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开庭 (2)
庄生吉的脸倏地红了，因为“庄市长”是他的兄弟们暗地里称呼他的敬语，罗封尘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因而，他不敢再在法庭上强辩了，他感到自己正在惹火烧身。于是他又对李碧瞥了一眼，那一眼刚好落在李碧的脸上，他感到那北斗七星闪烁的光芒闪动得似乎有点暧昧——他感到自己太轻信这个女检察官了，于是退了下来。
自然，庄生吉的瞬间情绪变化并没能瞒过罗封尘的火眼金睛。罗封尘笑了，他说：“如若按庄总经理指证的，几封过去的信就可断定他们是情人关系，那么依此类推，贺再宇高中时也给董舒同志写过求爱信，这么说来，他俩也是情人关系了？这不是乱了伦理纲常了吗？”
大厅再次爆发出阵阵窃笑声。审判长又一次击响了惊堂木，大叫：“肃静！肃静！请大家肃静！”
大厅的喧哗渐渐地平息下来。罗封尘更加严肃地说：“如此看来，被告不是同谋，因为他们没有杀人的动机！如果说是情杀，也只是公诉方的一厢情愿，并没有任何根据的指控！”
“即便如此，贺再宇还是犯罪嫌疑人！”李碧说，“因为现场发现了他的指纹，而且他还逃离了现场……如果他不是凶手，就没有逃跑的必要了！”
“请审判长准许我的当事人回答这个问题。”罗封尘胸有成竹地说。
“准许被告陈述。”审判长同意了。
多年以后，那次庭审戏剧性的变化，至今还让人们津津乐道。但在当时，最为痛苦的就是贺再宇了。他没有想到，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孤儿，依靠自己发迹的伙伴，有一天会站出来翻脸不认人，而且还落井下石——这是怎样的一副嘴脸啊！
古越那蜿蜒、清澈的小河久久地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光滑的青苔，那斜斜的篱笆，那长长的石板街，那深深的庭院，那香火缭绕的佛潭，这一切便像碎片一样叠合起来。特别是在他生活过的孤儿院里，那一张张小床，那一个个人影，那一支支童谣，那一架架秋千，曾经荡起人间多少温情和记忆啊。而令他最难以忘怀的，就是祝老太那一张温和、慈祥的笑脸，似乎早已掠过他生命的地平线，定格在他记忆的石壁上了。那是怎样温馨的时光和怎样温馨的记忆啊！可是现在，因为庄生吉的一席话，顿时间，这些美好的时光及美好的记忆全都黯淡失色了。此时，贺再宇的心灵唯有一个“疼”字了得！
贺再宇再一次成为目光的焦点，人们似乎并不关心他内心的想法，似乎只想知道一个简单的事实或结果：你究竟是不是杀人凶手？可老半天贺再宇才说出一句：“这个问题……也许……也许不是一句两句话就可以说得清楚的。”
大厅一时间鸦雀无声，将他酝酿的伤感的情绪推向了极致。
贺再宇苦笑了一声，说：“也许我说的大家不一定相信，但我还是要如实地说出来。因为它将有损于我的家庭——我非常痛心，但我又不能不说。不然，我就永远也洗不清自己的不白之冤了。事实上，在这桩案子上，我除了该受良心和灵魂的谴责之外，是不该负任何刑事责任的。因为我不是杀人凶手！更不是同谋！刘智慧也不是，我们都是清白无辜的！但是，现在我们口说无凭，只有当你们真正弄清了死者自杀的动机之后，也许我们才能得以洗脱我们的罪名。现在，我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请求，只请求法官大人在弄清事实的真相之前，听我作最后的陈述。我发誓，我将不会说出半句假话。这样，我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因为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明白我与内兄龙文明是怎么结上仇的，原本我们可以成为一对要好的兄弟！”
这时，旁听席隐隐约约地传来叹息声。
贺再宇停顿了一下，又说：“可事实恰恰相反，我们的矛盾越来越深——因为我只是一个孤儿！是我的义父龙江山给了我做人上人的机会，使我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可是我也在怀疑，我是应该感谢我的义父呢，还是应该诅咒我的义父？如果不是他把我带入这个肮脏的上流社会，我就不会知道世界的另一层面——可我知道了，我却与这个上流社会格格不入。毕竟我只是个孤儿！我忍受着别人的奚落与冷眼，我做人就像做狗一样小心翼翼，可我还是屡遭白眼，好像我不该在那个圈子里混似的。
可我毕竟来到了这里，而且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处处都希望做得比别人好！也许就是因为我这么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把什么事都做好了，所以才落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但我并不想指责谁，也不想影射谁，我只是在解剖自己的心灵。现在，我把我当年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都将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也许，在你们看来是对的，但在我看来却是错的；而在你们看来是错的，也许在我看来却是对的——请原谅我们在某些问题上有着严重的分歧，这是很自然的，因为我只是一个孤儿，是我童年的记忆影响了我的一生。但我很不理解，我的内兄在临死之前为什么还要诬陷于我？我一直都是让着他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在与我争抢什么，到底是争英俊还是争宠？我一直想不清楚。是的，我的身材比他高大，但这是父母给的，不是我自己的错！”
“如果是争宠，这也不能全怪我，因为我出身低贱，我只是一个孤儿，我没有任何理由不乖。自然，义父总是赞扬我，批评他，这也不是我的错，因为义父望子成龙。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么就是因为我总是得到女孩子们的同情——这里我说是，女孩子们的同情而不是爱情，因为我是不值得她们去爱的，我只是一个孤儿！也许就是因为这些——我总是得到义父的赞扬，还得到女孩子的喜欢，所以内兄就开始嫉恨于我了，于是处处与我作对，处处与我较劲。是的，我要感激义父，是义父给我带来了美好的生活，因而我也要感激这一家人带给我的好处——我感恩戴德，为的就是报答龙家对我的再造之恩。可是我想错了，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错了——这举动看似非常怯弱，其实我是在报恩啊！的确，我对刘智慧是有爱的，但我对她的爱不是爱情，更多的只是同情和友情。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后来，我跟董舒相好，那爱自然也是朦胧的。但我没有让爱情继续发展下去，因为内兄曾对我说过，他爱董舒，而我不配！我当时很矛盾，因而希望董舒不仅仅只是同情我，也像我一样爱她一样的爱着我，可是，在事实面前，最后我还是相信了她只是同情我，而不是爱我！”
“就这样，我把我爱情的种子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后来，当我读了大学，我又开始恋爱了，可是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他要我做他老人家的女婿，我又能反对什么呢？这一次，可以说，我是真正地背叛了自己的爱情。因为为了感恩，最终我跟龙静结婚了。而那时，我一直当龙静是自己的亲妹妹，而不是爱人。可在他们眼里，我毕竟只是一个外人啊。所以，我即便是义子，也只能做女婿了。是啊，这看似亲上加亲了，事实上，还是因为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我还是感激这一家人，是这家人给了我再造之恩，不然也没有我的今天。为此，你们想想，我又怎能忘恩负义、落井下石呢？我跟龙静可以说是先结婚后恋爱的。现在，我们的日子过得相当美满，因为她是个相当贤惠、相当能干而又极度宽容的女人。基于此，内兄对我如何，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了。可是我还是没想到，在临死之前他还不肯放过我！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就是让我去死，我也认了！”
这时，李碧插了一句话，她说：“如此说来，被告是知道死者自杀的动机的？是不是如你所说，死者自杀，仅仅就是为了嫁祸于你呢？”
“请审判长制止！”罗封尘立即举手反驳，“公诉人的推理是不成立的，她是在引诱被告，她只不过对他们龙家的家史感兴趣而已！”
“我们觉得被告话中有话，请审判长允许被告继续陈述自己的理由。”自然，李碧也不想这样精彩的自白就这样戛然而止。
“公诉证据不全，不能指证。”审判长站了起来，说，“现在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