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城市的葫芦(1)
葫芦湾不是一个村，是城市里一个居委会。之所以叫葫芦湾，是因为这个居委会家家户户都种葫芦，历史悠久，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都说不清楚。每到秋天，葫芦湾绿油油一片，墙上院里都爬满挂满了葫芦，打远了一看，就跟个葫芦小王国似的，往葫芦架下一站，在葫芦墙边一走，心里更是舒坦。
最近几年，城里到处都在搞平房改造，葫芦湾附近的居委会都拆迁了，唯独葫芦湾这地方没有动。街坊邻居们还都庆幸呢，说大概上边看着咱这地方黄黄绿绿的景色挺美，许是不拆了。谁知，这话说出去还不到半年，拆迁办的拆迁通知就贴到了居委会的公示墙上。原来，葫芦湾四周都盖成楼了，这里要规划成一个市场，房子统统都得拆掉，居民拿着拆迁费自己找地方买房去。一夜之间，葫芦湾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就写上了大大的“拆”字，时间紧迫，一个月之内必须拆完。
时值九月，正是葫芦挂满棚架爬满墙头的时候。古七奶老眼昏花，用拐仗指点着墙上的“拆”字，问居委会主任刘大妈：“这是什么呀？”刘大妈扯着大嗓门说：“七奶，这是上头的人写的，咱这地方要拆了！”古七奶顿时瞪大了眼睛：“拆？连葫芦也要拔了吗？”刘大妈两手一扬：“房子都拆了，葫芦还留得住吗？咱这地方要建市场！”古七奶一听，用拐仗使劲点着地：“不能拆，不能拆呀，葫芦更不能拔，拔了葫芦咱们都降临倒霉啦！”
古七奶八十多岁了，见多识广，她说：“知道咱这地方为什么叫葫芦湾吗？知道为什么咱这地方家家都种葫芦吗？当初咱老祖宗是逃荒逃到这来的，大灾之年，什么吃的都没了，老祖宗到了这儿都快饿死了，最近在沟边找到一堆葫芦，是这堆葫芦救了老祖宗的命，后来老祖宗就年年种葫芦，人丁渐渐兴旺起来，成了咱们这个村子。老祖宗说，这葫芦是神仙下凡，是专门保着咱们来的，葫芦没了，咱们的命就都不保了！”刘大妈眨巴着眼看着古七奶：“有这么邪乎吗？”古七奶不高兴：“年轻人不会说话，怎没那么邪呼啊？日本鬼子进村那年，吴老八他们家的葫芦一夜之间都蔫了，结果日本鬼子第二天就进村抓人，吴老八一家七口啊，都让日本鬼子拿刺刀挑了，唐山大地震那年，丁老四他们家没种葫芦，结果房子倒了，一家五口都砸死了，这都是真事儿，不信不行啊！”
刘大妈也听说过村里关于葫芦的传说，所以才跟着大伙一块住葫芦湾，就算传说是真的，可上边要拆房，要拔葫芦，又有什么办法呢？刘大妈皱着眉头跟古七奶说：“七奶，上边可不管那么多事儿，通知都下来了，一个月之内就房拆完，不拆不行啊！”
“谁说不行？怎就不行？！”不知什么时候，街坊四邻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抡胳膊瞪眼：“拆房哪有硬来的？我们就不拆，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是啊，上边就知道规划拆房，怎么不考虑考虑老百姓的死活？咱们要是不种葫芦了，会不会死不知道，最起码咱是活不好了，咱这居委会大多都是下岗职工，院里种点葫芦卖点钱，一年的油盐酱醋不用发愁了，房子拆了，这笔钱谁给？”“没错，这葫芦是咱们的保命葫芦，谁敢动一动，我跟他玩命！”牛大壮嗓门最高，眼珠子一瞪真跟牛似的。
刘大妈急得直躲脚：“不行，胡来不行啊，除非你们能让上边把规划变了，不然的话，咱这肯定是拆定了。”古七奶一听，拄着拐仗说：“胡来是不行，走，你们都跟我拜葫芦仙去，让葫芦仙给咱们想想办法。”大伙一听：“葫芦仙？您还有葫芦仙？”古七奶说：“这可是老奶子我的一个大秘密，几十年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走吧，跟我走。”
古七奶住在道边上，一个独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儿子孙子都在外地上班，家里就古七奶一个人。在厢房里，古七奶打开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抱出一个黑色的大葫芦。古七奶说，这葫芦是当年老祖宗传下来的，都好几百年了，据说就是葫芦仙，闹红卫兵的时候，为了保护这个葫芦，古七奶不知受了多少罪，到底还是把葫芦保住了。逢年过节，古七奶都要向葫芦苇磕头，求全村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但她从来没跟谁说过。现在村里有了“难”，古七奶又把葫芦般了出来。
把葫芦摆到供桌上，古七奶点着三柱香，说：“大伙儿跟我一块拜吧，让葫芦仙保佑咱这地方别拆。”看着古七奶神神秘秘的样子，大伙都不说话了，一个个学着古七奶的样子闭上了眼睛，双手合什，跟古七奶一起拜了起来。正拜着，供桌上说话了：“想不拆房可不难，去找葫芦王就能办。”人们全都睁开眼睛，相互对视，谁说话呢？没人说话呀。再看供桌上的葫芦，跟供桌一起晃了起来，晃得供桌上的布帘直抖，“去吧，葫芦王家有宝葫芦，摇一摇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桌子的葫芦继续说着。
“葫芦仙显灵了，跪下，都跪下。”古七奶带着大家跪倒，连连磕头。“什么显灵了？啊？”说话的是王松，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们身后。古七奶回头看看王松，不高兴地说：“你这小子，真不知道事儿，快给葫芦仙磕头，回头带着大伙找你爸去，你爸那有宝葫芦，能给全村人解难。”王松糊里糊涂跪下磕头，嘴里还一个劲地嘀咕：“我爸那有宝葫芦？真的吗？”
二、请出葫芦王
“葫芦王”是个绰号，真名叫王自强。王自强是葫芦湾的处葫芦能手，同样是种一年葫芦，别人也就收百十来个，他却能收一千多个，而且个个都是上等货，工艺品店都抢着跟他订货，每年秋天，葫芦还没下来，买葫芦的就先把钱交给他了，一年光卖葫芦他就收入三四万元，算得上是以葫芦养家了。王松就是凭他卖葫芦上的大学，今年大学刚刚毕业，学的是法律专业，他想让王松将来当个律师，动动嘴巴就能挣钱，比种葫芦强多了。
这天，王自强正在院里清点葫芦，王松就领着街坊四邻进门了。牛大壮第一个冲到王自强跟前，高门大嗓：“大哥，快把宝葫芦拿出来吧，咱全村人可就都凭它救了。”王自强一听就愣了：“什么宝葫芦？”牛大壮一瞪眼：“你还不知道啊？咱村要拆了，房子一拆，葫芦一拔，咱们就都遭殃了，葫芦仙说了，你有宝葫芦，能救咱们村。”
王自强皱皱眉：“拆迁的事儿我知道，这不也为拆了以后怎么生活发愁吗？我哪有什么宝葫芦了，我要是有，不早就发财了。”
古七奶拄着拐仗走过来：“大侄子，现在村里人有难，你就帮帮忙吧，救了咱村人，全村人都念你好啊，我老奶子给你跪下了！”说着话，古七奶扔了拐仗，“咚”地一声，跪在了王自强脚下。王自强吓得“哎哟”一声，赶紧去扶古七奶：“七奶，您这是干什么？您想让我早死啊，您快起来，快起来！”古七奶老泪纵横：“大侄子，我岁数大，见得多，你就帮帮忙吧，别让咱村遭殃啊！”王自强说：“好好，我帮忙，我帮忙还不行吗？”古七奶站起来，说：“这就好了，你愿意帮忙，大家就都放心了，等明天上边来了人，你就拿你的宝葫芦对付他们，我们等你的好消息。”说完，拄着拐仗走了，其他人一看，也都放心地走了。
人们一走，王松走到王自强跟前：“爸，您真有宝葫芦？”王自强一瞪眼：“我有什么宝葫芦？七奶这是成心要我好看，让我对付上边来的人？我有那个本事吗，我？”说着，王自强看看王松：“哎，你小子没准能成，你学的是法律呀，你抠抠法律条文，看看咱这房子能不能不拆？”王松一愣：“我抠法律条文？我怎么抠？”王自强眼珠子又瞪大了：“我知道你怎么抠？我白花钱供你上大学了？”王松脑袋耷拉了：“行，我抠，我抠不得了吗？”说着，进屋拿出法律书，慢慢翻了起来。
第二天，拆迁办主任张海带着几个人来了。张海是带着死命令来的，一天之内，必须做通所有拆迁户的工作，力争拆迁户主动拆迁，最好不采取法律手段。到了葫芦湾，张海直接找到了王自强。居委会主任刘大妈说了，王自强是居民代表，只要做通了他的工作，大家的工作就都通了。
张海找到王自强，开口就讲政策：“老王啊，你知道政府规划可是从大局着想的，不能因为个人利益损害了大局利益，咱可不能当钉子户，你是居民代表，要带头拆房啊！”王自强连连点头：“是是，可这东西我说了也不算，现在居民们确实有困难，离了这地方，恐怕生活上真成问题。”说着，冲王松一使眼色，那意思，让他上。
王松抱着法律书走到张海面前，咳嗽两声，说：“政府规划，平房拆迁，我们是应该支持，关键是咱这拆迁合不合理，合不合法。”张海说：“当然合法了，也当然合理了，你看呢，我这有拆迁政策。”说着，把一份文件交给王松。王松仔细看了一遍：“我可是学法律的，这东西糊弄不了我，关键是，大家的房子拆了以后，生活问题怎么解决，大伙都指着种葫芦养家呢，葫芦种不了了，怎么养家。”张海笑了：“咱这是城市，又不是农村，种葫芦的事恐怕解决不了。”王松把手一摊：“那就没法谈了，解决不了种葫芦问题，大家肯定不拆房啊。”张海板起脸来：“这事儿可不是你们说不拆就不拆的，政府规划可是有工期的，这个市场是外国人的开发项目，延误了工期可是国际问题，我跟你们说句撂底话吧，明天晚上之前，这里必须得有人拆房，不然的话法院就要强制执行了，你们家是居民代表，就先从你们家开刀！”说完，一摆手，就要带着人走。
王自强一看，赶紧向张海招手：“别走别走，有话好商量，好商量，你跟我来，跟我进屋说来。”王自强把张海领进屋，打开了一个木箱子。张海往木箱子里一看，眼珠子当时就亮了。
木箱子里是什么？是一个葫芦。原来王自强真有一个宝葫芦，那葫芦与众不同，两个大葫芦中间夹一个小葫芦，是连体的，就像是一家三口。这葫芦是王自强十几年前收的，一直没舍得卖。现在，这葫芦的身价已经达到一万了，王自强还不卖呢，他喜欢这葫芦，想留着当个纪念。现在街坊邻居把这么大一个事交给他，他也豁出去了，想把这葫芦送给张海，让张海到上边好好说说，看能不能不拆这片，或是拆了之后还能让大家种上葫芦。
王自强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张海两眼就盯上了那个葫芦。那葫芦真是爱人儿啊，张海看得直搓手：“这个……那多不好意思，我说话恐怕也不算数啊……”王松一见，着急了，上前抱住葫芦：“爸，这葫芦可不能送人呢，这是宝葫芦，想办什么事儿，一摇就灵。”张海瞪起了眼睛：“嘿，这事儿真邪了，一个破葫芦能办什么事儿？你让他显显灵，让你们家葫芦都长出美女来。” 王松抱着葫芦使劲摇了摇，说：“葫芦葫芦显神通，让我家葫芦长美女，行了，你明天来吧，我家葫芦准都长出美女了。”张海气乐了：“行，你们家的葫芦明天要真长出美女来，我还就找领导说去，你们家的房子不拆了！”说完，转身就走。王松紧跟在张海身后，钉一句：“你可说话算数啊！”
三、一夜奇观现
张海从来不信邪，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来了，还拿着拟好了的起诉书。他已经想好了，如果王自强还眼他软磨硬泡，就先拿他家开刀，杀一儆百。
来到王自强家门口，王自强和王松早就等在那了。王自强显得异常兴奋：“怪事，真是怪事啊，那葫芦还真显灵了，我们家的葫芦真长出美女来了，快看呢，快看呢，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王自强指着墙上、架上的葫芦让张海等人看。张海过去一看，眼珠子也瞪大了。王自强说得不假，那大大小小的葫芦上一夜之间真的长出了美女，不是印的，也不是画的，就是从葫芦里生出来的，形象逼真。张海指着葫芦不知说什么好：“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王松走到张海跟前，说：“这回你信了吧？古七奶说了，我们这里有葫芦仙保着，不能轻易拆，我们家的宝葫芦显灵，也是葫芦仙施的法，我们只要有什么难处，跟宝葫芦说一声就齐了。”张海听得真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