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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身份案(1)

书籍名:《福尔摩斯探案集》    作者:柯南·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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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不太相信!”我回答说,”报纸上发表的案件都是千篇一律,相当庸俗和无聊。而警察的报告又是现实到了极点,我们不得不必须承认,案子的结果既无趣,又无艺术性可言。”

  福尔摩斯说道:“要产生实际的效果必须进行相当的遴选和斟酌。警察报告中恰恰缺少这些,也许更多的重点都放在地方长官的陈腔滥调上去了,而不是观察者所认为的整个事件必不可少的实质性细节。据此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司空见惯的东西更加矫情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相当理解你的想法。当然,由于你拥有非官方顾问和助手这样的身份,可以解救每一个在三大洲陷于困境的人,有机会接触到一切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可是在这儿”——我从地上捡起一份晨报——”让我们作一个实验,这儿是我看到的第一个标题:《丈夫虐待妻子》。这条新闻占了半栏的篇幅,可是我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然罗,其中牵涉到另一个女人、狂欢滥饮、推推搡搡、拳打脚踢、伤痕累累以及富有同情心的姊妹或者房东太太等等。哪怕最拙劣的作者也想不出比这更粗制滥造的东西了。”

  福尔摩斯拿过报纸,粗略地扫视了一下,开口道:“其实,你所举的例子,对你的论点来说是不可取的。这是邓达斯家分居的案子,发生的时候,我正在把相关的一些小细节弄清楚:丈夫滴酒不沾,没有第三者插足;被控告的原因是,他总是在吃完饭的时候取下假牙,向他的妻子扔去。你也知道,这样的细节在一般讲故事者的想象里是不会发生的。大夫,来一点鼻烟,你得承认,从你所举的例子来看,我赢了。”

  他伸手拿出他的乌金鼻烟壶,壶盖的中心嵌着一枚硕大的紫水晶。它的光彩夺目同他简朴的生活方式形成鲜明的对比,于是我忍不住评论了几句。

  “哈,”他说,”我忘记有几星期没见你了。这是波希米亚国王为酬谢我在艾琳·艾德勒相片案中助他一臂之力而赠送的小小纪念品。”

  “那个戒指呢?”我看了看他手指上璀璨耀眼的钻石戒指问道。

  “这是荷兰王室送给我的,由于我给他们侦破的案件非常微妙,即便是对你这么一位一直诚诚恳恳地把我的一两件小事迹都记述下来的朋友,我也不便透露。”

  “那么,现在你手头上有什么案件?”我很感兴趣地问他。

  “有那么十一二件,但是没有一件有特色或有趣的。它们很重要,你知道,但实际上却很枯燥。的确,我发现在通常不重要的事件里倒有观察和可以机敏地分析因果关系的可能,这样的调查工作就让人意兴盎然。案子越大,往往越简单;因为罪行越大,一般来说动机就更加显而易见。这些案件中,除了马赛方面指定我办的那个案件错综复杂以外,没有一件特别有趣的。不过,也许过不了多久,更有趣的案件就会送上门来,因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又有位委托人来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到拉开了窗帘的窗前,往下看着那黯淡而萧索的伦敦街道。从他的肩上往外看去,我看到对面人行道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女人,颈上围着厚毛皮围脖,插着一支大而卷曲的红色羽毛的宽檐帽,像所有德文郡公爵夫人一样,歪戴在一只耳朵上面。在这样盛装之下,她显得有些紧张、迟疑不决地向上窥视着我们的窗子,同时身体前后徘徊着,手指烦躁不安地拨弄着手套上的钮扣。突然,像游泳者从岸上跃入水中那样,她飞快地穿过马路。接着,我们听到了一阵刺耳的门铃声。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福尔摩斯把烟头扔到壁炉里说:“在人行道上踯躅不前,经常是意味着发生了色情事件。她想要征求别人的意见,但是又拿不定主意是否应把这样微妙的事情告诉别人。就在这点上也要加以甄别。当一个女人觉得一个男人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的时候,她就不会再犹豫了,通常的表现是恨不得把你的门铃线都给拉断。现在这个我们可以认为是一桩恋爱事件,不过这个女子并不怎么愤怒,而只是不知所措或忧伤难过。现在她亲自造访,我们的疑团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他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人敲门,穿着制服的男仆进来通报说玛丽·萨瑟兰小姐来访。话音未落,这位女客就出现在他那穿着黑色制服的矮小身材后面,仿佛随着小小的领航船逶迤而来的一艘商船。福尔摩斯以他平易简单却气度非凡的仪态向她表示欢迎。关上门之后,他微微鞠躬,请她在扶椅上坐下。几分钟之内,他就将她端详了一番,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好象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难道没发现吗?”他说道:“你的眼睛有些近视,要打那么多字,不觉得有点吃力吗?”

  “一开始有点费劲,”她回答道:“但是现在不用看就知道键盘上各个字母的位置了。”接着,她忽然意识到他问话的真正意图,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福尔摩斯。她那略宽但却很和善的脸上露出惊惶之色。她喊道:“福尔摩斯先生,您听说过我的事情吧,否则的话,你怎么能知道这一切呢?”

  “别害怕,”福尔摩斯笑着说:“我的工作就是要知道一些事情。也许我已经养成通过外表观察别人的习惯。不然的话,你怎么会来向我求助呢?”

  “先生,我来找您,是因为从埃思奇太太那里听说到您。警察和所有的人都认为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而放弃寻找的希望,但您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哦,福尔摩斯先生,我希望您这一次也能让奇迹再次发生。我并不富裕,但是除了打字所得的那一点点钱外,凭我自己继承的财产,每年还有一百英镑的收入。只要能知道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去哪儿的消息,我愿意将这些财产全部拿出来。”

  福尔摩斯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慌慌张张地来找我呢?”他手指尖交叉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玛丽·萨瑟兰小姐的脸上再一次呈现出怅然若失和惊惶失措的神情。”是的,我是突然离开家的。”她说:“因为看到温迪班克先生——就是我的父亲——对这事漠不关心,我感到非常气愤。他既不报警,也不向您求助,最后,由于他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只是不断地安慰我,‘没事,没事’,这让我都要快发疯了,我立马放下自己手头的事情,然后就匆匆忙忙赶来找您。”

  “你的父亲,”福尔摩斯说,”一定是你的继父,因为不是同姓。”

  “不错,是我的继父。我叫他父亲,尽管听起来很好笑,他比我只大五岁零两个月而已。”

  “你母亲还健在吗?”

  “是的,我母亲身体还不错。福尔摩斯先生,在父亲刚死不久,她就再婚了,那个人几乎比她年轻十五岁,这使我很不高兴。我亲生父亲是在托特纳姆法院路做管子生意的。他死后遗留下来一个相当大的企业,这个企业由母亲和工头哈迪先生继续经营。可是,温迪班克先生一来就逼迫母亲卖掉这个企业,因为他是个推销酒的旅行推销员,地位很优越。他们出卖企业连同利息,共得四千七百英镑。假如父亲还活着,由他经手的话价钱肯定比这个高得多。”

  我本以为福尔摩斯对于这样杂乱琐碎的叙述会感到厌烦,但是恰恰相反,他倾听的时候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

  “你自己的这点收入,”他问道:“是来自你父亲的企业吗?”

  “啊,不,先生。那是一笔额外的收入,是在奥克兰的奈德伯父遗留给我的新西兰股票,利率是四分五厘,金额是二千五百英镑,但是我只能动用利息。”

  福尔摩斯说:“我对你说的很感兴趣。你既然每年提用一百英镑那样一笔巨款,加上你工作所挣的钱,毫无疑问你可以外出旅游,以你喜欢的方式尽情享受生活。我相信,一位单身女士每年有六十英镑的收入就可以生活得很好了。”

  “福尔摩斯先生,哪怕比这个数目小得多,我也能过得很好。不过,您可以想见,只要我和家人住在一起,就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所以当我住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尽可以使用我的钱,当然,这只不过是暂时的。温迪班克先生每季度把我的利息提出来交给母亲,我觉得我光用打字所挣的那点钱就能过得很好。每打一页字挣两便士,我常常一天就能打十五到二十页。”

  福尔摩斯说:“你已经把你的情况讲得很清楚了。这位是我的朋友华生大夫,在他面前可以同在我面前一样,谈话不必拘束。请你把同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交往过程全部告诉我们吧。”

  萨瑟兰小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紧张不安地用手抚弄外套的花边。她说:“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煤气装修工的舞会上。我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总要送票给他。即便父亲死后,他们还记得我们,把票送给我母亲。温迪班克先生不愿意我们参加舞会。他从来不希望我们到任何地方去参加社交活动。甚至我想去教堂做礼拜,他也会很生气的。可是这一次我下定决心要去参加舞会。我就是要去,他有什么权利阻止我呢?他说,父亲的所有朋友都会在那里,我们结识那些人不合适。他还说,我没有合适的衣服穿。而我的那件紫色长裙,几乎还从来没有从柜子里取出来过。最后,他没有别的办法,为了公司的公事而到法国去了。母亲和我两个人,就随同从前当过我们工头的哈迪先生一起去了。就是在那里我遇到霍斯默·安吉尔先生。”

  “我想,”福尔摩斯说:“温迪班克先生从法国回来后,对你去参加舞会的事情一定很生气。”

  “嗯,不过,他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好。我记得他耸了耸肩,笑着说,对一位女性来说,参加舞会不是毫无益处的,而且她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我明白了。我想你是在煤气装修工舞会上遇见一位叫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

  “是的,先生,就是那天晚上我和他相遇了。第二天,他关切地前来询问我们是否平安抵达家中。从那以后,我们还见过他几次……这么说吧,福尔摩斯先生,我同他散过两次步,但是自从我父亲再一次回来以后,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就也没来过我家。”

  “不会吧?”

  “对啊,您知道我父亲不喜欢这种事情。如果可能的话,他不会让任何人到我们家来。他还总是说,女人家应当快乐幸福地同家人在一起生活。不过我却常常对母亲说,一个女人首先要有她自己的生活圈子,而我自己却没有。”

  “那么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又怎么样了呢?他没有设法来看你吗?”

  “唉,父亲一周后又要去法国了,霍斯默来信告诉我说,在父亲走之前我们最好彼此不要见面,这样更为妥当。与此同时,我们可以以通信的方式代替见面。而且他每天都会写信来。我一大早就把信取回来,心想没有必要让父亲知道。”

  “你这时候和那位先生订婚了没有?”

  “哦,我们订了婚,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在第一次散步后就订了婚。霍斯默·安吉尔先生……是莱登霍尔街一家办公室的出纳员,而且……”

  “什么办公室?”

  “福尔摩斯先生,最糟糕的事情就在这里,我不知道。”

  “那么,他住在哪里呢?”

  “就住在办公室。”

  “你竟不知道他的地址?”

  “不知道……只知道在莱登霍尔街。”

  “那么,你的信寄到哪里呢?”

  “寄到莱登霍尔街邮局,他本人会去那里领取的。他说,如果寄到办公室去,其他同事都会因为他和女人通信而瞧不起他的。因此,我提出用打字机把信打出来,像他一样,但是他又不愿意,因为他说,我亲笔写的信就像见到我一样,而打字的话,他总觉着我们俩中间像横着一部机器似的。福尔摩斯先生,这正好表明他多么喜欢我,哪怕这么细微的事情他都想得很周到。”

  福尔摩斯说:“这最能说明问题了。长期以来,我一直认为,小事情是最重要不过的了。你还记得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类似的其他小事吗?”

  “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一个非常害羞的人。他宁可同我在晚上散步,也不愿在白天散步,因为他说他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的举止温文尔雅,但是却不太喜欢与人交往,甚至说话的声音都是轻柔。他告诉我,他幼年时患过扁桃腺炎和颈部腺肿大,以后嗓子一直不大好,说起话来给人的感觉总是含含糊糊、细声细气的。他总是衣着考究,同时又非常整洁朴素,但是他的视力不好,同我一样,所以经常戴着茶色眼镜,遮挡刺眼的亮光。”

  “嗯,你继父温迪班克先生再一次返回法国以后又怎样呢?”

  “霍斯默·安吉尔先生又来我家里,并且提议我们应该在我继父回来前结婚。他非常热切,让我把手放在圣经上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必须永远忠于他。母亲说,他要我发誓是十分正确的,这是他热情的标志。母亲从一开始就对他很有好感,甚至比我更喜欢他。这样,当他们谈到要在一星期内结婚时,我就提起父亲来。但是他们两人都说,不用担心父亲,只要事后告诉他一声就可以了。母亲还说,她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福尔摩斯先生,我的继父虽然只比我大几岁,我的婚姻还是应该得到他的允许,听起来似乎很好笑,但是我不想偷偷摸摸地结婚,所以我写封信给父亲,寄往公司驻法国办事处所在地波尔多,但是就在我结婚那天早晨,这封信退回来了。”

  “那么,他没有收到这封信?”

  “是的,先生;因为这封信抵达的时候,他刚好已经动身回英国了。”

  “哈!事情太不凑巧了。你的婚礼安排在周五举行,那么,是在教堂吗?”

  “是的,先生,但是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我们决定在皇家十字路口的圣救世主教堂举行婚礼,婚礼后到圣潘克拉饭店进早餐。霍斯默乘坐了一辆双轮双座马车来接我和母亲。但是这辆马车坐不下三个人,他就让我们两个先坐上去。当时街上刚巧有另外一辆四轮马车,他自己就坐上那一辆马车。我们先到教堂,四轮马车随后就到。可是,那辆马车过来之后,却没有见他走出车厢。当马车夫从驾驶座位上下来,打开车厢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霍斯默插翅飞走了!车夫说他真的无法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亲眼看见他坐进车厢的。那是上星期五,福尔摩斯先生,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到他,也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更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福尔摩斯说:“看来,他这样对待你,对你是一个极大的羞辱。”

  “啊,不,不,先生。他对我那样的好,那样的体贴,他不会弃我而去的。为什么呢?因为结婚那天一早上他还一直对我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都要忠于他;哪怕发生最不可逆料的事情,将我们两个分开,我也应该记住我曾经对他发过的誓言,而他迟早会要我践诺的。在结婚当天早晨,说这样的话似乎有点奇怪,但是从那以后发生的事情来看,这里面寓有深意。”

  “确实是这样的。那么,你本人也认为他遭遇到了不可预知的横祸吗?”

  “是的,先生。我相信他预见到某些危险,否则他不会讲那样的话。后来,只不过是他所预料的事情如期发生而已。”

  “不过,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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