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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最后的致意(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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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朋友们将高兴地获悉,他依然健在,只是偶受风湿病的折磨而显得有点腿脚不便。多年以来,他一直住在距伊斯特本五英里外的一处小型丘陵草原农场里,平日流连于哲学和农艺当中。在这段休息期间,他回绝重金,不再接手各类案件,决意从此引退。但德国宣战在即,于是他又将其卓绝的才干贡献给政府公务,取得了《最后的致意》所披载的这些历史功勋。还有几件旧案记录一直搁在我的公事包里,如今也被收入《最后的致意》以编撰成集。

  医学博士

  约翰·H·华生

  为了挑出几宗典型案例来说明我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异于常人的智慧,我已尽力避免耸人听闻的成分,而选择那些能够忠实展现他的天才的故事。但遗憾的是,对于犯罪的描写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噱头,这让笔者颇费思量:要么得为故布疑阵而牺牲必要的叙事细节,要么得为制造巧合而刻意地去编排素材。经过这段简短的辩白,我就要开始讲述那一连串真实发生的案件了,它们太过离奇,当然也十分可怕。

  那是8月酷热的一天。贝克街就像一座烤炉,马路对面的黄色砖墙把炽烈的阳光反射过来,直刺得人眼痛。你不会相信,在入冬之后的漫天大雾之中,这些砖墙只能沮丧地蜷成一团。百叶窗拉下半边,福尔摩斯蜷卧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念着那封大清早送来的信函。而我呢,对于我来说,华氏90度没什么了不起的,在印度服役的经历教会我耐热总比挨冻好过,只是晨报看得闷。议院老早休会,人人要出城避暑。我心痒痒地想着那惬意的新森林或者南海滨,可惜囊中羞涩,假期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至于我的这位搭档,无论是村野还是海边都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兴趣。他喜欢待在五百万人当中,穿梭其间,伸出触角,搜罗每个悬案的风言风语。他的天赋中缺少怡情雅兴,唯有当视线从城区的恶棍转向他们郊外的同党时,他才可能跑一趟乡下。

  看到福尔摩斯无暇交谈,我撂下枯燥的报纸,斜靠在椅子上一个人发呆。突然,同伴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是对的,华生,”他说,“那确乎是解决争端最荒谬的办法。”

  “最荒谬!”我嚷起来,立刻发觉他竟摸透了我方才的心事。我端坐好,盯住他,一时错愕。

  “怎么会这样,福尔摩斯?”我喊道,“太不可思议了。”

  瞧着我满脸的迷惑,他会心一笑。

  “你记得,”他说,“我前些日子给你读过一段爱伦·坡的短文,当中写到如何对一个人的沉思默想推前想后而洞若观火云云,可你笃信那纯粹是作者文笔的高明。我说过我一直习惯做同样的事情,你却不大相信。”

  “哦,哪里话!”

  “或许你嘴上不说,亲爱的华生,但见你眉毛一挑,我便心知肚明。所以,当你扔掉手中的报纸陷入沉思的时候,我很高兴找到了推理的机会,直至最后插话打断你,想证实咱俩相处融洽。”

  但我仍然不明就里。“在你谈及的故事中,”我说,“推理者能从对方的举止得出结论。要是没记错,那家伙曾跘上一堆石头,抬头仰望星空,还干过其他的事。而我则从头到尾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究竟会让你抓到什么线索?”

  “这你可冤枉自己了。脸色是人们表达情感的途径,你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从我的表情解读我的思绪?”

  “你的表情,尤其是你的眼睛。或许你已记不得你是如何进入那一段浮想的吧?”

  “对,我忘了。”

  “那我来提个醒。你一扔掉报纸,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一副茫然的样子,坐了有半分钟。然后你的双眼停留在换过画框的戈登将军照上,接着我见你脸色一变,知道你内心的活动开始了。工夫不大,你的目光又转向那幅亨利·沃德·比彻的画像——就在那摞书上,还没装裱。随即你朝墙上一瞥,用意当然很明显。你在考虑为比彻配个画框好填补空档,正与那边的戈登照对望。”

  “你对我是了如指掌啊!”我惊呼道。

  “到这儿我还不可能出岔子。但当时你的思路又折回比彻那里,左右端详,仿佛在琢磨他的面相。然后眼神松弛下来,却仍不住打量,满脸心事。你在追溯比彻的往日平生。很清楚,你不会不联想到内战时期比彻代表北方所担负的使命,因为我记得你曾义愤填膺,认为我们的人民待他态度粗暴。对此你感触犹深,我晓得一想起比彻你就会想到这些。过了片刻,我见你的视线离开画像,便猜到你仍旧对内战念念不忘。你抿住嘴唇,眼睛发亮,两手抱拳,不用说肯定是在回味那场殊死搏斗以及双方的英勇气概。但随即,你的脸色又变了,更加阴郁,摇一摇头。哀伤、恐惧和人生的卑微,在你内心盘旋往复。一只手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旧创,轻颤的嘴唇上挂着一丝笑意。这些都向我表明,一股荒唐感正涌上你心头,不甘愿以战争方式解决外事纠纷。在这点上我同意你的看法,那是荒谬的。并且我也高兴地发现,以上推理全部都是正确的。”

  “对极了!”我说,“尽管你做出解释,我承认我还是一样感到吃惊。”

  “雕虫小技罢了,亲爱的华生,我向你保证。若非那天你表示怀疑,我也不会打断你的心绪。可眼下还有一点小麻烦,或许要比察言观色难解得多。据说克罗伊登十字大街的库欣小姐收到一个神秘邮包,你有没有注意那段报道?”

  “不,我没留神。”

  “哈!那一定是你漏掉了。把报纸递过来。就在这儿,金融专栏下面。不如大声念一遍更好。”

  我拾起他扔回来的报纸,读了指定的那一段。标题正是《骇人的包裹》。

  “苏珊·库欣小姐住在克罗伊登十字大街,近日受到恐吓,我们姑且当成一个令人作呕的玩笑,除非获证此事背后别有险恶居心。昨天下午2时,邮差给她送去一个牛皮纸包裹。里面是一只硬纸盒,盒内装满粗盐。一拨开,库欣小姐便大惊失色,但见盒内赫然冒出两只人耳,很明显才割下不久。这份包裹是头天上午从贝尔法斯特邮局寄出的。没有寄件人的任何标识。更为蹊跷的是,库欣小姐是一位年满五十的老处女,一向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熟人和通信都极少,平日难得收到邮包。不过若干年前,当她定居彭奇时,曾将几个房间租给三名年轻的医学生。后因他们吵闹,作息又不规律,不得不叫其搬走。警方认为,这起勾当可能是那些青年报复库欣小姐所为,他们怀恨在心,将解剖室的遗杂寄来吓唬她。还有证据显示,学生中的一位来自爱尔兰北部,而库欣小姐一口咬定,他就是贝尔法斯特人。目前该事件正在积极调查当中,由莱斯垂德先生——最优秀的警官之一,负责侦办此案。”

  “日报编辑就只能讲这么多,”我话音刚落,福尔摩斯就说,“现在轮到莱斯垂德,我们的朋友。一早我就收到他的便条,当中写道:

  我想这案子很合您胃口。我们希望及早破案,可是感到一筹莫展。当然,我们已电询贝尔法斯特邮局,但那天有无数的包裹转手,他们没法确认这一份,也根本想不起寄件人。纸壳是一只半磅重的甘露烟草盒子,对我们毫无用处。目前医学生们仍有最大的嫌疑,但如果您能抽出几个小时,我将很荣幸同您会面。我整天都待在警局或者当事人的住所。

  “你意下如何,华生?能不避暑气同我走一趟克罗伊登吗?说不定还可为你的书稿找一点素材哩。”

  “我正好闲得慌。”

  “马上就有得忙了。按铃让他们拿靴子来,再叫一辆马车。我换掉睡衣,装满烟盒,稍后便到。”

  当阵雨洒落,我们已搭上火车,感觉在克罗伊登远没有城里那么闷热。福尔摩斯事先拍了电报,莱斯垂德已在车站等候,他瘦高个子,衣冠楚楚,永远一副侦探派头。步行五分钟后,我们便来到十字大街,库欣小姐就住在这里。

  街道很长,两侧满是双层式砖房,清雅而整洁,屋前的石阶刷白,系着围裙的妇女三五成群,聚在门口闲聊。半条街走下来,莱斯垂德止步敲响某一家的大门,出现一位少年女仆。跟至前厅,库欣小姐正坐在那里。只见她神态安详,目色柔和,斑白的卷发沿两鬓垂搭。膝头搁着一条没绣完的椅套,身边的板凳放上一个篮子,盛有各色丝线。

  “它们在外屋,那些讨厌的东西,”莱斯垂德一进来,她就先开了口,“我希望您将它们都带走。”

  “我会的,库欣小姐。我还留着它们,只是想当着您的面,让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也看一看。”

  “干嘛要我在场,先生?”

  “说不定他会提一些问题。”

  “都告诉您啦,对此我一无所知,再问还有什么用呢?”

  “的确如此,女士,”福尔摩斯安慰道,“我不怀疑,这件事已经够让您烦心的了。”

  “当然,先生。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过着隐居的生活。看见名字登在报上,警察走入家门,对我来说真是新鲜事。我不愿把那东西放这儿,莱斯垂德先生。如果您要看,还是到外屋去吧。”

  那是一间不大的棚子,就在楼背后窄小的花园中。莱斯垂德进去后拿出一只黄色的硬纸盒,一张牛皮纸和一截细绳子。在通道尽头有条长椅,我们都坐了下来,福尔摩斯开始逐一察验莱斯垂德递给他的物件。

  “绳子非常有趣,”他边说边举到亮处,还嗅了嗅,“您看这绳子有什么名堂,莱斯垂德?”

  “涂过焦油。”

  “不错。一条涂过焦油的麻绳。您肯定也注意到了,库欣小姐是用剪刀把绳子绞断的,从绳头的两处磨损就可以看出来。这太重要了。”

  “可我看不出有多重要。”莱斯垂德说。

  “重点在于绳结原封未动,还有,这个结打得倒挺稀罕。”

  “打得很别致。这点我早就记录下来啦。”莱斯垂德得意地说。

  “绳子的事就到这儿吧,那么,”福尔摩斯微笑着说,“现在来看盒子的包装。牛皮纸,有一股扑鼻的咖啡味。怎么,没留神?八成是这样。地址写得稀稀拉拉:‘克罗伊登,十字大街,S·库欣小姐。’用的是粗尖钢笔,也许是支J字号的,墨水很差。‘克罗伊登’的首字母原本拼成了‘i’,后来被改成‘y’。这份包裹应该是个男人寄的——明显是男人的笔体——并且他所受的教育有限,对克罗伊登镇也不熟悉。到目前为止,都还不赖嘛!盒子是一个黄色的半磅重的烟草盒。除了左下角有两处指痕外,没什么特别。里面装满粗盐,一般拿来保存毛皮或做其他简陋商用。埋在盐里的就是这些奇怪的附赠。”

  他一边说,一边取出两只耳朵,放在膝头的垫板上仔细检查。这工夫,莱斯垂德和我站在两旁弯下身子,时而瞧瞧那些可怕的玩意,时而望着那张深沉而殷切的面孔。最后,他又把东西放回盒子,坐下沉思了片刻。

  “你们已经看见,显然,”他终于开了口,“两只耳朵不是一对。”

  “没错,我注意到了。可假如这就是那些学生的恶作剧,他们很容易从解剖室里随便找两只耳朵凑在一块儿。”

  “很好。但这不是什么恶作剧。”

  “您能肯定吗?”

  “凭推断那决无可能。解剖室里的尸体都注射过防腐剂。这两只耳朵上不见这种迹象,而且很新鲜,是被一类很钝的工具割下来的。如果学生来干,应该不会这样。还有,学医的人习惯拿炭酸或蒸馏酒精作防腐处理,当然不用粗盐。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恶作剧,我们是在侦查一桩严重的犯罪案件。”

  听了这番话,见他神色严峻,我不禁打个寒颤。一出如此冷血的序幕,预示着背后某种诡异而莫名的恐怖。莱斯垂德却摇摇头,好象只是将信将疑。

  “恶作剧的提法尚存疑议,毫无疑问,”他说,“另一种推测则更不能成立了。我们知道,这个女人曾在彭奇和本地过着十分平静而体面的生活,近二十年来一直如此。那些日子里她几乎是足不出户。那么,凶手究竟为什么要把罪证寄给她呢?特别是,她同我们一样对此事知之甚少,除非她是个极其高明的演员。”

  “那正是我们不得不解决的问题,”福尔摩斯答道,“站在本人立场上,我坚信我的推理是正确的,并且这还是一桩双重谋杀,我将由此着手。一只耳朵属女性,形状小巧,穿过耳环。另一只是男人的,晒得黝黑,已经变色,同样穿过耳环。这两个人想必都已死去,不然早就风闻有人丧耳的遭遇了。今天是星期五。包裹是周四上午寄出的。这场悲剧,唔,应该发生在周三或周二,或者更早些。如果两人已被谋杀,那么除了凶手,还有谁会把这罪证寄给库欣小姐呢?可以断定寄件人正是我们要缉捕的嫌犯。不过他一定怀着强烈的动机,非把包裹送给库欣小姐不可。动机何在呢?准是告诉她已然动手!或许想对她施加折磨。但这样的话,她就应该知道此人是谁。她知道吗?我怀疑。如果她知道,又为什么要报警?她大可把证物一埋了事,谁也查不出来。倘若想包庇嫌犯她早就干了。但倘若她不愿包庇,就应该供出他的姓名。真是一团乱麻,需要赶紧澄清。”他说话声音一直又高又急,神情木然地盯着花园围篱,转眼却脚下生风,朝屋里走去。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库欣小姐。”他说。

  “那么,我就告辞了,”莱斯垂德说,“手头还有事要办。我想我不必再跟库欣小姐了解什么了。您可以在警局找到我。”

  “上火车之前,我们会顺便拜访您的。”福尔摩斯答道。过了一会儿,他和我回到前屋,那位心无旁骛的女士仍旧静静地绣个不停。我们进屋时,她把椅套搁在膝上,一双澈蓝的眼睛十分坦白地望着我们。

  “我深信,先生,”她说,“这件事是个误会,那包裹根本就不是寄给我的。这一点,我已经向伦敦警察厅的那位先生提过多次了,可他总是对我一笑了之。据我所知,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仇家,为什么有人要这样捉弄我呢?”

  “我正好与您有同感,库欣小姐,”福尔摩斯说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想更为可能的——”他打住了,让人吃惊的是,我扭头发现他正死死盯住这位女士的侧颊,殷切的脸上闪过惊奇而又满意的神色。就在她转过头来看他为何不说话时,他已恢复了固有的端庄。我也开始仔细打量起她那滑顺的灰发,整洁的便帽,镀金的小耳环以及平和的面容,但瞧不出有什么端倪竟足令我的搭档如此激动。

  “有一两个问题——”

  “咳,真是受够啦!”库欣小姐拔高嗓音,有点不大耐烦。

  “您有两个姊妹,我相信。”

  “您怎么知道的?”

  “我一进屋就看见壁炉架前有三名女士的合影,其中一位肯定是您,另外两位跟您非常相像,毫无疑问有亲缘关系。”

  “对,您完全正确。她们是我的妹妹,莎拉和玛丽。”

  “我的肘边还有一张照片,在利物浦拍的,这是您妹妹,这位合影的男子一身制服,好象是轮船乘务员。我看当时她还没有结婚吧。”

  “您的观察很敏锐。”

  “那是我的职业。”

  “嗯,您完全正确。但没过几天她就嫁给布朗纳先生了。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正在跑南美航线,可是他太爱她了,不能忍受长期的分离,于是就转到利物浦和伦敦这一线的船上做事。”

  “啊,大概是‘征服者’号?”

  “不,最后听说是‘五朔节’号。吉姆曾下船来这儿看望过我一次。那是在他破戒之前。但之后他一上岸便酗酒,喝一点儿就疯劲十足。唉!自从他又端起酒杯就没好日子过。起初他不理睬我,接着跟莎拉吵架。到现在玛丽连封信也没有,真不晓得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显然库欣小姐谈到了一个让她感触颇多的话题。像大多数寡居的人一样,刚开始时她很腼腆,后来就十分健谈了。她告诉我们许多关于那个乘务员妹夫的情况,然后又把话题扯到原先几个租房的医学生身上,对他们的不是数落了老半天,还透露了他们的姓名和单位。福尔摩斯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提点问题。

  “关于您的第二个妹妹莎拉,”他说,“我想知道,既然您二位都是未婚,为何没有守在一起。”

  “哼!您不了解莎拉的脾气,否则您就不会感到奇怪了。我搬来克罗伊登的时候曾邀她合住,直到两个月前,我们才不得不分开。我不想说自己妹妹的长短,但她总是爱管闲事,实在难以相处,这个莎拉。”

  “您提到她同利物浦的亲戚有过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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