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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跳舞的小人儿(2)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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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承认,当时我非常想问个究竟,但是我知道福尔摩斯喜欢在他选好的时机,以自己的方式来揭晓他的发现。所以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觉得适合向我说明一切的那一刻。

  可是,迟迟不见回电。我们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只要门铃一响,福尔摩斯就侧着耳朵听。第二天的晚上,希尔顿·丘比特先生来了一封信,说他家里平安无事,只是那天清早又看到一长行跳舞的小人儿画在日晷仪上。他临摹了一张,附在信里寄来了:

  福尔摩斯伏在桌上,对着这张怪诞的图案研究了几分钟,猛然站起来,发出一声惊异、沮丧的喊叫。他的脸因为焦急而憔悴不堪。

  “这件事咱们再不能听之任之了,”他说,”今天晚上有去北沃尔沙姆的火车吗?”

  我找出了火车时刻表。末班车刚刚开走。

  “那末咱们明天提前吃早饭,坐头班车去,”福尔摩斯说。

  “现在我们非得出面不可了。哈,咱们盼着的电报来了。等一等,赫德森太太,也许要拍个回电。不必了,完全不出我所料。看了这封电报,咱们更要赶快让希尔顿·丘比特知道目前的情况,多耽误一小时都不应该,因为这位诺福克的糊涂绅士已经陷入了奇怪而危险的罗网。”

  后来证明情况确实如此。现在快到我结束这个当时看来是幼稚可笑、稀奇古怪的故事的时候,我心里又充满了我当时所感受到的惊愕和恐怖。虽然我很愿意给我的读者一个多少带点希望的结尾,但作为事实的忠实记录,我必须把这一连串的奇怪事件照实讲下去,一直讲到它们的不幸结局。这些事件的发生,使”马场村庄园”一度在英国上上下下成了人人皆知的名词了。

  我们在北沃尔沙姆下车,刚一提我们要去的目的地,站长就急忙朝我们走来。”你们两位是从伦敦来的侦探吧?”他说。

  福尔摩斯的脸上有点厌烦的样子。

  “什么使您想到这个?”

  “因为诺威奇的马丁警长刚打这儿过。也许您二位是外科医生吧。她还没死,至少最后的消息是这样讲的。可能你们赶得上救她,但也只不过是让她活着上绞架罢了。”

  福尔摩斯的脸色阴沉,焦急万分。

  “我们要去马场村庄园,”他说,”不过我们没听说那里出了什么事。”

  “事情可怕极了,”站长说,”枪杀!希尔顿·丘比特和他妻子两个任都给枪打了。她拿枪先打丈夫,然后用枪自杀,这是他们家的佣人说的。男的已经死了,女的也是生命垂危。天哪,他们原是诺福克郡最古老、最有威望的一家!”

  福尔摩斯什么也没说,赶紧上了一辆马车。在这长达七英里的途中,他没有开口说话。我很少见他这样完全失望过。我们从伦敦来的一路上福尔摩斯都心神不安,他仔细地逐页查看各种早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是那么焦虑。现在,他所担心的最坏情况突然变成事实,使他感到一种无言的悲伤。他靠在座位上,默默想着这令人沮丧的事实。然而,这一带有许多使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因为我们正穿过一个在英国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乡村,少数分散的农舍表明今天聚居在这一带的人不多了。四周都可以看到方塔形的教堂,耸立在一片平坦青葱的景色中,述说着东安格利亚王国昔日的荣耀。最后,一片紫色的日耳曼海终于出现在诺福克翠绿的岸边,马车夫用鞭子指着从小树林中露出的老式砖木结构的山墙说:“那儿就是马场村庄园。”

  马车一驶到带圆柱门廊的大门前,我就看见了前面网球场边那间引起过我们种种奇怪联想的黑色工具房和那座日晷仪。一个短小精悍、动作敏捷、留着胡子的人刚从一辆一匹马拉的马车上走下来,他介绍自己是诺福克警察局的马丁警长。当他听到我同伴的名字的时候,显然是大吃一惊。

  “啊,福尔摩斯先生,这件案子是今天凌晨三点发生的。您在伦敦怎么听到的,而且跟我一样快就赶到了现场?”

  “我已经料到了。我来这儿是希望阻止它发生。”

  “那您一定掌握了重要的证据,在这方面我们一无所知,因为据说他们是这里最和睦的一对夫妻。”

  “我只有一些跳舞的小人儿图画作为物证,”福尔摩斯说,”待会儿我再向您解释吧。目前,既然没来得及阻止悲剧的发生,我非常希望利用我现在掌握的材料来主持正义。您是愿意让我参加您的调查工作呢,还是宁愿让我单独行动?”

  “如果真的我能跟您共同行动的话,我会感到很荣幸,”警长真诚地说。

  “这样的话,我希望马上听取证词,进行检查,一点也不要耽误。”

  马丁警长不失为明智人,他让我的朋友自行其是,自己则把结果仔细记下来。本地的外科医生,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年人,他刚从丘比特太太的卧室下楼来,报告说她的伤势很严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子弹是从她的前额打进去的,多半要过一段时间她才能恢复知觉。至于她是被打伤的还是自伤的问题,他不敢冒昧表示确定的意见。这一枪肯定是从离她很近的地方打的。在房间里只发现一把手枪,里面的子弹已经打出了两发了。希尔顿·丘比特先生被射中了心脏。可以设想希尔顿先开枪打他妻子,也可以说他妻子是凶手,因为那支左轮就掉在他们正中间的地板上。

  “有没有把他搬动过?”福尔摩斯问。

  “没有,只把他妻子抬出去了。我们不能让她伤成那样还在地板上躺着。”

  “您到这儿有多久了,大夫?”

  “从四点钟一直到现在。”

  “还有别人吗?”

  “有的,就是这位警长。”

  “您什么都没有碰吧?”

  “没有。”

  “您考虑得很周到。是谁去请您来的?”

  “这家的女仆桑德斯。”

  “是她发现这一切的?”

  “她跟厨子金太太两个。”

  “现在她们在哪儿?”

  “在厨房里吧,我想。”

  “我看咱们最好马上听听她们怎么说。”

  这间有橡木墙板和高窗户的古老大厅变成了调查办公室。福尔摩斯坐在一把老式的大椅子上,脸色憔悴,他那双不宽容的眼睛却闪闪发亮。我能从他眼睛里看出坚定不移的决心,他准备用毕生的力量来追查这件案子,一直到为这位他没能搭救的委托人最后报了仇为止。在大厅里坐着的那一伙奇怪的人当中,还有衣着整齐的马丁警长,白发苍苍的乡村医生,我自己和一个麻木不仁的乡村警察。

  这两个妇女讲得十分清楚。一声爆炸把她们从睡梦中惊醒了,接着又响了一声。她们睡在两间连着的房间里,金太太这时已经跑到桑德斯的房间里来了。她们一块儿下了楼。书房门是敞开的,桌上点着一支蜡烛。主人脸朝下趴在书房正中间,已经死了。他的妻子就在挨近窗户的地方蜷缩着、脑袋靠在墙上。她伤得非常重且满脸是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说不出活来。走廊和书房里满是烟和火药味儿。窗户是关着的,并且从里面拴牢了。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人都说得很肯定。她们立即就叫人去找医生和警察,然后在马夫和小马倌的帮助下,他们把受伤的女主人抬回她的卧室。出事前夫妻两个已经就寝了,她穿着衣服,他睡衣的外面套着便袍。书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就她们所知,夫期间从来没有吵过架。她们一直把他们夫妇看作非常和睦的一对儿。

  这些就是两个女仆的证词的要点。在回答马丁警长的问题时,她们肯定地说所有的门都从里面门好了,谁也跑不出去。在回答福尔摩斯的问题时,她们都说记得刚从顶楼她们屋里跑出来就闻到火药的气味。福尔摩斯对他的同行马丁警长说:“我请您注意这个事实。现在,我想咱们可以开始好好地检查一下那间屋子了。”

  原来书房不大,三面靠墙都是书。对着一扇朝花园开的窗户,放着一张书桌。我们首先注意的是这位不幸绅士的遗体。他那魁伟的身躯四肢摊开地横躺在屋里。子弹是从正面对准他射入的,穿过心脏以后就呆在身体里头,所以他当时就死了,没有痛苦。他的便袍上和手上都没有火药痕迹。据这位乡村医生说,女主人的脸上有火药痕迹,但是手上没有。

  “没有火药痕迹并不说明什么,要是有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福尔摩斯说,”除非是很不合适的子弹,里面的火药会朝后面喷出来,否则打多少枪也不会留下痕迹的。我建议现在不妨把丘比特先生的遗体搬走。大夫,我想您还没有取出打伤女主人的那颗子弹吧?”

  “需要做一次复杂的手术,才能取出子弹来。但是那支左轮里面还有四发子弹,另两发已经打出来了,造成了两处伤口,所以六发子弹都有了下落。”

  “好象是这样,”福尔摩斯说,”也许您也能解释打在窗户框上的那颗子弹吧?”他突然转过身去,用他的细长的指头,指着离窗户框底边一英寸地方的一个小窟窿。

  “一点不错!”警长大声说,”您怎么看见的?”

  “因为我在找它。”

  “简直是太棒了!”乡村医生说,”您完全正确,先生。那就是当时一共放了三枪,因此一定有第三者在场。但是,这能是谁呢?他是怎么跑掉的?”

  “这正是咱们就要解决的问题,”福尔摩斯说,“马丁警长,您记得在那两个女仆讲到她们一出房门就闻到火药味儿的时候,我说过这一点极其重要,是不是?”

  “是的,先生。但是,坦白说,我当时不大懂您的意思。”

  “这就是说在打枪的时候,门窗全都是开着的,否则火药的烟不会那么快吹到楼上去。这非得书房里有穿堂风不行。可是门窗敞开的时间很短。”

  “这您怎么证明当时没风呢?”

  “因为那支蜡烛并没有给风吹得淌下蜡油来。”

  “对极了!”警长大声说,“对极了!”

  “我肯定了这场悲剧发生的时候窗户是敞开的这一点以后,就设想到其中可能有一个第三者,他站在窗外朝屋里开了一枪。这时候如果从屋里对准窗外的人开枪,就可能打中窗户框。我一找,果然那儿有个弹孔。”

  “但是窗户怎么关上的呢?”

  “女主人出于本能的第一个动作当然是关上窗户。啊,这是什么?”

  那是个鳄鱼皮镶银边的女用手提包,小巧精致,就在桌上放着。福尔摩斯把它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手提包里只装了一卷英国银行的钞票,五十镑一张,一共二十张,用橡皮圈箍在一起,别的没有。

  “这个手提包必须加以保管,它还要出庭作证呢,”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提包和钞票交给了警长。”现在咱们必须想法弄清楚这第三颗子弹到底是怎么回事。很明显,从木头的碎片来看,这颗子弹是从屋里打出去的。我想再问一问他们的厨子金太太。金太太,您说过您是给很响的一声爆炸惊醒的。您的意思是不是在您听起来它比第二声更响?”

  “怎么说,先生,我是睡着了给惊醒的,所以很难分辨。不过当时听起来是很响。”

  “您不觉得可能那是差不多同时放的两枪的声音?”

  “这我可说不准,先生。”

  “我认为那的确是两枪的声音。警长,我看这里没有什么还要研究的了。如果您愿意同我一起去的话,咱们到花园里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的证据。”

  外面有一座花坛一直延伸到书房的窗前。当我们走近花坛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花坛里的花踩倒了,潮湿的泥土上满是脚印。那是男人的大脚印,脚指特别细长。福尔摩斯像猎犬找回击中的鸟那样在草里和地上的树叶里搜寻。忽然,他高兴地叫了一声,弯下腰捡起来一个铜的小圆筒。

  “不出我所料,”他说,“那支左轮有推顶器,这就是第三枪的弹壳。马丁警长,我想咱们的案子差不多办完了。”

  在这位乡村警长的脸上,显出了他对福尔摩斯神速巧妙的侦察感到万分惊讶。最初他还露出过一点想讲讲自己的主张的意思,现在却是不胜钦佩,愿意毫无疑问地听从福尔摩斯。

  “您猜想是谁打的呢?”他问。

  “我以后再谈。在这个问题上,有几点我还对您解释不了。既然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最好照自己的想法进行,然后把这件事一次说个清楚。”

  “随您的便,福尔摩斯先生,只要我们能抓到凶手就可以。”

  “我一点不想故弄玄虚,可是正在行动的时候就开始做冗长复杂的解释,这是做不到的。我手中掌握着所有的线索。即使这位女主人再也不能恢复意识,咱们仍旧可以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设想出来,并且保证使凶手受到法律的制裁。首先,我想知道附近是否有一家叫做埃尔里奇的小旅店?”

  所有的佣人都问过了,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家旅店。在这个问题上,小马倌帮了点忙,他记起有个叫埃尔里奇的农场主,住在东罗斯顿那边,离这里只有几英里。

  “是个偏僻的农场吗?”

  “很偏僻,先生。”

  “也许那儿的人还不知道昨晚这里发生的事情吧?”

  “也许不知道,先生。”

  “备一匹马,我的孩子,”福尔摩斯说,”我要你送封信到埃尔里奇农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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