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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
烙铁挪开了，但是痛苦还在，科尼利厄斯吃力地看了看它，确认一切已经结束。他浅浅地呼吸着，低头看着烧焦的起了气泡的那片肉，标志着他现在已经是被授命的一员。然后他看见肌肉开始变硬，缝合在一起，愈合了。
忽闪忽现的黑夜中传来研磨的声音，他的眼睛被吸引过去。卫兵用力举起巨大的圆形石头的木桩，沿着千年磨平的沟渠滚动着石头，露出一个房间。乍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然后，当科尼利厄斯的眼睛注视着黑暗时，他看见里面摇曳的烛光。
“来吧，”主教说，挽着他的胳膊，带他走过去，“看看吧。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
130
阿萨拿修斯扫视着哲学馆让人眩晕的黑暗，越过自己光圈的边缘去寻找其他人的光线。
没有人。
他匆匆地走到房间中途的书架旁，伸手去拿克尔凯郭尔的全集，他的手指摸到了尼采那本薄薄的书。他抽出来，将书放进袖子里，不敢看它一眼，匆匆地沿着中间的走廊走着，朝房间里安静而隐蔽的读经台走去。他在靠墙的地方找到一张读经台，周围堆满了最晦涩最不会被别人阅读的书籍。他再次检查着黑暗，然后轻轻地将书放在书桌上。
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好像它是即将弹起来的捕鼠器。它在空荡荡的桌子上看起来很孤单，于是他走到最近的书架，拿下更多的书，随意地打开了几本，放在它的旁边。这种临时想出来的掩护让他很满意。他坐下来，最后一次看了看黑暗，然后打开书，翻到藏着四张折叠纸的地方。他拿起一张，小心地打开，在桌子上压平。
纸上一片空白。
他伸手到袍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根焦炭，这是他先前从主教的火炉里拿的。他将它在桌子上摩擦着，直到磨出了一小堆黑色粉末。然后他轻轻地用指尖蘸了蘸，在油腻的纸上来回摩擦着。粉末在蜡纸上划开了缝隙，黑色的小符号开始从油腻的黑色里显现，直到两栏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了纸张。
阿萨拿修斯看着粉末擦出的文字。他从来没有看到一个文件里写了如此多的马拉文字。他往前靠，屏住呼吸，好像最微弱的呼吸都可能将纸张上的文字吹掉。他开始阅读，一边读，一边在脑海里翻译着。
最初世界诞生
世界是神，世界安好
世界是太阳之妻
万事万物的创造者
开始的世界一片野生的
生机勃勃的花园
一个生命出现了，地球的化身
给花园带来了秩序
生命在花园里走，大地鲜花盛开
植物在不毛之地开始生长
动物筑巢，繁衍生息
每个动物都被这个生命命名
从地球汲取它所需，不贪婪
每个动物回报着地球
当它的生命走到尽头
从蕨类时代
到大型蜥蜴类时代
甚至到第一次冰川期的前期
然后有一天人类出现了——所有动物中最大型的动物
离上帝很近——但是对他来说还不够近
他开始看不到他拥有的礼物
而是那些他没有的
他开始贪求不属于他的
他的心里总有填不满的空洞
越是渴求他没有的
空洞越大
他想要拥有的东西填满它：
土地，不动产，对动物的控制，对其他人的控制
他看见他的同伴，欲求更多
他想要更多的食物，更多的水，更多的房子
但是这些东西都不能填满那个巨大的空洞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更多的寿命
他不想自己在地球上的时间
被太阳的升起降落度量
而是以山脉的起落来度量
他想要自己的时间不可测量
他想要长命百岁
他看见了生命，走在地球上
永不衰老，永不凋零
他妒火中烧。
131
加百利爬进运输机的驾驶舱，从挡风玻璃看出去。远处，货车开过警卫室，开到了外面的路上，红色的刹车灯闪着。他预计母亲大约30分钟能开到圣堡，部署到位。而他是开飞机，只需要不到10分钟的时间。
他坐在左侧驾驶员位置上，扫视着控制台。他曾经作为副驾驶员飞过几次，但是没多长时间，从来没有单独飞行过。C-123不是单座飞机。满载时，飞机重量为60 000磅，需要两个强壮的男人同时拉起两根操纵杆，飞机才能飞上天空。降落是最困难的部分，尤其是满载侧风飞行的情况下。
他进行飞行前的检查，回忆着军事训练的时候学到的那些程序，然后举了举襟翼和机舵，回想着它们的重量。它们比他记忆中的还要重。他踩下刹车，抽取燃油，按下启动键。右舷双黄蜂引擎颤动着，手中的操纵杆也颤动着，然后引擎轰隆隆地启动起来。紧接着，左舵引擎冒出一阵黑烟，他感受到被操纵杆推动的螺旋桨的力量，迫不及待地推动着飞机向前。他将油门关小，然后戴上耳机，敲击指令，呼叫塔台。他发出呼叫信号，请求立即起飞的飞行许可。
然后他等待着。
机场只有两条跑道。幸运的是，运输机主要来往于离飞机库最近的第二条跑道。但是如果风向不对，他必须滑行一段很长的路，绕到另一条跑道上去。时间正一点点流逝。
他看见有了动静，就在右边，跳跃的大灯光束慢慢靠近，上方有两组蓝色的灯懒洋洋地转着。是一辆巡逻车，滑过与周边篱笆平行的黑色柏油路面，朝警卫室开去。加百利看见它放慢了速度。
该出发了。
他将双节流阀控制杆向前推动，松开刹车，他感到双螺旋桨抓着夜晚冰冷的空气倾斜着，在柏油跑道上拽着他向前。左边，一架大型喷气式客机正在主跑道的一端等候着。它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这就意味着他正迎风而上，因此如果他必须在没有合理许可的情况下起飞的话，他至少要和其他飞机保持同一个方向飞行。
C-123在地面上跳跃着，轰隆隆地朝第二跑道的尽头加速前进。巡逻车现在停了下来，一个穿制服的人从驾驶舱的门里爬出来。
刺耳的嗓门引起了他的注意。“罗密欧——9——8——1——0——魁北克。”声音穿透了正在停止的引擎的咔哒声。“准许起飞，二跑道。滑行到位，等待。完毕。”
加百利感到放在驾驶杆上的双手放松下来。他确认了指令，将节流阀拉回，飞机往前滑动，离身后的一切更远了。
在他的左边，他看见客机在主跑道上加速前进。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他把阿卡迪安留在仓库里，徽章就放在他的胸前。这样他们就能迅速找到他，送往医院救治。他不知道自己给他注射了多少麻醉剂，也许太多了。从良心上来讲，他不希望阿卡迪安死去。
耳机里传来巨大的金属声音。“罗密欧——9——8——1——0——魁北克。”左边的客机已经起飞，收起了轮子。“准许立即起飞。完毕。”
“收到。”加百利回应着。他放开轮子刹车，向前推动着节流阀。突然的冲刺将他摔进座位里，噪声越来越大，轮子猛烈地撞击着，离开了跑道。他伸手摸到降落挡位控制键，然后决定将轮子留在下面。现在他是空运，可以在母亲之前赶到圣堡，额外的负担会降低飞行速度。
他飞过周边的篱笆，关闭左翼。远处，他看见从平原上拔地而起的金牛山脉。群山之中，他可以看见云朵的下方透射出一道光芒，那就是废墟城所在的地方。他继续攀升着，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飞到了群山之上，直到他从北面靠近了古老的城市。迎着山峰上强烈的风，他保持着飞行速度，渐渐地裹着古老城市的浅口盆地，宽阔的北大街直直地延伸到中心那片参差不齐的黑暗。他在自动驾驶仪上输入一行指示，飞机将按指示径直飞过圣堡，飞到远处的海岸边。还剩大约45分钟的飞行时间燃料——足够让飞机飞到海边去。
他最后一次检查了飞行方向，然后启动自动驾驶仪，双手从驾驶杆上放开，一双幽灵般的手接过驾驶杆，调整襟翼，节流阀和机舵，使飞机保持在飞行路线上。他让自动驾驶仪驾驶了几分钟，看着那片黑暗越来越近，直到它消失在飞机机鼻下。自动驾驶仪的工作正常，飞行很平稳，他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滑下来，走到货舱里开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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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尼利厄斯走过入口，走进圣体的小教堂。
铸像眼花缭乱的闪光后，里面异常黑暗，紧紧地包裹着那里隐藏的秘密。门口簇拥着几只蜡烛，刚好照着它们所在的架子。圣徒卫兵从旁边走过去，朝房间的远处走去时，蜡烛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科尼利厄斯扫视着黑暗，看见教堂中央的地板上躺着什么东西。走近的时候，卫兵放慢了脚步，把女孩从肩膀上放下来，放在那个东西的旁边。那是萨缪尔的尸体，他的脚面向漆黑的尽头，他的臂膀在身体两旁伸展着，构成了Tau的符号。
卫兵蹲下来，抓住萨缪尔的胳膊，将他拖到远处的墙壁旁，随意地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走回到女孩身边。他拽着她的脚绕过来对着教堂远处的黑暗，将她的胳膊打开，摆成了她哥哥刚才的姿势。
“谢谢你，赛普特斯，”主教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但是不要走远。”
僧侣点点头，从教堂里匆匆离去，蜡烛扑闪着。
科尼利厄斯感觉主教牵着他的胳膊，带他往前走。“过来一点儿。”他说。
科尼利厄斯往前挪着脚步，双眼盯着前面的一个地方，渐渐地女孩身形远处的那片黑暗开始变得清晰。他又走了一步，感到他的伤口开始发痒，就好像无数的蚂蚁在割裂的肉体边缘爬行着。他低下头，看见皮肤开始愈合，就像滚烫的蜡汁凝固在一起。他再次抬起头。每前进一步，他就看见房间尽头黑暗中的那个东西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从祭坛升起来，这个样子熟悉又陌生。然后他看见了另外一个东西，一个出乎意料的东西，他吃惊地往后倒退着。
主教将他的胳膊肘抓得更紧了，扶稳他，靠得更近了。“是的。”他耳语道，“现在你看见了。圣体，我们教廷最伟大的秘密，也是我们最大的耻辱。今晚，你将目睹它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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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绕到小巷里，明亮的大灯照在多层停车库灰色的水泥墙壁上。她可以看见远处中世纪的墙壁，高高地耸立在现代建筑之上，那里是老城的边界。
她在沉重的钢铁百叶窗旁停下来，从打开的车窗里伸出手，将加百利从那个死去的僧侣身上拿来的电子卡片插进去。她等待着，听着货车引擎低沉的颤抖声在漆黑墙壁的小巷里回响。
她抬头看了看，多层停车库高高的墙壁只留下一道狭窄的天空。她的儿子在上面的某个地方，朝着这个方向赶过来。奥斯卡扭曲的身体闪入了她的脑海，她闭上眼睛，驱赶着它。现在不是痛苦的时候。她现在处于极度惊恐中，她清楚这一点。她也知道在某个时刻它会将自己压垮——但不是现在。为了儿子，她必须坚强起来。现在她的行动能让儿子活着。他必须活着，她不能失去他。
铁门里面巨大的叮当声让她吓了一跳，百叶窗开始升起，就像墓穴张开的入口一样慢慢往上升起。它升到顶端，当的一声停下，和引擎低沉的隆隆声一起回响着。
她最后一次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然后挂挡，货车滑行进入了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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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百利扶着飞机的框肋朝地面往上凸出的地方走去，C-123空荡荡的货舱好像就要散架了一样。他走到那里，将右腿和右胳膊挂在机身装卸网的衬套里，然后准备好迎接气流的吸引力。他按下红色键放下活动梯。
一声巨大的沉闷声穿透了引擎雷鸣般的轰鸣，活动梯开始下降时，飞机的后部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平行缝隙，空气从机身往外飘散。加百利紧紧地抓着，感到呼啸的风声拽着他滑翔衣的衣襟，直到另一声巨大的声音提醒他活动梯已经完全打开。往外看，他可以看见城市的光线反射在尾翼的下方。他戴好跳伞护目镜，爬到边缘。他朝一侧凝视着，朝穿过北极圈的气流看去。在他的下方，大约两英里的地方就是废墟城，大街的四条直线就像瞄准器一样汇聚到中心的黑暗里。
此前他有过从这架飞机空投的经历，但是从来都不是在晚上，从来没有在这个海拔。当各国政府迟迟不给他们签证，而地面上的人们又迫切地需要帮助时，只有绕过这些繁文缛节。
他将腿从网子里放下来，拖着脚步，直到他躺在了活动梯的中间，脚朝向呼啸的黑夜。他最后一次检查了绑在前后的包裹，然后向后挪到梯子的边缘，双手紧紧地拽着装卸网，对抗着气流的牵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