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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书籍名:《最后的预言 T∶圣印复活》    作者:西蒙·托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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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块薄岩片在他的手里再次断裂时,唯一能防止他掉下去的只有这根绑在手腕上的绳带和活下去的强大信念。

  终于,就像攀爬了一生一世之后,他伸出手去抓下一个支点时却抓了个空。他的手往前摸到了一块平地,风在上面自由地飘向黑夜。

  他抓紧平地的边缘,身体使劲儿向上蹭。撕裂的、麻木的双脚踩着破碎的岩石,他使劲儿将身体托到冰冷得要命的平地上。他伸开双手去摸索它的宽度,然后爬到中间,趴下来躲避肆虐的狂风。这块平地和逃出来的那个房间差不多大,只是在房间里他是个无助的囚犯;在这里他找回了那种战胜高峰的感觉——兴奋、狂喜和不可言表的

  自由。

  5

  春天的太阳早早地亮起来,在山谷里投下长长的影子。每年这个时候,太阳爬到红色托罗斯山脉的顶峰,直射在通往城市中心的林荫大道上。它环绕着圣堡,和另外三条大道相连,这四条路分别精确地指着指南针的一个方向。

  天亮了,城市东面的清真寺里传来报时官的声音,召唤不同信仰的人到这里祈祷。第一辆满载游客的长途客车也来了,睡眼惺忪的游客们聚集在铁闸门口。他们起了个大早,匆匆吃下的早餐还没来得及消化。

  游客们站在那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等待着文化之旅的开始。报时官的声音终于停下了,传来另外一种怪异的声音,似乎是从厚重的木门里飘到古街上的。这种声音渗透到每个人心里,藐视着他们内心的恐惧。游客们睁大了眼睛,清晨的寒冷让他们裹紧了衣服。这种声音听起来像一群从地球深处醒来的昆虫,又像是在深不可测的海洋上破浪前行的船舶。几个游客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渐渐地,这种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上百个僧侣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低沉地吟诵着圣文。谁也不知道他们念的是什么。

  巨大的铁闸门突然在石屋里移动,电动机开始用加固的钢索吊起它。为了保持这座古老建筑的原貌,这些钢索被藏在石屋里的某个地方。

  电动机的轰鸣声淹没了僧侣们的声音,铁闸门被升上去,停在了合适的位置。游客们慢慢地沿着陡峭的街道,静静地向世界上最古老的堡垒走去。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鹅卵石街道,走过洗浴室和温泉浴场。在那里人们曾经享受着废墟城神奇的健康之水,直到罗马人吞噬了这个想法。他们走过军械库和铁匠铺——走过酒店,销售圣杯纪念品、瓶装温泉水和十字架的礼品店——最后他们走到了中心广场,旁边紧挨着一座大教堂,这是唯一一座游客们可以进入的建筑。

  一些较真儿的看客们停下来,盯着它的外观,向管理员们抱怨圣堡看起来和旅游指南里的完全不同。当有人给他们指了指远处那座雄伟的石门时,他们不得不为之折腰,顿时无法动弹。灰色、庞大、宏伟,一块岩石在眼前拔地而起,整座城堡雕刻在壁垒和城垛中。唯一暗示这座山和神圣目的有关的就是那几扇彩绘玻璃窗户,它们如珍珠般镶嵌在高山的表面。

  6

  照在慢慢走着的游客身上的太阳现在也正照耀着萨缪尔,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千尺之上的山上。

  周围暖和起来,萨缪尔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深深的、残酷的疼痛也随之而来。他慢慢坐起来,双眼紧闭,磨破的双手紧贴着平台,岩石上原始的寒冷让疼痛变得缓和。最后他张开双眼,凝视着远处的废墟城。

  他开始祈祷,每当他安全地攀登了一座山峰他都会祈祷。

  我的天主,我的慈父……

  他正要说出祷文的时候,一幅图像跃入他的脑海。他犹豫了。从昨晚目睹了地狱般的情景后,上帝之名就被玷污了。他意识到他不再确信是在向谁祈祷了。他感受到指尖下冰冷的岩石,这块石头下面的房间里供奉着圣体。他想象着,那里放着什么样的东西。他很好奇,想着想着,他又觉得恐惧和羞耻。

  眼眶里噙着泪水,他努力想要找到一种东西,什么都好,来替代现在脑海里不断浮现的影像。暖和的、升腾的空气带来太阳烘烤过的草的气息,记忆在脑海里翻滚。他看到一个女孩,一开始很模糊,但是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张脸陌生又熟悉,写满了关爱,变成了模糊回忆的焦点。

  他的手本能地挪到身体的一侧,摸了摸旧伤疤,伤疤早已愈合。他按了按伤疤,摸到口袋里有个东西。那是一个蜡制般的小苹果,在餐厅吃早餐时没来得及吃。他很紧张,那时他知道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被引入世界上最古老、最神圣的兄弟会。而现在,他站在世界的巅峰,站在了自己的地狱里。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苹果,感受到甜甜的果汁流进疼痛的身体,肌肉得到了能量,体内也开始暖和起来。他把果核嚼碎,吐到撕裂的手掌里。掌心里扎进了岩石的碎片。他把手掌放到嘴巴前,猛地将它嘬出来,一阵刺痛。

  他把它吐到手里,湿湿的,带着血丝,完全是他现在所处的细长山峰的迷你版。他用拇指将它擦净,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灰色的岩石。在入会准备前,在图书馆的深处,他看到的那本《异端圣经》就是这种灰色。经书的每一页都用石头做成,上面各种手刻的符号已经布满灰尘。他记得那几行他看到的字,那是一段预言,好像是警告一旦圣堡里的圣体公之于世,一切就会结束。

  他眺望着远处的城市,清晨的阳光照射着他绿色的眼睛和高高凸起的颧骨。那里的人们日复一日地生活着,乐善行善,一步步地靠近上帝。经历了生命中的悲惨遭遇,现在他到了这里,到了信仰的源头,为同样的目标奉献自己。他跪在这里,跪在最神圣的高山上——他却第一次感到自己离上帝如此遥远。

  脑海里不断闪过画面:那些他遗失的,那些他得到的。当那段刻在神秘经书里的预言再次爬进他的脑海时,他看到了隐含在预言里的东西。读那段话之初他觉得那只是一段警告,现在更像是一个闪闪发亮的启示。

  他已经把圣体的秘密带离了圣堡这么远,谁说他不能把它带得更远呢?也许他可以成为点亮这黑暗高山,成为结束他所看到的一切的工具。即便他错了,这场信仰危机只能说明他太脆弱,无法适应他所见的一切以到达的神圣目标,那么上帝肯定会出来干涉。这个秘密还会继续维持下去,又有谁会哀悼一个迷失的僧侣的生命呢?

  他仰望着天空。太阳升得更高了——它是光明使者,它是生命使者。太阳温暖着他,他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石头,心里的想法变得和它锯齿般的棱角一样尖锐。

  他知道他必须采取行动。

  7

  废墟城正西方5 000里外的地方,一位有着姣好身材的日耳曼金发女郎站在中央公园,她一只手搭在虹桥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信纸大小的马尼拉纸信封,收件人是丽芙·安德门森。信封已经被揉捏得皱皱巴巴,但始终未曾打开过。丽芙看着倒映在水中灰色而清澈的纽约轮廓,回想起那次游览之后,她和他最后一次站在那里沐浴着阳光的情景。可现在阳光不再。

  风吹皱了平静的湖面,停在码头的几艘被人遗忘的小舟撞击在一起。她将一撮头发捋到耳后,看了看信封。她那绿色的、犀利的眼睛被风吹得有点儿干涩,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周前,这个信封出现在她的邮箱里,像一条毒蛇般躺在那些经常收到的信用卡通知单和比萨外卖菜单里。

  她将这封信塞进手提包里,不去管它,让它深埋在各种收据、笔记本和化妆品中间。她想等待一个合适的时刻打开它,虽然这样的时刻也许永远不会来。每次打开包拿钥匙或是找手机的时候,她总会瞥到它。终于,一周后,有种声音在她脑海里小声召唤着她,她早早地吃了午饭,搭上了从新泽西开往这座名不副实的城市中心的火车。这里没人认识她,这里最适合回忆,即使她完全想不起来什么,路人也不会在乎。

  她沿着大桥往湖滨走去。她的手伸到手提包里,掏出一包压得有点儿皱的香烟,用手挡着风点燃一根。她在波光粼粼的湖边站了一会儿,呼吸着水雾,听着小船撞击的声音,还有城市远处传来的嘶嘶声。然后她的手指滑到信封的封口处,撕开了它。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份折叠的文件。这一切都太熟悉了,不同的是里面的内容。她扫视着信,来不及看完整个句子,看到的只是几行字:

  ……失踪8年……

  ……没有新证据……

  ……宣告死亡……

  她打开文件,看到了他的名字,心里感到一阵失落。压抑了8年的情感终于爆发。她情不自禁地啜泣起来,那种莫名的痛苦以及这种痛苦带来的孤独,让她泪流不止。

  她记得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他们俩像刚进城的乡巴佬一样在城里逛着,还租了一艘小船。现在这些船都冷冷清清地停在岸边。她使劲儿回忆着,想起的只有一些片段:当他划动船桨时,他那修长健壮的身躯舒展开来;衬衫的袖子撸到肘部,露出棕褐色胳膊上浅黄色的绒毛;他眼睛的颜色,他笑起来眼睛周边皮肤褶皱的样子。他的脸很模糊。曾经只要一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出现;现在,更多的时候,只会冒出另外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男孩,但永远也不是他。

  她努力回忆着,紧紧抓住有关他的记忆,终于,一个真实的画面跳进脑海。在纽约北部汉森奶奶家附近的湖里,那个男孩奋力地划着大大的船桨。她把船桨抛进水里,朝它们大声叫喊着,“你们是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后代。战胜了水,我就让你们回来……”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待在船里,轮流掌舵划桨,直到木船好像变成了他们的一分子。然后她又讲了很多关于故土的故事:暴躁的冰巨人的传说、神勇的女武神、斯堪的纳维亚人的长船火葬。然后,在漆黑的阁楼里入睡前,他低声说,如果将来他在战斗中英勇战死,他也想有这样的葬礼,他的灵魂和船的灰烬混合在一起,一直漂到瓦尔哈拉殿堂②。

  她低下头又看了看文件,拼读着他的名字和宣布死亡的结论:并非枪或剑或任何英勇行为致死,仅仅是因为一定时间的失踪。经慎重鉴定,足以认定死亡。她熟练地将文件整齐地折叠起来,想起儿时蹲在湖边,折了纸船放进湖面上。她捏住文件尖尖的一角,扣下打火机。当纸开始变黑、燃烧,她轻轻地将它抛向空荡荡的湖中心。火焰在空中扑闪着,寻找着落脚点,然后在冰冷的微风中熄灭了。她看着它漂着,直到它掉进青铜色的波纹里。

  她又点了根香烟,等着它沉下水去。但是它只是静静地漂浮在城市的倒影中,就像一个被困在地狱边缘的幽灵。

  不太像斯堪的纳维亚人的送别……

  她转过身,朝那列火车走去,它将带她回到新泽西。

  8

  “先生们、女士们,请注意。”游客们仰望着圣堡,面无表情的导游喊道,“听听你周围的语言:意大利语、法语、德语、荷兰语,这些不同的语言记录着这里的历史,这里是世界上有人居住的最古老的地方。先生们、女士们,这些语言同样也会让你想起《创世记》里通天塔的圣经经典。它不是为崇拜上帝修建的,而是为人类的荣耀修建的。于是上帝发怒了——他搅乱了人类的语言,让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通天塔因此未能完工。很多学者都相信这个故事讲的就是废墟城里的圣堡。请注意,这个故事里的建筑不是为颂扬上帝修建的。先生们、女士们,你们看看圣堡。”导游夸张地扬起手臂,指向每个人眼里都能看到的那座巨大建筑。“外面看不到任何宗教的标记。没有十字架,没有天使的图案,没有任何图像。但是,外表总具有欺骗性的。虽然没有宗教装饰,废墟城的圣堡仍是个不折不扣的‘上帝之城’。第一本《圣经》就写在这神秘墙壁里,是基督教创立的精神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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