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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阴阳判(3)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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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斯——我以后就这么称呼他——大吃一惊,狠狠盯住眼前这位非同小可的敌手。“我觉得您的名字唬不了我,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得倒轻巧,“只要一个人问心无愧,您就没法对他说三道四。您到我家里来究竟有何贵干?”

  “我要知道,你把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怎么样了,是你从巴登带走她的。”

  “如果您能告诉我,那位女士现在何处,我倒开怀之至,”彼得斯神气活现地回答道,“我这儿还挂着她的一笔账,将近一百英镑,她却不了了之,除去一副徒有其表的坠子,对这种货色商家不屑一顾。在巴登,是她自己粘上我太太和我的——那会儿我确实换了名字——她缠住我们不放,还一直跟来伦敦。我替她垫付了各种花销以及车票。一到伦敦,她就过河拆桥,而且如我所说,只留下些老土的首饰充数。您找到她的话,福尔摩斯先生,我将感激不尽。”

  “我就是想找出她来,”福尔摩斯说,“我要把这幢房子里外都查一查,找到她为止。”

  “您有搜查令吗?”

  福尔摩斯露了一下口袋里的那把左轮手枪。“得到官方许可之前,这玩意就凑合着用吧。”

  “天哪,您简直就是个道地的贼。”

  “你这样形容我倒无妨,”福尔摩斯笑嘻嘻地说,“我的搭档也是个亡命之徒。我们要一起搜你的屋子。”

  对方拉开了房门。

  “叫警察来,安妮!”他喊道。走廊那头裙角一闪,只听见大门旋即被打开又关上了。

  “时间有限,华生,”福尔摩斯说,“要是想阻止,彼得斯,你非吃苦头不可。搬到你家的棺材放在哪儿?”

  “棺材有什么好看的?正用着。遗体已经入殓。”

  “我必须检查。”

  “休想,我不允许。”

  “没那个必要,”福尔摩斯眼疾手快,把这家伙推到旁边,步入大厅。面前有一扇虚掩的房门。我们走进去。原来是饭厅。一挂半明半暗的吊灯底下,灵柩被停放在餐桌上。福尔摩斯拧亮煤气灯,掀开了棺盖。深陷的棺体里躺着一副羸弱的形骸。天花板的灯光直照着那张衰老而干瘪的脸庞。这具骨瘦如柴的遗体,即便是在生前曾饱受残虐、饥馁和病痛的折磨,也决不可能是美貌依旧的弗朗西丝女士。福尔摩斯的脸上一阵惊喜交加。

  “感谢上帝!”他喃喃自语道,“不是她。”

  “噢,您这次可铸下大错了,福尔摩斯先生,”跟着我们进到屋里来的彼得斯说。

  “这位过世的妇人是谁?”

  “唉,如果您非要知道的话,她就是我太太的一位老保姆,叫做罗丝·斯彭德,在布里克斯顿救济院诊疗所里被我们找到的。我们把她接到这儿,请费尔班克别墅13号的霍索姆医生——劳驾您记住这个地址,福尔摩斯先生——来好生诊治她,此谓我基督子民的义责。第三天,她去世了——鉴定书上说是年衰力绌——可那只是医生的看法,当然您了解得更清楚。我们安排好她的丧事,请肯辛顿街的斯廷森殡仪馆负责打理,明早8点就入土为安了。您挑得出什么漏洞来吗,福尔摩斯先生?您犯下一个可笑的错误,最好还是爽快点,承认了吧。当您掀掉棺盖,原以为是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女士,结果却发现一个可怜的九十岁老婆婆,假如有一张照片能拍到您那瞠目结舌的呆样,我准会花钱买下。”

  在对手嚣张至极的嘲弄下,福尔摩斯的表情仍跟往常一样冷漠,可攥紧的双拳包藏不住他出离的愤怒。

  “我要把你的屋子搜个遍。”他说。

  “你还敢!”彼得斯厉声高喝,此时走廊处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和重重的脚步声。“我们马上就到了。这边请,长官们。有两个男人硬闯进我家里,我可撵不走。帮我赶他们出去吧。”

  一名警长和一名巡捕站在门口。福尔摩斯从夹子里掏出名片。

  “这里是我的姓名和住址。这位是我的朋友,华生大夫。”

  “天哪,先生,我们久闻您的大名,”警长说,“可您没有搜查令,不能待在这儿啊。”

  “当然不能。我很清楚这一点。”

  “逮捕他!”彼得斯哇哇大叫。

  “我们知道拿这位绅士怎么办,假如他被通缉的话,”警长语气庄严,“可您应该先离开,福尔摩斯先生。”

  “对啊,华生,我们得走了。”

  片刻后我们重新来到大街上。福尔摩斯倒冷静如常,而我却火冒三丈,咽不下这口气。警长跟上我们。

  “抱歉,福尔摩斯先生,可那是规矩。”

  “没错,警长,您得依法行事。”

  “要劳您亲自上那儿去,我想其中必有原委。如果我可以帮点什么忙——”

  “有关一位失踪的女士,警长,我们认为她就在那幢房子里。我恨不得现在就拿到搜查令。”

  “那么我会盯住那伙人的,福尔摩斯先生。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保证将通知您。”

  这会儿刚刚9点钟,我们立刻开始全力追查。首先我们乘车来到布里克斯顿救济院的诊疗室,打听到的的确确在前些天有一对慈善夫妇登门,并声称一位患老年痴呆的婆婆以前做过他们的女仆,后来就获准将她带走。听说她死去的消息,人们也没感到意外。

  医生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他曾经被请去诊治,发现那个老妪已是风烛残年,而且亲眼见证她过世,便照例在鉴定书上签了字。“我对你们担保,一切都完全正常,在这种事上不存在捣鬼的余地。”他说。那幢房子里也没什么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只是有点奇怪,像他们那样的人家竟然不见一个仆从。仅此而已,医生口中再没吐露出什么线索。

  最后我们取道苏格兰场。关于搜查令的办理手续有点麻烦。拖一拖在所难免。地方法官的签字八成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拿到。如果福尔摩斯愿意在9点左右上门,他就可以随莱斯垂德一同执法,亲眼目睹它生效。

  就这样,一整天结束了。直到半夜我们的朋友——先前那位警长,传话说从那座大坟墓的窗户里看见到处灯火闪烁,但是既没人出来也没人进去。我们也只好耐住性子等明天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心烦意乱,坐立难安,既不说话也不睡觉。我走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在那儿使劲地抽烟,两道浓黑的眉毛紧锁一处,长长的手指习惯性地轻敲着椅臂,这工夫他准又满脑子翻来覆去考究案情的各种对策。漫漫长夜,我好几次听见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天终于亮了,我刚刚被闹钟叫醒,他就冲进了我的房间。虽然披着睡衣,可他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看来又是彻夜未眠。

  “葬礼是几点来着?8点,对不对?”他心急火燎地问道,“哎呀,7点半了。我的天,华生,上帝把我的脑子都变成了什么?快,伙计,快!生死关头——凶多吉少。要是迟了,我决不能饶恕自己,永远!”

  不到5分钟,我们就搭上马车沿贝克街飞驰而去。可即便如此,在经过大笨钟时只剩下25分钟,等狂奔到布里克斯顿路口时刚刚敲响了8点。幸好,人家也跟我们一样姗姗来迟,柩车仍然停靠在大门口。我们的马早已跑得满嘴是白沫,现在可以缓一缓脚步。又过了10分钟,那副棺材终于被三个汉子抬了出来。福尔摩斯大步流星,上前堵住他们的去路。

  “抬回去!”他大喝一声,伸手抵住打头阵的人的胸口,“立即抬回去!”

  “老鬼,你要干嘛?我再问一遍,你的搜查令呢?”彼得斯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在棺材另一头他的那张大脸盘上泛着红光。

  “就到了。棺材必须留在原处,等搜查令来。”

  福尔摩斯那不容违抗的语气对搬运工们起了作用。彼得斯倏地钻回屋里去了,众人开始服从新的指令。“快,华生,快!这是螺丝刀!”当灵柩放回桌上时,他大声吩咐道,“伙计,给你一把!一分钟打开棺盖,一镑金币!假不了——干活!好!另一个!下一个!现在把钉子全起掉!加把劲儿!加把劲儿!嘿,得啦。”

  我们齐心协力掀开棺盖。一股浓烈的氯仿气从里面冲出来,闻得人神晕目眩。棺内躺着一具尸体,头上裹满纱布,事先已浸过麻药。福尔摩斯扯下纱布,露出一张雕塑般端庄的脸孔,那是一位秀美高雅的中年女士。他立刻伸臂抱住此人,扶她坐了起来。

  “死了吗,华生?还有救没有?我们来得应该不算太迟啊!”

  半个钟头过去,大概我们的确太迟了。遭受严重的窒息和氯仿的麻醉,弗朗西丝女士看来已是回天乏术。随后,我们进行了人工呼吸,注射乙醚,试遍种种可能的救治方法,终于,一丝生气回萌,她眼皮抽动了几下,透露出幽微的光芒,顽强的生命力正在慢慢地复苏。一辆马车赶来,福尔摩斯拨开百叶窗朝外望去。“莱斯垂德带搜查令来了,”他说,“他会发现乌鸦早已飞走。还有,”当走廊处匆匆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他继续说道,“某人比我们更有资格照料这位女士哩。——早上好,格林先生——我想,越快把弗朗西丝女士送走越好。同时,葬礼可以照旧,而那位仍躺在棺材里的可怜老妪,终能独自迈向她最后的归宿了。”

  “你不介意把这桩案子也添到你的书稿中去吧,亲爱的华生,”那晚福尔摩斯说,“它可以当成一个例子,用以说明即便最聪明的头脑也不免一时糊涂。是人都会跌上两跤,可最难得的是能够躬身自省继而亡羊补牢。对这种事后修正的荣誉,我想,或许还应该作点说明。昨夜,我始终纠缠于一种想法,我曾经在什么地方留心过一条线索,一句蹊跷的话,一点古怪的迹象,先前却都随随便便抛诸脑后。终于,天刚蒙蒙亮,突然间有几个词蹦出来。那正是格林所转述的殡仪馆老板娘的谈话。她说过:‘早就该送去的。得多花点工夫,不像往常呀。’她讲的就是棺材。它一定非比寻常。这只能是指,它不得不按特殊的规格定制。可究竟是什么?什么呢?就在瞬间,我脑中一闪念,想起棺材的深度和躺在棺底那具瘦小的形骸。为何要用一副这么大的棺材去装那么小的尸体呢?给另一具尸体腾出空间嘛。二者可借同一张死亡鉴定书下葬。若非我对此熟视无睹,一切原本都是清清楚楚的。弗朗西丝女士会在8点钟葬身棺椁。只有趁灵柩出行之前先发制人,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我们想要找到她的人,这便是最后一线生机,可毕竟还存在希望,正如结局所证实的那样。这伙人决不——根据我的耳闻——决不充当凶手的角色。直到最后关头,他们仍不情愿出手伤人。他们打算将她埋葬,不留任何痕迹泄露其死亡的真相,而且纵然尸骨被人挖了出来,也还有空子给他们钻。当时我多么盼望这些念头真的能在他们身上应验。你无妨好好地再度设想上述情景。你看到楼上那恐怖的魔窟了,就在那儿曾长期幽禁着这位可怜的女士。他们冲进去用氯仿迷昏她,抬她进棺材里,又加上浸过药的纱布,确保她永远醒不过来,接着钉紧棺盖。很诡的一招,华生。在犯罪史上,我还从来没见识过。倘若我们的前传教士朋友能从莱斯垂德的手掌逃之夭夭,我不难想象将会风闻他们日后的行骗生涯中,那些个匪夷所思的陷阱与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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