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寻访孤儿院 (2)
罗封尘说：“明天不走，后天一定得走的。”他一直担心着儿子的安危，真是不敢再逗留了。
但无论他怎么说，祝院长硬要他们留下，说想知道什么事，待她慢慢说来，节日一定要看的。罗封尘心里矛盾，但还是答应了。忙了一个多时辰，祝老太才算忙完了，于是带着他们回来了。
罗封尘这才知道，反右的时候，龙江山是古越的县委书记，他被关了起来后，一天听说要将他秘密处死，他就逃出来了。那时候他已经病了，长途跋涉，就像丧家之犬，来到古佛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贺再宇的父亲是当地的名人，因长着一脸麻子，人称贺麻子。贺麻子是摆渡人，在码头见了他，就将他背回家了。两口子于是精心地照料了他一个多月，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
龙江山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病好之后却不知说往哪里去。那时候，对不明身份的人查得很紧，贺家自然也不是久留之地。龙江山不想连累贺家，于是准备出走。贺麻子就问他要去哪儿，龙江山说不知道，能走到哪就算哪了。贺麻子说：“我看你也不是一般的人，至少是个官儿，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龙江山就说了实话。贺麻子想来想去，心想只有让他躲进孤儿院，才没有人去找麻烦，于是就跟祝老太商量，看能不能救人一命。祝老太当时做不了主，那时她干娘还在，就悄悄地问干娘。她干娘问了龙江山的生辰八字后，又请人算了算，见是个大福大贵之人，就把他留下来了。后来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龙江山见再也待不住了，就悄悄地离开了古佛镇，直到恢复原职，才又在古佛出现。而那时他已经把古佛当做他的第二故乡了。
可这又与龙文明之死有什么关系呢？这只不过是龙家对古佛为什么好的一个佐证而已。
祝院长进了大门。他们也就跟了进去。
祝院长说：“这里面一直没有动，吉宝、宇宝、慧丫头他们说，一回来看到孤儿院的摆设，就想起过去的苦日子，就晓得长进了。他们几个是最有出息的几个。只是这一年多来，少了他们的音讯。上次，龙大公子来了，还代他们问我好呢。”
罗封尘扶着祝院长笑着说：“您老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这么健朗，真是难得啊！”
江锋也说：“院长一直是菩萨心肠，收养了这么多孤儿，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他没敢暴露自己警察的身份。
“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出息了，我心里就高兴啦！”祝院长牙齿虽然开始稀疏了，但说话一点儿不含糊。她说这些年要不是龙家，要不是吉宝、宇宝、慧丫头他们想办法，自己也不能活得这么开心。
“是啊！”祝主任接着说，“修了桥，修了敬老院，还修了希望小学，真不容易啊！”他就像对记者采访一样介绍着。
祝院长又把他们带到一间内室，说：“这间就是我住的。”又走了几步，指着另一间说，“这间就是龙书记当年住的。里面的床都没有动过，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那年桥修成了，龙书记来过一次，之后就没再来了。当时他来到了孤儿院，看了看这张老床，还摸了摸这张老床，最后还哭了呢。”
对于龙江山，罗封尘简直心悦诚服了。他对一张老床都这么有感情，更何况对人呢？难怪龙副书记口碑这么好了。
但罗封尘还是想不清楚，龙江山在这桩案子里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他是喜极而泣，还是感伤而泣呢？于是，他仔细地看了看这张雕龙刻凤的老木床，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也就感叹道：“想不到，龙书记对古佛还这么有感情！”
“是啊，怎么能没有感情呢？”祝院长揩了一把老泪，又说，“慧丫头就是在这张床上出生的呢！”
慧丫头？罗封尘赶紧追问了一句：“慧丫头难道与龙副书记也有什么关系吗？”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问得太冒失了。
祝院长连忙掩饰道：“你看，你看，我都说到哪里去了！当年我跟慧丫头她娘就睡在这张床上，后来便让给龙书记了。这是我们孤儿院第一张好床嘛。”
“哦！”罗封尘若有所思地说，“这床难得呀，已经是一件古董了，可千万不能卖哟，现在的文物贩子可是无孔不入的。”
“还真让你给说对了！”祝院长又来了兴致，说，“那年来了两个人，说是来考古的，在孤儿院转悠了几天，就对这张床感兴趣了。他说什么这床放在这里放也是放，不如卖给他们。你晓得他们出多少？15000元呢！可他们哪里晓得，这床在我们孤儿院是件宝贝，价值连城！”
大家都被逗笑了。罗封尘却又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龙书记一定在这里住了很久吧？”他希望了解得更详细一点儿。
“住得可久了！还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才走的。”祝院长说完，长叹了一声，仿佛又看见那流逝的岁月了。那时候是孤儿院最红火，也是最值得回忆的日子。因为有两个大人给她当副手，那是她最悠闲的时候。一个副手就是龙江山，另一个副手就是刘智慧的母亲山姑。那时候，刘智慧母亲才十七八岁，家里很穷，时常来孤儿院帮工，借以维持生计。龙江山的到来，让这个小小的孤儿院以及年轻的山姑的心，都吹进了一股清新的风。因为对于孤儿院来说，龙江山的身世已经不是秘密，但大家都守口如瓶。一旦有人问起，孤儿们就说，他是祝老太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出了变故，流落到这里来了。
这一晃就是几十年啊！
可就为这张床，龙江山为何要如此挂念呢？祝老太又为何会如此珍惜呢？难道这张床仅仅是一张床吗？也许，这答案在龙江山那里，同样也在祝老太这里。可是，祝老太会对他们说吗？
从孤儿院出来，已是黄昏时候了。敬老院已经来人喊吃饭了，祝院长就请他们去吃个便餐。虽说是便餐，其实很丰盛的，有鱼也有肉，还有野味。祝主任说，敬老院的生活天天如此，因为庄生吉每年都给敬老院20万元的生活补贴费。
罗封尘又“哦”了一声，想不到庄生吉还做了这么多的慈善事呢。待吃了晚饭之后，祝院长又把他们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有彩电、真皮沙发，一应布置齐全。她说这些都是庄生吉办的。罗封尘才明白为什么他们称呼那些人的时候，总是把庄生吉放在最前，把贺再宇放在第二，把刘智慧放在第三——似乎他们连称呼都很讲究。
进了客厅，罗封尘一眼就望见墙上挂满了相框，都是放大了的。而放得最大的一张，就是龙江山来孤儿院的合影，且挂在了最中央。还有龙文明、庄生吉、贺再宇、刘智慧等的合影。还有几张记者和各级领导来孤儿院、敬老院的合影。这些，无疑是祝老太此生最好的礼物和留念了。
罗封尘看后又问道：“怎么没有孤儿们小时候的合影呢？”
“那些照片讨的人太多了，我再不收起来，只怕连一张也没有了。”祝院长说。
“能看看吗？”罗封尘笑着说，“我倒想看看他们小时候的模样有多么顽皮呢！”
祝院长就把收在老楠木箱子里的影集取了出来，让他们看，却不知其中有诈。虽然，这一欺骗对她来说是善意的，但对于一个以真诚换真诚的人，一个以信任换信任的人，一个以礼仪换礼仪的人来说，一旦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反过来也就会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待欺骗自己的人，即使在理由上不很充分。罗封尘和江锋第二天的遭遇便是如此。
这时候，罗封尘很自信地翻了翻，看了看，见贺再宇在照片上的呆样儿，只差笑出声了。那时候，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一个个表情非常严肃，但一个个都很清纯、很精神。翻着翻着，罗封尘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见照片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那女人跟刘智慧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于是他灵机一动，问道：“院长太太，这人是谁呀？怎么跟刘智慧长得这么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她就是慧丫头的母亲。”祝院长说，“她抱着的小女孩就是慧丫头。世上哪有女儿长得不像母亲的呢？！”
罗封尘好像有了某种预感，便穷追不舍：“那她父亲呢？我们最好去看看他，也代智慧问问好。我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啊！”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他了！我们也该看看别的了！”祝院长脸色一沉，便转移了话题。
罗封尘纳闷起来。
祝主任见大家尴尬，就笑着说：“后来一个姓刘的人家把智慧接走了。庄生吉呢，也被一户姓庄的人家接走了。他们就跟别人姓了。一开始，孤儿院的孤儿都姓祝的。”
罗封尘又“哦”了一声，就不好再问什么了。但他从祝院长不自然的情绪变化中，还是看出了蹊跷。心想，这难道就是孤儿院的秘密吗？
于是，他们从院长房里走了出来。罗封尘感到自己今天的收获很大，但又总觉得祝院长在遮掩什么、回避什么。
在孤儿院里还有一个小戏台，以前是经常唱人大戏（汉戏）的地方，如今人大戏在很多地方衰落、绝迹了，在古佛镇却沿袭不衰，依旧兴旺。主要原因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们，小时候一个个都得学着点儿唱，为的是今后讨米好有个一技之长。虽然这一技之长大多没有派上用场，但这习惯沿袭下来了。就这样，每年的节日以及祝老太的生日，这些在家的孤儿们就前来为老人家唱三天大戏。
自然也有唱本地戏的，像《十月怀胎》、《华山救母》等，为的是不忘孤儿院的养育之恩。而报答这养育之恩，则是天经地义的。
虽然祝老太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女，但这些孤儿却比亲生的儿女还要亲。所以，祝老太边看边说，也就流起泪来了。一会儿，她的情绪也就融入到剧情中去了，自然也感染了罗封尘和江锋，他俩都觉得古佛之行，让他们看见了人间的又一方真情。
可是，就在这时候，跟随罗封尘和江锋而来的一团黑影正乘着夜色，溜进了祝老太的卧室，想翻找什么东西。然而，他们翻了一阵之后，却一无所获。
祝老太看完戏之后回家，一路兴高采烈的。可是进屋一看，见屋里已被翻动了，就大骂起来：“是哪个狗东西，竟敢闯进敬老院来偷？让我们老人也不得安宁，他还是人吗！”
罗封尘和江锋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可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难道古佛真有他们重要的秘密？
这天晚上，罗封尘和江锋都没有睡好，然而，更让他们感到蹊跷的是，第二天祝主任对他们态度不善了。罗封尘就想，一定与昨天的入室偷窃有关。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没有理由怀疑我们，也没有理由对我们变脸色，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是来调虎离山的。
但事情的真相却不能告诉他们，于是，罗封尘和江锋便装出事不关己一般，依旧去打听情况。然而，当他们一出门，祝主任就跟上了：“你们还想到哪里去？我可以带你们！”
罗封尘明显感觉出话里的敌意，就问：“你们这里经常失窃吗？”
祝主任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言下之意，也就不言自明了。
罗封尘和江锋也就感到不得不离开古佛镇了。而走的时候，当他们去同祝老太告别时，祝老太却不肯再见他们了，祝主任敷衍说她已经到佛潭去了。
罗封尘和江锋十分失望。没想到刚开了一个好头，却弄了个虎头蛇尾。于是，他们在敬老院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就上车了。
眼前又布满了一个更大的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