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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爱国者(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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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上没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吗,华生?”他问了一句。

  我晓得,所谓任何有趣的玩意儿,福尔摩斯仅指有趣的违法犯罪事件。还有很多新闻,关于一场革命的,有可能要打仗的,政府改组在即的,可是这些都无法进入我朋友的视野。至于犯罪方面的报道,我看没有一条不是既平淡又琐屑。福尔摩斯叹了口气,继续他无休止的漫步。

  “伦敦的罪犯简直太笨了,”他咕哝着,好象一个嫌弃比赛不够刺激的运动员,“瞧瞧窗外,华生。人影绰绰,依稀可辨,眨眼间消没于浓雾背后。在这样的天气里,盗贼和凶手满可以畅游伦敦,就像老虎伏入丛林,没人能看得见,直等他暴起突袭,也仅只在受害者跟前现出原形罢了。”

  “还是有,”我说,“一大堆的扒窃案。”

  福尔摩斯嗤之以鼻。

  “这座阴沉的大舞台,是为较之更加相称的表演而设计的,”他说,“我没变成一个罪犯,实乃人间万幸。”

  “对极了!”这句话打我心眼里蹦出来。

  “假设布鲁克斯或伍德豪斯,或是那些有足够理由要我性命的五十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具备我这般头脑,又迫于我的穷追不舍,他们还能允许我活多久?一张传票,一次假约会,就手到擒来了。幸好在拉丁国家——充斥暗杀的国家——没有大雾天气。好家伙!等到了,这死气沉沉的单调日子总算有得救啦。”

  原来是女仆送来一封电报。福尔摩斯拆开一看,不禁讪笑起来。

  “好吧,好吧!下面还要干嘛?”他说,“我哥哥迈克罗夫特就快找上门喽。”

  “为什么不能来呢?”我问。

  “为什么不能来?这好比是你遇见一台电车颠簸在乡间小路上。迈克罗夫特一直循着自己的轨道奔驰。他的蓓尔美尔街寓所、第欧根尼俱乐部、白厅——那是他的生活圈子。一次,仅仅一次,他曾来过这儿。是什么变故能逼他脱轨呢?”

  “他没提到吗?”

  福尔摩斯把兄长的电报递给我:

  为卡多甘·韦斯特事找你。即来。

  迈克罗夫特

  “卡多甘·韦斯特?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不过迈克罗夫特突然登门,只可能因为出了什么怪事!行星也会偏离轨道的。对了,你知道迈克罗夫特是干嘛的吗?”

  我隐约记得一点,应该是在调查“希腊译员”案期间听说过。

  “你告诉过我,他在英国政府里当个小差。”

  福尔摩斯噗哧一乐。

  “那时候我对你了解还不深。每逢谈起国家大事,言辞总有些闪烁。你以为他在替英国政府跑腿,这是对的。可如果你说他不时地客串英国政府的阁员,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没错。”

  “哎,亲爱的福尔摩斯!”

  “我觉得说出来会让你吃惊的。迈克罗夫特年薪四百五十英镑,一直做个下属职员,没有什么野心,既无褒奖也未授衔,却是我们这个国家里不可或缺的人物。”

  “究竟怎么回事?”

  “唔,他的地位独一无二。这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他头脑精密,条理清晰,把握时局的能力极强,谁都比不上。我也具备同样的才能,不过致力于破案方面,而他则运用到那些特别事务上去了。每个部门做出的条陈都会转到他手里,他成了交流中枢,就像票据兑换所,负责一切结算。别人只是专家,而他的特长是全能。我们假定一位大臣需要有关资料,涉及海军、印度、加拿大乃至金银复本位制问题。大臣满可以从各部门分别获取互不相干的情报,但唯独迈克罗夫特能对它们集中分析,立时判断各个要素之间如何牵连影响。刚开始他们利用他作为一条捷径,临时的便道;现在他已经使自己成为真正有身价的人物了。在他那非凡的大脑里,样样都分门别类,可以随时调用。一次又一次,他的话左右着国家的政策。他就生活在那个世界里。别的事情他一概不想,除了我偶尔会为自己的一点小问题登门求教,他才当成个智力游戏松弛一下。可眼前,丘比特竟从天而降。他到底所为何事?谁叫卡多甘·韦斯特,跟迈克罗夫特又扯上什么关系?”

  “想起来喽,”我叫道,扑向沙发上的一堆报纸,“对,对,在这儿,果然是!卡多甘·韦斯特,周二早上发现死于地下铁的一个青年。”

  福尔摩斯一下子坐了起来,烟斗还来不及叼在嘴边。

  “事情肯定很严重,华生。一条死讯竟令我哥哥改变了习惯,看来异乎寻常。这究竟同他有什么瓜葛?我记得那案子不过普普通通。小伙子显然是失足跌落车外致死的。他没有遭劫,也并无特殊理由可以怀疑这是暴力事件。难道不是这样吗?”

  “验过尸了,”我说,“一大批新证据又冒了出来。再仔细一琢磨,我敢说这案子有古怪。”

  “从对我哥哥的影响来判断,我相信此事一定非同小可。”福尔摩斯说着,又依偎在扶手椅中,“好吧,华生,让我们看看那些调查报道。”

  “此人名叫亚瑟·卡多甘·韦斯特。二十七岁,未婚,乌尔威奇兵工厂文秘。”

  “政府雇员。可见同迈克罗夫特兄长挂得上钩!”

  “他于周一晚间突然离开乌尔威奇。最后看到他本人的是他的未婚妻维奥莱特·韦斯贝丽小姐,她说他在7点半钟冒着大雾匆匆离去。他俩之间并未发生过口角,她也不知道是何缘故。而此后有关他的消息是,一个叫梅森的铁路工人发现了他的尸体,就在伦敦地下铁的阿尔盖特站外。”

  “时间?”

  “周二清晨6点。按朝东走向算,尸体横躺于钢轨左侧,离车站很近的位置,在那儿铁路正好从隧洞中钻出来。颅骨完全粉碎——八成是从列车上摔下导致的重创。在铁路地段,出现尸体只可能是这种方式。假设尸体是从附近某条街搬过去的,一定要通过站台围栏,但那儿总有检查人员看守。这一点看来绝对没错。”

  “很好。案情相当明了。那个人,先前不论死活,无疑是从列车上跌落或者被抛下的。这些我都清楚了。继续。”

  “从尸体近旁经过的列车都是由西向东行驶的,有的只走市内线,有的来自威勒斯登和边远枢纽。可以肯定地讲,当年轻人遇难的时候,应该是在那天深夜正好乘坐这个方向的某班地铁,然而无法确定在什么地点上的车。”

  “查他的票,不就知道了。”

  “他的口袋里没有车票。”

  “没票!啊呀,华生,这可真蹊跷。据我所知,不出示车票是不允许进入月台的。设想一下,当时小伙子原本有张票。难道是某人为了掩盖他乘车的站点才故意取走的吗?有可能。或者是他自己把票丢在车厢里了?也有可能。这一点倒很有趣。我想现场没发现打劫的痕迹吧?”

  “显然不会。这儿是一份遗物清单。他的钱包里有两镑十五先令。他还带着一本首府-州郡银行乌尔威奇分行的支票簿。凭这个东西可以断定他的身份。此外还有乌尔威奇剧院的两张前排戏票,日期是当天晚上。另有一小札技术文件。”

  福尔摩斯发出一声惊叹,豁然贯通。

  “终于凑齐了,华生!英国政府-乌尔威奇。兵工厂-技术文件-迈克罗夫特兄长,一条完整的锁链。不过,他已经到啦,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还是由他自己来说吧。”

  片刻后,高大魁伟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被迎进屋里来。他体格壮硕,乍看去举止憨拙,可在这般笨重的身躯上却生就一副怎样的头脑!他那眉宇之间蕴聚着一股傲气,蓝灰色的深邃的双眼显得如此机敏,还有那线条坚峭的嘴唇,含蓄沉稳的神态,竟致一瞥过后,谁都会忘掉他臃腴的身材,而只记得卓尔不凡的气概。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我们的老朋友,苏格兰场的莱斯垂德——瘦瘦的,满脸阴沉。他们过于庄重的神色预示着情势不妙。这位侦探摆了摆手,默默无语。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费力脱下外套,坐到一把手扶椅上。

  “这件事大伤脑筋,夏洛克,”他说,“我极不情愿改变我的习惯,可上头哪许别人说个不字。照目前暹罗的局势看,我撂下手头的公务再尴尬不过。但此事引发一场真正的危机。我从来没见过首相这样寝食难安。至于海军部,则闹哄哄地像个捅翻的马蜂窝。你知道这案子了吗?”

  “我们正看报来着。那些技术文件是怎么回事?”

  “啊,就是它!幸亏没公开。要不然,报界会炸锅的。这个倒霉的青年揣在口袋里的文件,正是布鲁斯-帕廷顿潜水艇计划。”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讲话时一本正经,表明他认定案情重大。他的弟弟和我坐在旁边期待下文。

  “你准听说过吧?我想每个人都听说了。”

  “只闻其名。”

  “说它重要绝非夸大其词。这是政府全部机要当中保卫最森严的。我可以透漏的是,在布鲁斯-帕廷顿的掌控范围以内,根本不会发生传统海战。两年前,政府从预算中偷偷拨出一大笔开发资金,要争夺优先所有权,并竭尽所能加以保密。这项繁复无比的计划包含三十多个单项专利,每一项都对整体进度至关紧要,全部存放于某秘密办公室的一个专制保险柜里,而办公室毗邻兵工厂并装有防盗门窗。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准把计划从那里带走。即使海军的总设计师要查阅它们,也必须为此亲自到乌尔威奇办公室一趟。然而竟在伦敦市中心,我们从一个死去的小职员口袋里发现了它们。站在官方的立场,这简直太可怕了。”

  “可你们不已经失而复得了吗?”

  “不,夏洛克,不!那正是瓶颈。我们还没找回来。总共十份卷宗从乌尔威奇被盗。卡多甘·韦斯特的口袋里只剩七份。最重要的那三份不翼而飞——失窃了,失踪了。你要全力以赴,夏洛克。别再挂记寻常那些归治安法庭管的小谜题了。你必须解决的是一桩致命的国际要案。卡多甘·韦斯特为什么把文件带走,遗失的部分在哪儿,他是怎么死的,尸体怎么到的事发地,如何解救这一场灾难?找到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就将为你的祖国办一件大好事。”

  “可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马,迈克罗夫特?我能发现的,你也能。”

  “或许吧,夏洛克。但问题是要掌握细节。只需告诉我你所了解的细节,我就可以坐在这手扶椅上回馈给你一位大行家的意见。然而四处行走奔波,盘问铁路守卫,捏着放大镜东翻西找——这些并非我的专长。不,你才是彻查此案的人选。如果你也梦想在下届的授勋名册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我的朋友微笑着,摇摇头。

  “我只是为了游戏而游戏,”他说,“不过案情有几处的确有意思,我也很乐意研究一下。请再提供点线索吧。”

  “我在这张纸里草草写下了一些更基本的材料,还有少许地址,以后你会用得着。管理文件的官方负责人是着名的政府枢密詹姆斯·沃尔特爵士,他拥有的勋章和头衔在证书上足足占满两行。他在圈内是泰斗、阁老、上流社会的贵宾,然而最重要的,他的爱国心毋庸置疑。他是掌管保险柜钥匙的两人中的一位。我还要补充一句,星期一的上班时段内,文件肯定是在办公室里的,直到3点钟左右詹姆斯爵士才动身去伦敦,连同钥匙也带走了。出事的整个晚上,他都留在海军上将辛克莱的家中,巴克利广场附近。”

  “这个情况属实吗?”

  “当然。他的弟弟,陆军上校法伦廷·沃尔特,证明他离开了乌尔威奇,而海军上将辛克莱证明他抵达了伦敦。所以詹姆斯爵士已不再同本案有直接的干系。”

  “谁又是另一位掌管钥匙的人?”

  “高级文秘兼起草人,西德尼·约翰逊先生。四十岁,已婚,有五个孩子。他寡言少语,性情孤僻,但大体来说,业务方面一直表现出色。他在同僚中不受欢迎,总是埋头苦干。据他自己讲,并仅由他妻子证实,星期一下班之后他整晚都待在家里,而钥匙则一直挂在他的表链上。”

  “跟我们谈谈卡多甘·韦斯特吧。”

  “他在那个职位做了十年,干得不错。他被大家说成是性格鲁莽,容易冲动,却又率直忠厚的人。我们抓不到他什么把柄。在办公室里他的地位仅次于西德尼·约翰逊。他的工作让他得以每天私自接触计划书。此外就再无旁人能碰及它们了。”

  “当晚最后锁上保险柜的是谁?”

  “西德尼·约翰逊先生,高级文秘。”

  “嗯,是谁把计划带走的无疑完全清楚了。卡多甘·韦斯特,事实上文件就是在这位小职员身边找到的。看来已经结案了,不是吗?”

  “是这样,夏洛克,但还留下许多未知的谜团。首先,他为什么要拿走计划?”

  “我想它们物有所值吧?”

  “他因此可以很容易赚得几千英镑喽。”

  “除了带去伦敦倒卖,你还能给出别的什么动机吗?”

  “不,我可想不到。”

  “那么我们就该把它看成是破案的前提。年轻的韦斯特拿走了文件。看来需要一把备用钥匙才能办得到——”

  “几把备用钥匙哩。他必须打开楼门和房门。”

  “那么,他就有几把备用钥匙。他带上文件到伦敦出卖机要,无疑盘算着赶在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失窃之前,把计划放回保险柜里去。然而在伦敦干这起叛国勾当的时候,他却落入黄泉。”

  “怎么死的?”

  “我们假定,他在返回乌尔威奇的途中被杀,并且被扔出车外。”

  “是阿尔盖特,发现尸体的地方,那儿距离伦敦桥站已有相当一程了,这应该就是他返回乌尔威奇的路线吧。”

  “在他经过伦敦桥时,有很多种情形都可能发生。比如,他同车厢里的某个家伙约好碰头。这次会面引起一场冲突,让他丧了生。或许是他想离开车厢,结果落轨,死于非命。旁人随手关上车门。雾太大了,什么也看不见。”

  “就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不可能还有更好的解释了。但再想一想,夏洛克,你还留下多少问题并未考虑。基于探讨,我们假设那个年轻的卡多甘·韦斯特早已决定要在伦敦出手。他自然应该同外国间谍事先约好,并且推掉当晚的全部应酬。可相反的是,他带着两张戏票本要陪伴未婚妻,走到半路却又突然离去。”

  “明摆着嘛。”插嘴的是莱斯垂德,他坐着听了半天的谈话,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很奇怪的事情。这是第一处疑点。第二处在于:我们假设他抵达伦敦,并见到了外国间谍。他不得不赶早把文件送回去,否则就会露出马脚。他拿走十份。口袋里只剩七份。其余的三份呢?他肯定不情愿失去它们。那么,他通敌的犒赏又在哪里?应该从他身上找到一大笔钱才对。”

  “对我而言再清楚不过,”莱斯垂德说,“我根本不怀疑所发生的事实。他拿文件去卖。他见到那个间谍。他们没谈拢价钱。他又要回去了,但间谍缠住不放。在列车上间谍把他杀了,带走最重要的几份文件,再把尸体扔出车厢。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不是吗?”

  “为什么他没有车票?”

  “车票会暴露离间谍住所最近的站点。因此他就从死者的口袋里把票拿走了。”

  “好,莱斯垂德,很好,”福尔摩斯说,“你的设想贯通一气。但倘若果真如此,这案子便已然收场。一方面,卖国贼死掉了;另一方面,布鲁斯-帕廷顿潜水艇计划想必也已送抵欧洲大陆。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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