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肖斯科姆别墅(3)
果不出所料，我们在门口等候了还不到一刻钟的光景，我们便看见从远处的路上驶来一辆由两匹漂亮、矫捷的灰色马拉着黄色的敞篷四轮马车。福尔摩斯身手敏捷地带着狗一下子蹲到了树丛后面，我则假装若无其事地站在路中间向那辆马车挥舞着手杖。这时，一名看门人跑出来把大门打开了。
马车随即放慢了行驶的速度，借着这段时间我可以从容而仔细地观察马车上的两个女人。左边坐着的是一个长着亚麻色头发、面色红润的年轻女人，她的粗笨的脸盘上嵌着一双不知廉耻的、略显狡黠的眼睛。在这个年轻女人的右边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腰圆背阔的妇人，可能是由于体质羸弱的缘故，她的脸和肩上都围着厚厚的披肩。在马车就要驶上大道时我神情庄重地向马车夫招了招手，车夫不明何故便勒马与我攀谈起来，于是我有一茬没一茬地向他打听罗伯特爵士是否在别墅来为福尔摩斯拖延时间。
这时福尔摩斯从隐藏的树丛中走出来，松开了手里的狗索。那条小狗一见到自己的旧主人，立即欢腾地叫了一声冲向马车，一下子便跳到马车的踏板上。可是令我们吃惊的是，它热切的欣喜之情顷刻间便变奏为声嘶力竭的狂怒，朝着那个身着黑衣裙的老妇连吠带嘶咬过不停。
“快走！快走！”那个老妇扯着粗嗓门命令道。车夫回过神来鞭打着马匹飞驰着驶出了我们的视阈。
“华生，我的假设终于得到了证实，”福尔摩斯一边说着一边兴奋地把狗套上链子。“小狗开始以为那位身着一袭黑衣的老女人就是自己的主人，一凑近她它立即发现她只不过是一个冒牌货。狗的嗅觉非常灵敏，而对鉴别像自己主人这类问题上更不会出错。”
“如果我的耳朵没出问题的话，我分明听到那个身着黑衣的人是以一副男人的腔调说话的嘛！”我大惑不解地对福尔摩斯说。
“你的耳朵没有欺骗你，那的确就是一个男子！现在我们手头又多了一张牌，华生！不过要想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还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与自己的搭档那天似乎没有什么别的计划了，于是我们便假戏真做地来到河边用自己带来的渔具认真钓起鱼来，到晚上时，我们果然给自己的晚餐添了一道鲜美爽口的鳟鱼。饭后的福尔摩斯显得精神抖擞、精力充沛，我们像早上一样再次信步走到那条通往肖斯科姆别墅大门的路上，我们发现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人正在门口等着我们。这个人就是那位到伦敦福尔摩斯的寓所里拜访过福尔摩斯的老相识——肖斯科姆赛马场的驯马师约翰·马森先生。
“晚上好，先生们，”他轻松地与我们打招呼道，“我接到了你的便条，福尔摩斯先生。虽然罗伯特爵士现在还没有从伦敦回来，不过我听说他今晚就要回来了。”
“那个阴森的地下墓穴离肖斯科姆别墅有多远？”福尔摩斯问马森先生道。
“足有四分之一英里。”
“那我们完全可以不用管罗伯特爵士回不回来。”
“很抱歉，我可能不能与你们一道去了，福尔摩斯先生！罗伯特爵士一到家一准会把我叫去询问肖斯科姆王子的近况的。”
“好吧！强人所难可不是我的一贯作风，马森先生！不过你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把我们带到你所说的那个光怪陆离的地下墓穴再走不迟，你意下如何？”
马森先生并没有拒绝我们这样的不情之请。此时天色已晚，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丝月光，马森一直领着我们穿过野草杂生的牧场，来到一处黑黢黢的、形状森然威严的影子面前，走近一看，才辨别出立在自己面前的原来是一座年成已久的教堂。我们从旧日门廊的缺口走了进去，我们的向导引领着我们跌跌撞撞地在一堆碎石中穿梭，从一个隐蔽的入口进入教堂的内部后我们沿着一条陡峭的楼梯摸索着下了地下墓穴里。马森先生擦着一根火柴照亮了这阴森可怖的地方——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断壁残垣，一口口腐朽的棺材散发着阵阵令人窒息的霉臭，在这些棺材中有些是铅制的，有些是用大理石精心凿制而成的，这些古棺一个接一个地高高叠放在墓穴的一侧，直抵几英尺高的拱门和隐没在上方阴影中的屋顶。福尔摩斯借火点着了手里的灯笼，顷刻间一缕颤动的白光照亮了这阴森恐怖的地狱。借着火光，我们从棺材上反光的铜牌辨认出这些棺材中的大多数都有能工巧匠用刀具精心雕刻出的、代表这个古老家族威严身份的鹰头狮身的家徽装饰，因此这些死者即使在死后依旧葆有他们家族的无上荣光。
“你所说的那些骨头在哪儿，马森先生？你能带我们去仔细瞧瞧吗？”
“我记得上回就在这个角落里。”驯马师照直朝一个漆黑的角落走去，我们的灯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照过去时，他却惊呆了：“见鬼，怎么没有了？我记得上次明明就堆在这里的呀！”
“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福尔摩斯成竹在胸般沉着地轻声笑着说：“我想，如果我们不嫌麻烦，就是现在也还可以在炉子里找到骨灰和未烧尽的人骨头。”
“我不懂，干什么罗伯特爵士非要无事生非烧这千年前就作古了的死人尸骨呢？”约翰·马森张大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疑惑地问福尔摩斯道。
“我们到肖斯科姆别墅来就是要找寻答案的，”福尔摩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要得到令我们大家都满意的答案决不可能是短时间就能达到的，我们还打算在这里查看查看再走，如果你忙的话就不耽搁你了。我想在天亮以前我们定会有所突破的。”
待驯马师约翰·马森离开地下墓穴后，福尔摩斯又开始仔细地查看棺材上的墓碑。位于最中央的那口棺材年成依旧，看来最晚也是属于撒克逊时代以前的，接着是一长串诺尔曼时代肖斯科姆家族为数众多的雨果们和奥托们的墓碑，我们就这样一个个查看到十八世纪威廉·丹尼斯和费勒的墓碑为止。一个多小时后，福尔摩斯和我终于来到了拱顶入口边上的一具铅制棺材前。一件到这口棺材，我的朋友立即发出一声满意的呼声，从他那迅速果决的动作来判断，我知道这一次福尔摩斯终于又找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目标了。他热切地从衣袋里掏出放大镜仔细查看那又厚又重的棺盖的边缘，随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开箱子用的撬棍，将它塞进棺盖缝里，把这副看起来仅由两个夹子固定着的整个棺盖撬了起来。棺盖撬开时发出刺耳的响声响彻整座教堂，可惜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棺材里的内容时，一个意外的事件暂时打断了我们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活计。
我们觉察到墓穴的顶部有人走动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来意明确、对这个墓穴了如指掌的人果决而急促的脚步声。一眨眼工夫，一束灯光就从楼梯口射了下来，随即一个持灯人就在哥特式的拱门口出现了。这是一位身材高大、举止粗鲁、性情狂暴的可怕人物。他手里提着的那盏大号马灯的灯光衬托出他那长着浓密胡须的脸和一对凶狠而狂怒的眼睛，他的眼光像机关枪一样狂扫着墓穴的每个角落，最后恶狠狠地落在了我的同伴和我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他大声吼向我们吼到，“你们到我的地盘上来干什么？”见福尔摩斯没有答腔，他举起一根随身携带的沉重的手杖向我们逼近了两。“我说你们听见我的话没有？”他用一种阴森的语调逼问道，“你们究竟是谁？到这儿来捣什么鬼？”他挥舞着手杖威胁着我们回答他的问题。
福尔摩斯非但没有被对方汹汹的气势所吓倒，反而从容不迫地迎了上去。
“罗伯特爵士，我正有个问题要请教阁下，”他异常严厉地喝问罗伯特爵士道。“这副棺材里的人是谁？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