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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绝对正确。这样他们就可以举行一个新闻发布会，宣称说，凭着警界的专业和勤勉工作，他们发现这个装扮貌似僧侣的家伙从圣堡的顶部跳下来摔死了。当然，除非你能发现点儿其他的什么……”
里斯又喝了一大口温热的咖啡，将杯子递回给阿卡迪安。
“那么，”他说，敲击了那个红色的按钮，继续录音，“让我们来找出真相吧。”
21
凯瑟琳·曼恩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身旁堆满了各种语言的文书。像平时一样，门朝走廊敞开着，她听见走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电话的铃声，还有开始上班的人们的说话声。
她叫了一个人去果园接志愿者。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和感受，这会儿她无法面对另一场关于死蜜蜂的激烈讨论。她一面想着僧侣的死，一面想着那些空空的蜂巢，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古人偏爱从动物的非典型行为中看到预兆。她好奇古人们会从当今世界发生的超自然事情中看到什么：融化的冰冠，以前的温带地区经受的热带气候，前所未有的潮汐和龙卷风，被酸性海水破坏的珊瑚礁，消失的蜜蜂。他们一定会认为这就是世界末日。
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她从面包车的座位上拿来的那本实地报告。这个报告没有让她的心情轻松起来，她才读了一半就已经知道这个项目费用太高昂。也许世界上又多了一块即将枯萎死去的地方。她死死地盯着精心注释的图表，预算出最初的建筑成本和预计的树木成长周期。但是在她的头脑里，她看见了那些刻在石板上的符号，还有僧侣跳下之前的姿势。
“你看到新闻了吗？”
凯瑟琳吓了一跳，她抬头看见一张明亮干净的脸，一个苗条的女孩在门口朝她微笑着。
“是的。”凯瑟琳答道，“我看见了。”
“外面堵车，所以我来晚了。
“没关系。”凯瑟琳摆摆手消除了她的顾虑，继续看卷宗。这个一直压在她心头的新闻，对其他大多数人来说只是造成了些许的不便——人们谈论它，惊讶于它，然后忘记它。
“您想喝杯咖啡吗？”女孩问道。
凯瑟琳回头看看她稚嫩、无忧无虑的脸，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好的，贝琪。”她说。
女孩的脸亮起来。“太好了！”她甩过褐色的马尾，转过身，向厨房跑去。
组织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像贝琪这样的志愿者来完成的。不同年龄的人们，放弃了他们的休息时间，不是因为任何的宗教责任或民族骄傲，而是因为他们爱这个他们居住的星球，想要为保护它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也是慈善组织在做的事情：为那些干旱的地方带去甘泉；在战火或工业破坏的地方种植粮食和树木。虽然这并不是Ortus组织的初衷，这并不是它一直在做的事情。
桌上的电话响了。
“这里是Ortus。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她接起电话，尽可能地保持微笑。
“凯瑟琳。”奥斯卡温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说。一瞬间，她感觉好了很多。
“爸爸，”她说，“您到哪里去了？”
“我去祈祷了。”
“您听说了吗？”她还没想好怎么问父亲，“您听说他……那个僧侣了吗？”
“是的。”他说，“我听说了。”
她使劲儿咽了咽口水，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别沮丧。”父亲说，“我们不应该放弃希望。”
“但是我们怎么才能不放弃呢？”她看着门那边，放低了声音，“预言永远也不会实现。十字架怎么可能再起？”
父亲长久地沉默着，越洋电话里只剩下噼啪的信号声。
“有人死而复生过。”他说，“看看《圣经》。”
“《圣经》满是谎言。您教我的。”
“不，我可没有教过你这个。我只是告诉你明显和故意的错误。正宗的《圣经》里还是有很多是真实的。”
电话里再次沉默，只留下长途电话干扰的嘶嘶声。
她想相信他，她也真的相信他；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感觉盲目地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继续前行，无异于闭上双眼，十指相扣祈求好运。
“您真的相信十字架会再起吗？”
“也许会。”他说，“我承认这让人难以相信。但是如果你昨天告诉我，一个圣徒在某个地方出现，爬到了城堡的顶峰，摆出了T的标记，我一定也会觉得这难以置信。但是现在事实就是这样。”
她没法反驳他。她很少能这样。这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希望父亲就在身边和她说说话的原因。也许这样她就不会深陷忧郁之中了。
“那么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她问道。
“我们应该去看看尸体。这是关键。它就是十字架。如果他真的复活，我们要去保护他，不让他受到那些人的伤害。”
“圣徒。”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努力尽快找回尸体，然后销毁它，终结预言。作为圣徒，他没有家人，因此没人会去认领他。”
他们两个都陷入了沉默，思考着将要发生的一切。凯瑟琳想象着他躺在圣堡里某个黑暗、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不知怎么的，他那破裂的身体开始奇迹般地愈合。阴影里，潜伏的人开始出现，他们身着绿袍，手持匕首和其他酷刑器具。
在世界的另一端，她的父亲勾勒出相同的画面，但是他不是在想象，他亲眼目睹过圣徒的所作所为。
22
阿萨拿修斯很不喜欢这个大藏书阁。
藏书阁陷阱般无名的黑暗和迷宫般的房间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怖和阴森。但是主教在这儿召见他，他不得不来。
藏书阁占据了高山上半部三分之一的洞穴，圣堡最初的建筑师选择了这里，因为这里足够黑，通风良好，可以防止古老的典籍和手稿因阳光和潮湿腐蚀或掉色。洞穴里的无价典籍越来越多，不能再单单只靠黑暗和干燥的风来保护它们，因此改进计划已经开展。藏书阁现在有42个不同大小的房间，收藏着世界上任何地方最有价值和独特的书籍。在国际宗教学者和专家们中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有点儿无奈的玩笑话：这里拥有没人见过的最伟大的古籍。
阿萨拿修斯靠近唯一的入口，心里仍旧感到痛苦不安。扫描仪检查和验证他的身份时，冷蓝色的光线扫过他的手掌，然后门开了，他走进气闸，听见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他感到更可怕了。他知道这种感觉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离开这里。第二台扫描仪的一道光线闪烁着，表明气闸正在运行，确保在跨过最后一道门时，他身上不会携带污染的空气进入这个密封的世界。他等待着。感到干燥的空气从他喉咙后面吸着湿气。光线停止闪烁。第二道门打开了，阿萨拿修斯走进了藏书阁。
走进黑暗的那一刻，一圈灯光亮起来，将他包围。灯光在四周蔓延，确切地配合着他的移动。他走过接待室，往通向藏书阁主馆的拱廊走去。这里的气温被准确地控制在——68华氏度，35%的相对湿度——这里的照明是现代工程学的杰作。照明经过了一代一代地改进，从油灯到蜡烛，再从蜡烛到电灯。现在采用的照明系统不仅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也是独一无二的。就像其他大部分的最新科技改进一样，它是由一个人设计并实施的：阿萨拿修斯的朋友，托马斯神甫。
托马斯神甫从十几年前来到圣堡的那一天起，就受到了不一般的待遇。和其他山上的居民一样，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但是不管他在外面做过什么，很快大家就发现他是古籍保护的专家和电子方面的天才。第一年，他就被首教士亲自授予了特别的权力，全权负责藏书阁的修缮和改进。他花了将近7年的时间来完成这个任务，整整第一年他全部用来实验不同的灯光频率，研究它们对不同墨迹和笔迹表面的影响。最后他设计和修建出来的照明系统简单新颖，这是他看到首席学者举着一支蜡烛走过藏书阁时得到的灵感。那一支蜡烛只点亮很小的周边，其他地方则完全留在黑暗中。
利用移动、压力和热感系统，托马斯神甫创造了这样的环境：任何进到藏书阁的人由中央电脑跟踪，提供的照明只照亮他周边很小的地方。灯光会跟随他们在藏书阁的行动而挪动，不会破坏他们不工作的区域。这个系统非常敏感，它通过身体温度的微小差异、身材和体重在空气中造成的微小变动来识别每个僧侣。这意味着电脑不仅能监控每个来访者的行动，而且它还能辨别他们是谁，他们到过哪里，是又一个监管僧侣使用藏书阁的安全保障措施。
镶在地板上昏暗的指引灯在黑暗中开辟出一条道路，阿萨拿修斯顺着灯光离开了门厅。他不时地撞见其他一些学者，他们像萤火虫一样圈在每个人自己的光环里，在身边飘来飘去。他朝藏书阁深处走去，那些灯光越来越昏暗。
托马斯神甫另一个伟大的发明就是按年代、墨汁和纸张的种类划分藏书阁的不同区域，并根据它们的特性调节每个区域的灯光。阿萨拿修斯往更深的地方走去，那里的书籍更古老、更易碎，因此他身边的光环渐渐地变成了柔和的橘色。他好像穿越了时空，经历着当初人们书写这些书籍的情景。
离入口最远的房间是藏书阁里最小最黑的房间，最古老、最脆弱和最珍贵的典籍就存放在那里。时间将牛皮纸磨得很薄，古老的文字淡淡地刻在易碎的石头上。禁室里的灯光几乎不怎么开，光线是死灰般的暗红色。
只有三个人拥有进入这个房间的永久权利：首教士、主教和玛拉基书神甫。其他人可以由这三个人当中的任何人特别授权进入，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如果有人未被授权就进入，不管是因为有意还是过失，灯光不会点亮，在入口把守的卫士会接到警报，他们就会冲到黑暗的大厅里处置入侵者。
闯入禁室的惩罚非常严厉，通常是公开的，这样对那些有这种想法的人来说是最有效果的威慑。过去，违规者被带到神职人员和僧侣面前，双眼被挖出，清除他们可能看到的所有东西；舌头被滚烫的钳子割掉，这样他们就无法说出任何无意间知道的东西；耳朵被灌入熔铅，烧掉他们听到的任何禁语。
违规者带着残破的身体被驱逐出圣堡，警告其他人这就是违抗教廷和妄图打听秘密的下场。这种可怕的仪式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习语的来源。还有第四个不怎么为人所知的词语，那就是“非礼勿动”，这句话看起来和它最初的历史来源有点儿矛盾。
和圣堡里所有的人一样，阿萨拿修斯听说过闯入禁室的人遭到的酷刑，但是据他所知，已经有近百年没有人被处罚过了。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这样的野蛮酷刑不再被世人容忍，但是大部分原因是没有人敢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进入这里。他之前只来过一次，那是他被指定为管家的时候，那时他希望再也不要到这个地方来。
当他艰难地、小心地走过昏暗的房间时，他的双眼盯着镶嵌在墙上蛛丝般细小的灯丝。他开始好奇这次叫他来这里的目的，会不会是有什么可怕的新发现。也许萨缪尔在逃跑和攀爬之前，来过这里。也许是他到禁室偷走或破坏了某本神圣不可替代的典籍……
往上走，地板灯光的光线陡然右转，消失在看不见的垂直的石墙后面。这里就是通向最深处地下室的最后一段走廊的起点。不管主教召见他的原因是什么，他马上就会知道。
23
“受害人的手脚上有新伤和淤痕。”里斯一边继续检验尸体，一边说，“伤口很多，很深。有些都伤到骨头了。伤口不规则，都裂开了。一些伤口里好像扎了些石块。我把它们挑出来，放到袋子里拿去分析一下。”
他用手抬起耳机上的麦克风，转向阿卡迪安：“在他跳下来之前，他是爬上去的对吗？”
阿卡迪安点点头：“据我们所知，那里没有任何形式的楼梯。”
里斯转过来，看着僧侣破烂的手和脚，脑海里出现了圣堡巍峨的高山。“难以置信的攀爬。”他轻轻地说着，把手从耳机上拿开，继续检查。
“受害人手脚的伤口虽然很新，但是有明显的血块，这说明这些伤是死前好几个小时前遭受的。一些更小的伤口上形成了瘢痕组织，一些伤口和石块碎屑融合在一起。我想说的是，仅仅从愈合的程度来看，在跳下之前，他已经在那里待了很多天了。”
他将手撑在冰冷的陶瓷桌上，仔细地查看那只露出来的手臂。
“绑在他右手腕的绳子长度也极度地摩擦了皮肤，表皮有些脱落。绳子很粗糙，类似麻绳的东西编织而成，很结实，很硬。”
“是他的腰带。”阿卡迪安说。里斯抬起头，眉头紧皱，“看看他的僧袍，腰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