作了介绍。郭一清开始敬酒。他很清楚喝酒喝的是职务，自己跟厅长和副厅长们还差两到三级，不敢一杯酒碰到底，只好一个一个地敬，而且自己是满杯，厅长们都是浅杯。不多一会儿，他的手已不听使唤了，酒到嘴唇边开始顺着嘴角往下流了。
于中柳起身去卫生间时，郭一清想抢先一步推开卫生间的门，没想到整个身体却撞在了门上，门被撞开了。
于中柳劝道：“少喝点。”
“谢谢书记。”郭一清又用身体把门撞上了。
于中柳看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只好慢腾腾地拉开裤子的大前门，准备方便。
郭一清也忽然感到尿急，摇摇晃晃掏出家伙来，结果两个抽水机同时作业。
于中柳找了个话题，说：“你个人的问题我和苗书记已商量过，找个合适机会解决。你还需要锻炼，再积累一些工作经验。苗书记会有意识培养你的。
记住，天高路远，别着急。”
“谢谢于书记。”郭一清仍然很机械地说着，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把苗不居交代的看会场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早上起来，郭一清感觉头还是疼的，自己是怎么到宾馆房间的，竟然没了记忆。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八点四十分了，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凉水一伸脖子喝了下去，这才觉得喉咙不是那么疼了，赶紧往会场赶去。
郭一清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到出席会议的领导已陆续走上主席台。由于酒精的刺激，他的心脏跳得厉害，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不敢在座位上坐，只好站在一侧。
高风浩主持开幕式。进行到第三项时，高风浩请国家发改委领导宣布全国装备制造业产品博览会开幕。郭一清看到一位神采奕奕的领导刚从座位上站起来，还没张嘴，八门礼炮就提前发射，彩花在空中飞舞交织。
现场一片唏嘘声。郭一清木呆了。
中午，孙英贤代表汉北省政府在京汉市美伽蓝酒店设宴招待出席博览会的各位领导和嘉宾。说是省政府招待，实际上仍是京汉市政府出钱。
郭一清仍然陪着省委常委办一行人，他的情绪极度低落。王玉宽慰说：
“做办公室工作哪有十全十美的？孙省长刚来时，我们也出现过一个重大失误。
那是在省邮政局举行的一次新版邮票发行揭幕仪式上，当孙省长和国家邮政局领导的手同时放在触摸水晶球上时，覆盖邮票的幕布纹丝不动，两个人再次把手抬起又放下，还是没动静，工作人员只好拉开了幕布。后来一查，是感应出了问题。孙省长原来也是从办公室出来的，一句怨言也没有。”
王玉这样一说，郭一清的脸上才多云转晴。当苗不居随孙英贤和于中柳过来敬酒时，郭一清诚恳地承认了工作上的失误。孙英贤只字不提地说：“你就是那个郭一清啊，中柳和不居跟我提起过你，说你的材料写得很好，基本上是免检，是个人才，应该重点培养。后生可畏啊！辛苦了，咱俩干一杯。”说着，孙英贤给郭一清倒了一高脚杯酒，自己也倒了少半杯，两人一饮而尽。
宴请结束后，郭一清又被送回了办公室，一直睡到晚上。
郭一清与省长喝酒的事迅速传遍了市委办，慢慢地成了京汉市公务员队伍中的一大谈资。
散步
自从穆莎莎被绑架后，苗不居就指使市公安局不惜一切代价解救她。但五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穆莎莎和钱晓萍被蝈蝈囚禁在郊区一所破旧的农房里。她们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没有一点女人的尊严。再加上饥寒交迫，两人都发起了高烧，但她们死活没有透露账本的下落。
看守他们的王三劝诱说：“你们这是何苦呢，只要你们把账本交出来，就可以自由了。”
穆莎莎就与钱晓萍商量，交出账本算了。
钱晓萍有气无力地说：“即使交出了账本，等待咱们的也是一条不归路，因为我认识蝈蝈，他怕我供出他，也会杀人灭口的。”
穆莎莎说：“咱们这个样子，不说冻死了，早晚有一天也要饿死的。我们不如破釜沉舟，搏上一搏，看老天该不该绝我们？”
“怎么搏？”
穆莎莎说：“我记得曾经告诉过苗书记存放账本的保险柜号，但还没来得及告诉密码，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想，苗书记不会就此罢手，说不定……”
钱晓萍仍然一副茫然的样子。
穆莎莎仍然在打气说：“你听我的。我把存放账本的保险柜号和密码告诉给蝈蝈，要么他们拿到账本后会真的把我们放了，要么他们拿不到账本就被抓住了，我们也有获救的机会。”
“试试运气吧。”
蝈蝈和王三顺利地在市农行的保险柜里拿到账本后，就开车返回郊区囚禁钱晓萍的农房，他们要让钱晓萍确认一下是不是原始账本。
就在蝈蝈和王三打开房门的瞬间，几把手枪对准了他们的脑袋。
随后，裴中周报告了解救穆莎莎的消息。当时，苗不居代表京汉市委、市政府正在宴请参加装备制造业产品博览会的国家部委及省直部门的领导，很欣慰地说：“我和高市长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切记严密封锁消息，以防打草惊蛇。”
宴会结束后，龚广中给郭一清打了个电话，说：“苗书记找你。书记现正在办公楼前散步。”
对老百姓而言，散步是一种再也普通不过的休闲方式了。但对领导而言，散步是一种奢望。领导散步既是健身，也是工作。领导平时忙于开会批文件，坐在办公室的时间较多，散步就是一种锻炼。散步还有讲究，一是时间，二是地点，三是步频。散步不能在白天，一个领导大白天散步，大家肯定以为这个领导不那么敬业。散步只能在晚上，在没有人的地方。否则，老百姓看到领导在大街上散步，特别是那些上访户，一下子就抱住了腿，弄得也没了心情。散步要快走，慢了没有强度，达不到锻炼效果。散步时要有人陪同，或布置工作，或谈话了解情况。
苗不居刚到京汉时，郭一清曾到三川市了解过他的工作习惯，知道他爱散步。但他的散步与于中柳的散步不同。于中柳一般在半小时左右，若有人陪了，需要谈工作，可能会多散一会儿，然后回京汉宾馆批文件。苗不居把晚上的大部分时间用在散步和谈工作上，到十一点左右才回办公室批文件。苗不居刚来京汉时，郭一清晚上陪他散步陪得腿发肿，再加上还要在后半夜呈转他的批件，免疫力急剧下降，连续感冒，才听从郁明的建议，建立了夜间值班制度。实际上，自从建立夜间值班制度后，苗不居也没有让常委办的任何人陪着散过步。
苗不居看到郭一清过来，就说：“咱俩去外面走走。”
路上行人不多，路灯很亮，没有人注意到市委的最高首长与他的办公室主任从他们身边经过。
苗不居边走边说：“你搞材料十五年了吧？”
“是。前些年是在发改委搞材料。”郭一清没有想到苗不居对他的经历这么了解，便补充道。
“你最切身的感受是什么？”
郭一清想说辛苦，但又觉不妥，不能在领导面前倒苦水，说：“就是不会写材料。”
“嗯，你的材料不是写得很好吗？”
“我说的意思是，每次接受任务都不知道怎么写，材料基本上是闭门造车。”
“为什么？”
“因为对工作不熟悉，没有实际工作经验，只能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去写。”
“对，对。我刚参加工作那几年，也是在市委办公室写材料，也基本上写的是想象中的材料。后来，秘书长给我上了一课，他说写材料有三种境界，一是领导只出题目，你如果能根据这个题目写出一篇好材料，那实在是高手，这是上品；二是领导不仅出题目，还列个粗线条的提纲，你能照此写出一篇好材料，那已经很不容易，这是中品；三是领导不仅出题目，列粗线条提纲，还把每个提纲里要讲的要点列出来，你如果能照此写出一篇好材料，那也不错，这是下品。当然，这三种境界，我都经历过。至于说哪种境界好，未必。能写到哪种境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素材的熟悉程度。”苗不居似乎对写材料很感兴趣。
郭一清找到了兴奋点，抢过苗不居的话头，不自觉地诉起苦来，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们现在写材料最难的是无‘米’，‘米’都在有关部门和基层单位，但他们做的“饭”不一定适合市领导的口味。也就是说，基层每次提供的材料基本上不能用，我们还要重新起草。”
苗不居打了个形象的比喻，说：“这跟女人生孩子一个道理，首先肚里得有东西。”
郭一清笑了起来，说：“这个比喻更贴切。我们写材料和你写材料最大的区别在于，我们是用文字写材料，功夫下在了语法修辞方面，往往写出来的材料不切合实际，对工作的指导性不强。而你是用工作写材料，有的放矢，效果就好。”
苗不居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步频变得快起来，把外套也脱了下来，说：
“今天咱俩以朋友身份聊聊天，不要拘束，还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噢，你刚才谈到了我和你们之间写材料的不同之处，你总结得很到位，这也是当秘书的通病，但没法解决。陆游有句诗，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们做秘书的整天都是材料里来材料里去，接触现实也是通过材料，实际上有很多基层上来的材料就已经不是原汁原味的工作和活生生的现实了。领导因为调研的机会多，听到的反映多，看到的情况也多，再加上有处理急事难事的经验，写出来的材料尽管在语法修辞方面欠缺一些，但实用管用。”说到这儿，苗不居看了看郭一清，“不过，秘书的作用还是很大的，是领导的拐杖啊。没有了秘书，领导走路就会一高一低，不平稳，甚至还会摔倒。”
郭一清受宠若惊，说：“苗书记过奖了。我缺乏的就是实际工作经验。”
苗不居出其不意地说：“今天，我就用理论联系实际的方法，考你三道题目，看看实际工作能力，怎么样？”
郭一清没想到苗不居这一招，一时语无伦次地说：“啊，考试？恐怕差得远，试试吧。”
苗不居宽慰道：“这又不是上考场，别紧张，对错都没关系。第一道题目，如果中央首长来我市视察贫困工作，让你安排领导与群众交谈的场面，你准备安排在什么地方，怎么考虑？”
郭一清想了想，故作诙谐地说：“这是让我来当导演了。按理说，为了让中央首长了解到真实情况，取得第一手资料，我们不应该去导演。但是出于首长安全考虑，便于保卫，我设想的场景应该是在一所学校，在校园中间，摆几张桌子，再铺上白桌布，让首长与群众围桌而坐，而且群众也是经过挑选和培训，特别是要对群众针对性地进行粮食直补、免费义务教育等政策方面的培训，以免信口开河。”
“刻意导演的痕迹太浓了吧，你把首长当小孩子了。这把戏，首长一眼就识破了。”苗不居“哼”了一声。
郭一清赶紧改口说：“要不，场景就设在群众家里。”
“这个创意还可以，但怎么能反映出首长亲民的一面？”
郭一清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家里贫困的情景，很动情地说：“找一张破旧的小木桌，最好有个大洋瓷碗，旁边有个烧水壶就可以了。首长可以边喝水边和群众拉家长，嘘寒问暖。”
苗不居赞许说：“还是你脑子转得快，比我想得还周到。”
郭一清嘴上说书记过奖了，心里却说：“领导批评你一定要当真，但表扬你千万不能当真。”
苗不居又出了第二道题，说：“陪中央首长坐车往视察点去的时候，该给首长汇报些什么？”
郭一清不假思索地说：“汇报某个方面的成绩，比如新农村建设、推进城镇化、新农合制度实施情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