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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一次打击
我先后穿过了一大片长满杨柳、芦苇和许多古怪的我不认得的植物的沼泽地，然后来到了一片长约一英里的高低不平的沙地的边缘。这个地方生长着少量的松树，主要长着很多外形扭曲的树，样子有些像橡树，可叶子的颜色却像杨柳一样淡。在这片开阔的荒地的远处，立着一座双峰小山，两个峰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头一次尝到了探险的乐趣。这个小岛没有人居住，而我的船友们又被我甩到了后面，现在，我面前除了不会说话的鸟兽外，连别的活物都没有。我在树林子里转来转去。到处都是我不知道名字的花草植物，有的地方还有蛇，其中一条从一块凸出来的岩石边上昂起了头，向我发出像陀螺飞转时的咝咝声。我丝毫没想到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这分明是人类的死敌——响尾蛇的主要特征。
接着我走进一条长长的灌木林带，那里全都是长得像橡树一样的树，到后来我才听说这树叫做长生或长青橡树，这些树像黑莓那样矮矮地蔓延在沙地上，枝条扭曲，树叶浓密，简直像茅草一样。这片灌木林从一个沙丘顶上一直延伸下来，越往下就长得越高、越宽广，一直生长到一大片开阔的芦苇沼泽地边缘，有一条小河从这里开始流向下锚地。在太阳的照射下，沼泽冒着有毒的气泡，透过这种蒸腾的雾气，远处的望远镜山看起来像是在微微颤抖着。
突然，芦苇丛中响起一阵喧哗声。一只野鸭子嘎嘎叫着飞了起来，不一会儿，整个沼泽上空便布满了黑压压的飞鸟。我很快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我的船友们正在往沼泽地这里进发。果然，我很快就听到远处有一个人在低声说话，于是我侧着耳朵仔细想听清他在说什么，没过多久，这声音就越来越近了。
我被吓坏了，赶紧爬到离我最近的一个长生橡树下面，紧紧地蜷缩着，就像一只老鼠一样躲避着。
这时，另一个声音回答了。现在，我已经听出来第一个声音正是西尔弗的，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即使偶尔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停顿一下，就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些什么了。我能从他们的语气上判断出这两个人的谈话非常激烈，而且很认真，但是我还是听不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谈了一阵子，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我没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因此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坐了下来。林子里的鸟儿也没有再次飞起，而是重新停在了沼泽里。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莽撞和不尽职，我应该仔细地听好他们的具体行动方式，而不是像这样莽撞地上了岸。这样，我现在最明显和紧要的任务，就是赶紧在这片树林中隐藏自己的同时，到前面去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通过谈话人的声音以及鸟儿的动静，我能相当准确地辨别出谈话人所在的方向，现在，我能看见仍然有几只鸟儿因为恐惧而不敢降落，仍旧在说话人的头顶盘旋。于是我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毫不迟疑但是却缓慢地向他们爬去；爬到最后，我抬起头，从树叶的间隙中向前望去，我清楚地看到沼泽一旁有一小块绿色的谷地，在那里，高个子约翰和另一个水手面对面地站在那里说着话。
阳光毫无遮蔽地照在他们身上。西尔弗这时已经摘下了他的帽子，并且扔到了一旁，他的脸光滑且白皙，还闪烁着热切的光芒，他正面对着另一个人的脸，满脸恳求地看着那个人。
“伙计，”他正在说，“你得明白，我是看出你现在是明珠蒙尘，你的才能没有被完全发掘！你想，要不是我特别喜欢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向你报信呢？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了，你我都无法改变；我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保住自己的小命，你说，这事要是让那些亡命徒们知道了，他们会怎样收拾我，汤姆，你想想看吧，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对待我？”
这时，我看到另一个人涨红了脸，连嗓音都像乌鸦似的沙哑，下巴也像一根绷紧了的绳索一样有些发颤，“西尔弗，”这人说，“西尔弗，你年纪不小了，还是个众所周知的正派人，你还比很多水手都有钱，更加重要的是，你比很多人都更加敢作敢为。你说，现在被那群无赖拖着鼻子走，你觉得你犯得着吗？上天作证，要是我现在不顾自己的职责，我宁可马上就丢掉一只手！”
他正说着，一声叫喊突然打断了他。就在我躲在这里刚发现了一位正直的水手的时候，我得知了另一个消息。我听到在离沼泽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充满怒意的叫喊声，很快又传来一声同样的叫喊，紧接着就响起了一声惨叫，声音悠长可怕，在山谷间回响了好几声。栖息在沼泽间的鸟儿今天可真是倒霉了，又被这声音惊起，长久地盘旋在沼泽上空。很久之后，在我的脑海中还回响着这临死前的呼号，周围恢复了平静，只有鸟儿重新回到池塘拍打翅膀的声音，以及远处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让这空间显得不至于过分寂静。
一听到这叫喊声，汤姆就像被马刺踢到一样跳了起来，可是西尔弗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那样站在原地，全身放松地倚着他的拐，就像一条等待猎食的毒蛇一样，紧紧地盯着他的同伴。
“约翰！”那个叫汤姆的水手叫了西尔弗一声，然后伸出了他的手。
“住手！”西尔弗叫道，向后跳了一步，在我看来，他的动作迅捷、平稳，就像一个熟练的体操家。
“我可以听你的住手，约翰·西尔弗，”汤姆说道，“就是因为你心里有鬼，所以才会害怕我。但是上帝保佑，快告诉我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西尔弗面带微笑，但神情比以前更戒备了，他的脸很大，以至于显得眼睛在整个脸上不过占了针尖大的地方，但这小小的眼睛现在却闪烁着玻璃屑般的反光。“我估计在那边的，是艾伦。”
听到这话，可怜的汤姆振奋起来了，就像个英雄一样。
“艾伦！”他叫道，“希望这个正直的人能得到灵魂的安息！至于你，约翰·西尔弗，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我的兄弟，可是从现在开始，你再也不是了。就算是我将会像条狗一样惨死，我也绝对会死在我的岗位上的。我知道你们已经杀死了艾伦，对吗？既然这样，就把我也杀了吧。我绝对不会在乎的。”
话一说完，这个勇敢的人就转过身子背对着西尔弗朝岸边走去。但是他还没走多远。西尔弗就发出了一声吼叫，他抓住了一根树枝，然后把自己的拐杖使劲儿扔了出去，这支最原始的投枪在空气中呼啸而过，尖端向前，打中了可怜的汤姆，力道奇大无比，正好打中了他两肩中央的背脊。汤姆的双手向上张开，喘息了一声之后，就倒下去了。
我不知道他伤得是轻还是重。但是从声音推断，他很可能当场就被击断了脊椎。但西尔弗连让他恢复知觉的时间都没给留下。虽然缺了一条腿，拐杖也被扔了出去，西尔弗却仍像一只猿猴一样敏捷，一眨眼的工夫就跳到了汤姆的身上，两次齐柄将一把刀子戳进早就已经丧失抵抗力的汤姆身体里。从我待的地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在行凶时发出的呼呼的喘息声。
我不知道什么叫晕倒，但接下来确实有一小会儿，整个世界在我面前天旋地转；西尔弗、鸟儿以及高高的望远镜山峰顶全都在我眼前一圈又一圈地转，我的眼睛里什么都是模糊的，而我的耳朵里更是耳鸣阵阵，远处还传来一阵阵人的叫喊声。
等我恢复了之后，高个子约翰这个恶魔已经装得跟个无事人一样了，他把拐夹到了胳膊底下，帽子戴到了头顶。这个凶手看都不看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的汤姆的尸体，只是自顾自地用一把草擦拭他那把带着血污的刀。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太阳仍旧照射着冒着气的沼泽和高高的山尖，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前一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人的生命被无情地剥夺了，发生了一桩可怕的谋杀案。
擦完了刀子，约翰就把手放到了口袋里，掏出了个哨子，然后用那把哨子吹出了几种音调，这声音在炙热的太阳光中传播开了。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些声音的意义，可这确实让我觉得更加害怕了。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他们可能发现躲在这里的我。在他们杀了两个正派人之后，在汤姆和艾伦已经罹难之后，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了呢？
我知道我得逃命了，于是我用最快的速度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向回爬，一直朝着树林里的开阔地带爬去。就在我朝那爬着的时候，还能清晰地听到那个老海盗在和他的伙伴们互相打着招呼，这声音让我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迫使我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向前爬着。一离开丛林，我就用最快的速度跑起来，当时我已经不去想我跑向什么地方了，只想着能离开那些恶魔们就行；而当我跑动时，却感觉恐惧越来越加深了，到最后，我觉得我自己简直要发疯了。
事实上，还能有谁比我更倒霉呢？当船长鸣枪返船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有胆子跟那些充满着血腥味的恶魔们坐在一条划子上呢？要是他们中有谁看见我，难保不会像捏断一只鹭鸶的脖子似的拧断我的脖子？但我要是不在，不就恰恰说明了我已经有所察觉了其中的内幕？当时我只想着，一切都完了。再见了，伊斯班袅拉号；再见了，乡绅、大夫，还有船长！我觉得我要么被饿死，要么被那些叛徒们杀了，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出路。
就在我想这些的时候，我仍然不敢停下脚步，依旧向前跑着，不知不觉中我跑到了那座双峰小山的山脚下。这里分布着更广大的长生橡树，从姿态和面积上看，这些更像是林木。在长生橡树中间夹着几株松树，一些树有五十尺高，一些则将近七十尺。这里的空气也要比下面的沼泽地清新一些。
而就在这里，我发现了一种新的危险临近了，吓得我心脏怦怦直跳，连动都不敢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