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两虎相争
这一发现，使林枫大为惊讶，如果追查下去，势必会追查到董涛身上，也就会惊动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不追查下去，线索就会在苏雨欣身上断掉，案子就会陷入不能再深入调查的境地。
一时间，林枫为难了，他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烟蒂都扔了一地，他也没想出如何应对的办法。林枫这才感到龙华公司是一个火药桶，弄不好就会爆炸，引火烧身。再说，龙家和董家本身就是亲家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怀疑是可以的，一旦付诸行动，就会受到重重阻挠，而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这么一想，他就不敢贸然行动了，于是来请示崔达。
崔达正在气头上，一见林枫进来，就吼道：“乱弹琴，尽给我添乱！叫你去查童雪，你怎么去查苏雨欣了？账本只有会计保管，出纳难道还管着不成？你知道苏雨欣是什么人吗？”
“知道！”林枫被数落，反而来脾气了，“她不就是董涛的情妇！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知道董涛是什么人吗？”崔达非常痛惜，林枫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用不上了呢？居然不听招呼了！任其发展下去，那还了得！
“知道！就是大华宾馆的老总。”林枫说。
“就只知道这些？”崔达进一步逼问，“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你知道不？”
“知道！”林枫顶牛了。
“知道你还这么胡来？不听招呼了是不是？你给我听好了，他不仅是大华宾馆的老总，还是董敬道的儿子！”崔达指着林枫的鼻子说，“你招惹的是太子党啊，我的支队长大人！”
这也正是林枫所担心的了，但他还是很倔强地回敬道：“可苏雨欣与龙华公司有关嘛！”
“我现在要你查的只是龙文明被杀的案子！”崔达绕了几圈后，本想将自己的担忧和意图说明，可又怀疑林枫的立场不够坚定，于是忍住了没说。
崔达的几近失态与溢于言表的担忧，让林枫似乎看出了事件背后的实质。但他没有说，也没有必要说，因为多年社会经验的积累和办案生涯的总结，使他出落得更加成熟、圆滑了。
崔达也觉得自己将不应当暴露或者说不必暴露的情绪溢于言表了，这也是修炼不到家、参悟不到位、布置不周密的表现。于是，他又委婉地说：“我们是公安局，不是检察院，反腐不是你我的职责。”崔达的话说得有几分语重心长，林枫也不好再辩驳，于是回答了一声“是”，就转身走了出去。
崔达颓然地坐在了靠椅上。他心里能不烦恼吗？近来，他发现林枫跟自己不太保持一致了，老是给他添乱不说，还不断地捅马蜂窝，而且捅到董涛那里去了，这又如何得了！他知道，林枫是个不见棺材不流泪，不到黄河心不甘的人，可他更担心林枫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果问题最后出在自己的身上，上司最后来个秋后算账，岂不悔之晚矣？
是该表明态度的时候了，再不能输董书鹤一着了！他拿起话筒给董涛打电话，说有重要的情况要当面汇报。董涛正在玩高尔夫球，说两小时后见。
董涛冷冷的一句话，使崔达似乎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高尔夫球场在安乐小区，这是一片别墅区，是上流社会的娱乐、活动场所。开发商就是已经做了鬼的龙文明。实际上，龙文明就是从安乐小区发迹的，但败也败在房地产上，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作为龙文明的内弟，董涛没有姐夫那么嚣张，但却比姐夫更为精明、更为阴险。他们都是场面上人，但他不像姐夫的靠山那么硬，所以凡事都留有余地。明白地说，就是他喜欢在幕后操纵，不喜欢抛头露面，总爱保持一个似是而非的样子。他经商的口头禅就是：细水常流。毕竟涓涓细流可以汇成大海嘛！
其实，董涛把苏雨欣安置在姐夫身边，是很有用意的。那时候，龙文明在特区搞房地产摔了“跤”，而且摔得很惨，他就开始提防这个浑身是胆的姐夫了。龙华公司毕竟有他30%的股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夫把自己的钱打了水漂，所以，他就将苏雨欣安置进去了。
本来，事情都是一帆风顺的，没想到姐夫竟是个短命鬼，害了姐姐不说，也牵连到了自己。就是现在，他还想不通姐夫为什么突然就死了，而且是被情妇和妹夫合谋害死的！他自然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合情合理又合法的解释可以掩人耳目，可以舍车保帅，不然这龙、董两家，就会毁在一个死人身上了。
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偏偏让贺再宇做了替罪羊，致使半途又杀出了林枫、李碧和罗封尘这几个程咬金，也就把龙、董两家的全盘计划都搅乱了。现在威胁正在一步步地逼近，他觉得都是因为崔达督办不力，不然就不会出这么多的插曲了。
接到崔达的电话后，董涛再没心情玩高尔夫球了。他一杆将球射得超远，也不考虑会不会是一个好球，扔下球杆挽着苏雨欣就进了浴室。
董涛身边现在就只剩下苏雨欣这么一个能干的女人了。
苏雨欣是个很有气质的女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经济头脑，并且聪明好学。从童雪那里，苏雨欣就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在征服男人这方面，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二人躺在浴池里，让流动的温水轻柔地抚摩着身子，董涛感到一阵阵疲倦悄然袭来，以往惬意的感觉消失殆尽。
苏雨欣看出董涛有心事，就轻柔地给他按摩，想让他放松。每当董涛需要安慰的时候，她就会这样靠过来，温柔、体贴而又耐心。就这一点，已深得董涛怜爱。这时，水波轻轻地泛荡着，董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你看崔达这人怎么样？”
“尽帮倒忙！”苏雨欣脱口而出。
“唉，他心还是好的。”董涛似乎比较善解人意，但他还是觉得崔达以前跟龙文明比跟自己跟得紧，现在反而给自己献殷勤来了，看来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但反过来一想，奴才就是奴才，像走狗一样，一旦主子死了，狗自然要去寻找新主子了，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毕竟生存是第一需要嘛！再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伟人、英雄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凡夫俗子呢？但想起那日最后的晚餐，龙文明突然失态，说：“人******来到世上，除了玩，除了累之外，还有什么呢？”似乎一语道破了天机。
可这天机又是什么呢？崔达怎么就破译不了这一天机呢！他想起崔达在龙文明面前的奴才相，就感到恶心，不觉冷笑起来。
“你冷笑什么呢？”苏雨欣以为董涛在笑自己，问道。平日里，董涛在仔细欣赏她诱人的身段后，都会蠢蠢欲动的，今天却像阳痿了一样，没有一点儿反应了。
董涛说：“我笑那个崔达，他很想一步登天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你是说，他眼睛盯着老爷子的位子了？”苏雨欣极为敏感。
“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董涛说，“如果他能摆平龙家这桩案子，说明他还是有能力、有潜力的，要是摆不平嘛，就是董书鹤的了。”
就在这时，崔达来到了大华宾馆。
这一番话说的是崔达，崔达自然是听不见的，即使他听到了，也会装聋作哑，因为他接近董涛正是为董敬道。毕竟在他这个位子上，想要再上一步，更进一层，简直比登天还难。他还总结了为官的三条规律：一，越是贫穷地方的越想做官；二，越是有实权的越难升官；三，越是好好先生越能升官。他属于第二条，手里虽握有实权，但想要升官，却比登天还难。可就是登天，这一步也要登的，如果没有登上去，今后恐怕就“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了。
如今，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董书鹤。
董书鹤让李碧直接插手龙家的案子，就是冲着崔达来的。在崔达来看，一旦案子被推翻，龙家人就不会再给他好脸色看，董家也不会再给他好果子吃了。但是他这一步，又非得依仗龙、董两家不可，任何一方松了手，他都将前功尽弃。
崔达不想再等待了。这是他人生的又一十字路口，十分关键。董敬道已经快到退居二线的年龄，董书鹤顶多也就是最后一届的人选，一定得将董敬道逼上“任人为贤”的轨道，不能让董书鹤再有登台唱戏的机会。
利令智昏。这时崔达的胆子似乎也大起来了，他给自己鼓足了底气。
崔达敲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董涛布满阴霾的马脸，而且目光中似乎还流露了几分鄙夷的神色，他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都搅拌在一起，怪不是滋味儿的。
董涛叼着烟，摆着爱理不理的样子。崔达就赔着笑脸，说：“董事长，都怪那个林枫，查来查去，查到你的头上来了。******，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有眼不识泰山！”
“查我什么了？”董涛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他发现了苏女士跟你之间的关系！”崔达小心地说着。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董涛含着烟杆，示意他坐。
崔达没有坐，依旧毕恭毕敬地说：“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据说李碧已经盯上龙华公司的账目了。”
董涛这才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李碧是个六亲不认的女人，一旦被她抓住了把柄，就会闹得你夜不能寐。董涛吐着烟雾，旋动着靠椅，心想若真的查下去，说不定会牵扯到大华宾馆的。于是他盯了崔达一眼，严肃地说：“龙家案子早该了结了，你为什么还要查下去？！唉，该说你什么好呢？你还是忙你的事去吧！”这话像在下逐客令似的。
“我这就去照办。”崔达虽然表了态，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他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董涛对他这么冷漠，这么不屑一顾，他觉得董涛也不像个胸怀天地、能成大事的人。但是眼下这一关，又非他出面不可——如果龙文明不死，也就没这必要了。此时，他为自己重新寻求主子的计划落空而感伤不已。但想到车到山前必有路，也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一天，可以说，是崔达心情最坏的一天，他从董涛那里没有讨得好脸色，心里正为此愤愤不平，没想到不顺接踵而至。一下楼，他就把车朝市政法委开去了，他想找董敬道书记汇报情况，毕竟很多事不是他说了就算。而董涛的想法是立马结案，虽然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毕竟也是一个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
崔达看见市检察长董书鹤在跟董敬道谈论着什么。他没想到董书鹤动作这么快，他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风声了？近来，崔达总是心绪难平，提心吊胆的，生怕什么事情应在自己身上。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在这时候打他小报告，告他的黑状。
崔达心想，董书鹤会不会是这样的人呢？好像不是。但权力场上的人，谁又没有戴着假面具呢？今天是要好的朋友，明天也许就是对手、敌人，两面三刀、笑里藏刀的大有人在。
董书鹤见他进来，只点头示意，微微笑了笑。董敬道示意他坐，然后说道：“怎么两大金刚今天都想到我了？！我这电话不成摆设了嘛！”
“这件事很重要，我得当面汇报！”崔达说。
“那我就告辞了，你们谈。”董书鹤知趣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董敬道示意董书鹤别急着走，“我还有事等会儿要交代，你也不必先走，公安、检察都是一家嘛！坐坐！”
崔达看了看董敬道说：“是关于董涛董事长的……私事。”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直说了吧，这里又没有外人！”董敬道严肃起来，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女婿刚死，儿子要是又出了问题，这将如何是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崔达见董敬道脸上的肌肉颤动起来，忍了一会儿才说，“据说，龙华公司的出纳苏雨欣是他的情妇。我不知道进一步调查龙华会不会与大华宾馆有牵连。听说，检察院的李碧已经盯上龙华的经济问题了。”
“你什么意思？”董书鹤回敬崔达道，“安排李碧同志起诉、调查，是我们院党委经过慎重考虑，报请市政法委同意了的。上面要查龙华的经济问题，这与李碧同志个人有什么关系？”
“可事情坏就坏在她身上！”崔达也不肯示弱，说：“要不是她，龙文明的案子早就结案了。”
“这跟李碧同志没有任何关系！”董书鹤觉得崔达今天是有备而来，而且有意要出他的洋相。
“怎么没有关系！”崔达也将不满发泄出来了，“你知道李碧跟罗封尘、贺再宇的关系吗？如果知道，你就不该这么安排！不然，事情就不会弄得今天这么被动、不可收拾！”
“你这是在推卸责任！”董书鹤厉声说道。他已经明白崔达指责李碧的意图和目的了，其实指责的就是他董书鹤。本来，他知道总有一天董敬道和龙江山会秋后算账的，却没想到崔达拿它来当幌子，还一个劲地摇。这口气他又怎么咽得下去呢？
“好了好了！”董敬道轻轻地定了定茶杯，说，“你们俩的心情我都理解，不就觉得为难嘛！查，不好向老领导交代；不查呢，又不好向老百姓交代。以我看，都得好好地交代！”
董敬道其实只说了半句话，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就是该怎么去做，你们就看着办吧。
于是，董书鹤站起身来，首先告辞。
崔达也没有什么话可多说，也告辞出来了。一个走在前面，不肯回头；一个走在后面，有些云里雾里，犹犹豫豫的，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