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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黄脸人(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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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尔摩斯是一个很少为了锻炼身体而去锻炼身体的人。很少有人能够让肌肉强健,毫无疑问,福尔摩斯是我见过的同等重量级别中最优秀的拳击手。不过,他把毫无目的的身体锻炼看作是浪费精力,所以除了与他接手的专业案件有关的活动以外,他很少有激情去从事别的活动。可是他精力非常充沛,似乎从来不知道疲倦。显然,他这样的锻炼之道,确实是超乎常人的。他的饮食通常是简单到了极点,起居也极其简朴,近于苛刻的边缘。除了偶尔注射些可卡因以外,福尔摩斯没有其他恶习。每当没有什么案件可查,而报纸新闻又枯燥无味时,他便求助于麻醉剂,以打发枯燥无聊的生活。

  早春的一天,福尔摩斯居然清闲下来,并愿意和我一起到公园去散步。那里,榆树已冒出了一粒粒嫩绿的幼芽,栗子树的枝头也窜出五个瓣的小尖叶。我们一直在沉默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样将近有两个小时。这对两个无所不谈的好友来说再适合不过了。我们回到贝克街时,已经近五点了。

  “请原谅,先生,”我们的小仆人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有一位绅士来找过您,先生。”

  福尔摩斯责备地望了我一眼,“这都怪午后散步!”福尔摩斯说道,”那么,这位绅士已经走了吗?”

  “是的,先生。”

  “你没有请他进来吗?”

  “请了,先生,他进来过。”

  “他等了多久?”

  “他等了半小时,先生。他非常焦躁不安,先生,他一直在屋中踱来踱去,坐立不安的。我在门外等候,先生,可是我能听到他的动静。最后他走到过道里大声叫喊说:‘是不是他不打算回来了?’他的原话就是这样,先生。我说:‘请再稍等一会儿。’他又说:‘那么我到外面去等好了,我在这里快闷死了,过一会我就回来。’说完他就走了,我说什么也留不住他。”

  “好了,好了,你做得够好了,”我们走进屋中,福尔摩斯说道,“真叫人气愤,华生。我急需接手一件案子。从这个人急不可耐的样子来看,似乎是一件重要案子呢。喂!桌上的这个烟斗不是你的,一定是这个人丢下的。这是一只很好的欧石南根烟斗,斗柄很长,是用烟草商叫做琥珀的那种材料做成的。我不知道伦敦城里究竟有几支真正的琥珀烟嘴,有人认为里面包着苍蝇的那种才是真正的琥珀。哦,他居然把最珍爱的烟斗遗忘了,说明一定有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你怎么知道他珍爱这只烟斗呢?”我问道。

  “啊,据我看来,这烟斗的原价不过七先令六便士,可是,你看,已经修补过两次,一次在木柄上,另一次是在琥珀嘴上。你可以看到,每次修补都用的是银箍,比烟斗的原价要高得多。这个人宁愿去修理烟斗,要知道花同样的钱完全可以买一只新的了,说明他一定很珍爱这只烟斗了。”

  “还有别的吗?”我问道,因为福尔摩斯正用手把烟斗翻过来掉过去,以独特的沉思神情凝视着它。

  福尔摩斯把烟斗拿起来,用他那又细又长的食指弹了弹,好象一个教授在讲授动物骨骼课似的。

  “有时,烟斗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福尔摩斯说道,“除了手表和鞋带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比烟斗更能透露一个人的个性了。可是这只烟斗的迹象既不明显,也不重要。烟斗的主人显然肌肉发达的人,左撇子,一口好牙齿,粗心大意,经济富裕。”

  我的朋友不假思索地信口说出了这些话,我看到他斜视着我,看我能够跟上他的思路。

  “你认为他用一只七先令的烟斗吸烟,那就是一个生活优越的人吗?”我问道。

  “这是格罗夫纳烟,八便士一盎司,”福尔摩斯说着,把烟斗在手心中磕出一点烟丝来,“用这一半的价钱,他就可以抽上等烟了,可见他经济相当阔绰。”

  “那么,别的几点呢?”

  “他有在油灯和煤气喷灯上点烟斗的习惯。你可以看出这烟斗的一边已经烧焦了。当然用火柴就不会弄成这样了。用火柴点烟怎么会烧焦烟斗边呢?但你在油灯上把烟点着,就不能不烧焦烟斗。而烧焦的只是烟斗的右侧,由此,我推测他是一个使用左手的人。现在你把你的烟斗在灯上点燃,你就可以看到,因为你惯用右手,自然是左边侧向火焰了。有时你也许不这么点烟,但这毕竟不是经常的。所以只能认为他惯用左手。琥珀嘴已被咬穿,说明他身强力壮,牙齿整齐。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我听到他已走上楼来了。那么,我们就可以研究一些比这烟斗更有趣的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我们的屋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进来。他身穿一套考究而整洁的深灰色衣服,手中拿着一顶褐色的宽檐呢帽。我猜他的年龄在三十岁上下,估计实际上他还要大几岁。

  “请您原谅,”他有些窘迫地说道,“我想我应该先敲门再进来。是的,我当然应该先敲门。可是事实上我有点烦躁不安,请您原谅我的冒失。”他把手放在额上,仿佛头昏眼花似的,一扭身倒在椅子上。

  “我可以看出你已经一两夜没有睡觉了。”福尔摩斯和蔼可亲地说道,“这确实比工作还要伤神,甚至比玩乐还要伤神。请问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呢?”

  “我需要您的参考意见,先生。我不知道怎样办才好,我的整个生活似乎已经完全被毁了。”

  “你是不是想雇佣我当你的咨询侦探?”

  “不单是这样。在我看来,您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智者,我需要您的赐教。我想要知道下一步我该怎么办。上帝啊,我希望您能告诉我。”

  他说得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可以感觉到是从他内心迸发出来的尖锐、急躁的心声。他好象说话的时候万分痛苦,始终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走极端。

  “这是一件非常复杂微妙的事,”他说道,“哪一个人也不愿意对外人说自己的私事。尤其是和两个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来商议自己妻子的行为,更是比死都令人难堪。这样做简直太可怕了。可是,我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我不能不向别人求教了。”

  “我亲爱的格兰特·芒罗先生……”福尔摩斯开口说道。

  我们的来客从椅子上跳起身来。“什么?”他大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假如你希望隐瞒自己的姓名身份,”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再把名字写在帽里儿上,或者你拜访别人时,不要把帽里儿冲向人家。我正想告诉你,我和我的朋友在这间屋子里已经见证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幸运的是,我们能够使不少惶惑不安的心灵得到抚慰。我相信我们也能为你做到这一点。因为时间是很重要的,请你不要耽误时间,赶快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吧。”

  我们的来客又把手放到额上,仿佛感到非常痛苦。我从他的姿态表情来看,他是一个沉默寡言、很能隐忍的人,天性有些骄傲,宁愿埋藏自己的伤痛,也不愿暴露给别人。后来,他忽然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似乎一个人下定决心不再保守秘密,开始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是一个已经结婚三年的人。在这三年中,我和我的妻子像任何一对夫妻一样,彼此深爱,生活美满。我们的思想、言语和行动没有丝毫分歧。可是现在,从上星期一开始,我们中间突然产生了一层隔膜。我发现,在她的生活上和思想上,有一些东西我竟然一无所知,犹如她是个陌路相逢的女人一般。我们疏远了。我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先让你深刻明白,然后我再继续讲下去,福尔摩斯先生。艾菲是爱我的。不要在这方面产生什么误会。她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现在更加爱我了。这一点我知道,也感觉得出来,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个男人很容易察觉女人在爱他。不过我们夫妻之间,有这个秘密存在,在这个秘密弄清楚以前,我们不能一切照旧了。”

  “芒罗先生,请你把事实告诉我,”福尔摩斯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我先把我所知道的艾菲的历史告诉你。我初次见到她时,虽然她很年轻,仅仅二十五岁,却已是一个寡妇了。那时她叫赫伯龙夫人。她小时就到美国去了,住在亚特兰大,在那里嫁给了那个赫伯龙先生,他是个律师,业绩相当好。他们有一个孩子,可是那地方流行了黄热病,她的丈夫和孩子双双被夺取性命。我看到了赫伯龙的死亡证。这使她对美国产生了恶感,便回国和她未出嫁的姑母一起住在米德尔塞克斯的平纳尔。我还要说明,她的丈夫给她留下相当多的遗产,大约有四千五百镑。她丈夫在世时对这笔资产投资有方,平均年利七厘。我遇见她时,她到平纳尔才六个月,我们互相倾心,几星期后就结婚了。

  “我自己是个蛇麻商人,每年有七八百镑的收入。我们在诺伯里租了一座小别墅,每年租金八十镑,生活非常舒适。我们这小地方离城虽然很近,却有一股清新的乡村风格。离我们不远,有一家小旅馆和两所房屋,我们门前田地的那一边有一所单独的小别墅。除此以外,只有到车站去的半路上才有房子。我的职业使我在一定的季节才进城去办事,可是在夏季我就不用进城了。于是我和我的妻子在自己的乡下住宅尽情享乐生活。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夫妇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应当先告诉你,然后再讲下去。我们结婚时,妻子把全部财产都转让到我名下了,这违背了我的初衷。因为我觉得我的事业如果失败,那就会很难堪的。可是,她一定要这样做,我只好照办了。啊,大约六个星期以前,她来找我。”

  “‘杰克,’她说道,‘当你接受我那笔钱的时候,你说过,我什么时候要用就可以向你要。’”

  “‘不错,’我说道,‘那本来都是你自己的钱嘛。’”

  “‘好的,’她说道,‘我想要一百镑。’”

  “我听到这话,感到有些惊愕,因为我以为她不过是要买一件新衣服或其他这一类的东西。”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道。”

  “‘噢,’她开玩笑地说道,‘你说过你只不过做我的银行管家,你知道,银行管家是从来不问人家问题的。’”

  “‘如果你真需要这些钱,我当然可以给你。’我说道。”

  “‘啊,是的,我当真需要它。’”

  “‘你不能告诉我你用这笔钱作什么吗?’”

  “‘过几天,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杰克!’”

  “于是我只好这样办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说我们夫妇间有什么秘密的话,这就是头一回。我给了她一张支票,事后也没再想这件事。这件事也许和后来发生的事没有什么关系,但我想我还是都说出来好。”

  “好,我刚才告诉你们,离我们住处不远,有一所小别墅。在我们住所和小别墅之间有一块田野,可是你要到小别墅去,就得沿大道走到对过,然后再绕到一条小路上去。就在小别墅那边,有一片繁茂的苏格兰枞树林,我平常很喜欢在那里散步。因为,在树林中散步总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八个月来,这所小别墅一直无人居住,但这太可惜了。因为那是一座很漂亮的两层楼,有一道老式的门廊,周围开满了金银花。我经常在那里逗留,并且经常想,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惬意的所在啊。”

  “但是,上星期一傍晚,我走在这条路上,遇到一辆空篷车转到小路上,同时看到门廊旁草地上有一堆地毯和一些别的东西。很明显,这所小别墅终于租出去了。我走过去,像一个游手好闲的人那样停下来打量一番,想知道住得离我们这么近的究竟是什么人。可是我正在打量,突然意识到楼上的一扇窗户里有一张面孔也正在看着我。”

  “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不知道这张面孔的样子,可是,当我看清楚之后,我的背上都冒出了冷汗。我站得稍微远了一点,看不清面貌如何。仔细一看,发现这张面孔有点不自然,而且不像人脸。这就是的第一印象。我便急忙走向前去,以便把窥视我的那个人看得更清楚些。但我走近以后,那张面孔突然不见了,仿佛突然被拉到室内的暗处。我站了足有五分钟,仔细考虑这件事,打算把我得到的印象分析一下。我很难说明这究竟是一张男人的面孔,还是女人的,它离我太远了。可是这张面孔的颜色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很深的。它就像死灰色的白垩土一样,而且有点僵硬呆板,不自然得吓人。我心里很不安,便决心再去看看这所小别墅的新住户。我走近门前敲了敲门,立即有一个身材高大、体态削瘦的女人把门打开,这女人面容严厉,令人生畏。”

  “‘你要干什么?’她操着北方口音问道。”

  “‘我是你对面的邻居,’我把头朝我的住处点了点,说道,‘我看你们刚刚搬进来,因此我想是不是能帮助你们做些什么……’”

  “‘哦,我们需要你时,自然会请你的,’她说着,竟然当着我的面把门关上。我吃了这样一个粗暴的闭门羹,非常恼怒,转身便回家了。整个晚上,尽管我竭力去想别的事情,但我脑中始终萦绕着窗口的那个幽灵和那女人的粗鲁形象。我决定不向妻子说这件事,因为她是一个神经质的、容易激动的女人,我不愿意让她分担我所遭遇到的不愉快的事情。然而,在我临睡以前,我告诉她那所小别墅现在已经住上人了,她没有回答。”

  “我通常睡得很死。家里人经常嘲笑我说夜里没有什么能把我吵醒。可是在这天晚上,由于这件事情的小小刺激或是我不知道的其他原因,但我却睡得不像平常那么死。我在似睡非睡中模模糊糊地觉得室内有什么在走动,渐渐地意识到我妻子已经穿好衣服,并且披上了披风,戴上了帽子。我喃喃地说了几句惊异的话,对她这种不适时的举动提出了异议。当我半睁半闭的双眼突然落到我妻子被烛光照亮的脸上,竟使我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表情是以前我从未见过的,也决不会是假装的。她脸色如死灰,呼吸急促,在她扣紧披风时,偷偷地瞧着床上,看是否惊醒了我。后来,确认我还在熟睡,她便悄悄地从屋中溜出去,过了一会,我听到一阵尖锐的吱吱嘎嘎声,这分明是大门合叶发出的响声。我从床上坐起来,用手关节敲床栏,看看我是不是真的醒着。然后我从枕下拿出表来,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而凌晨三点钟我妻子到外面去,她究竟要干什么呢?”

  “我坐了有二十分钟,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设法寻找一些可能的解释。我想得越多,就越觉得离奇古怪,难以理解。正当我在冥思苦想的时候,听到门又轻轻关上了,楼下传来了我妻子的脚步声。”

  “‘你半夜三更究竟到哪里去了,艾菲?’她一进来,我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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