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鬼(2)
“去啊，把举止尽量装得象男人一点！”钟学馗大声鼓励她。
“什么，让我装男人？我这样过去，人家会相信吗？”他说的幻术在哪里？自己这么走过去，对这个女鬼说：“我就是你等的男人，来，到我怀里来痛哭吧！”对方不咬人才怪。
钟学馗手指一划，一面空气凝结成的镜子出现在游少菁面前。
游少菁从镜中看见的，是一个英挺文雅的男人，穿了一件那个时代的长袍子，戴了一副金边眼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果然与刚才在那些画面中看见的男子十分相似。这就是幻术，什么时候用在自己身上的？明明一直与钟学馗面对面地站着，怎么一点都没有发觉到？想着她重重一脚下去，钟学馗抱着脚跳了起来：“以后不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我用法术！”扔下这么一句话，游少菁尽量加大步幅，模仿着男性的大步流星向那个女鬼走去。
久别重逢的恋人应该用什么表情？哭也不好，笑也不好，真难为人啊……
游少菁努力回忆着言情剧里的剧情，对着那个女鬼，露出一个带着悲伤的笑容，带着沙哑的声音说：“我回来了……你，你等了很久吧……”
钟学馗和斑斓在眼前这么样悲伤的气氛下：一个身着嫁衣的女鬼惨凄凄而歌，一个男子落寞伤怀地呼唤，两个人多年后的重逢……可是他们两个却都忍不住偷偷捂着嘴发笑──游少菁的演技实在糟糕，但愿这个女鬼的灵智已失散了大半，不然还不一定能不能过得了关。
“我来晚了……你……为我吃了这么多苦……”游少菁说着自己临时编的台词，看着这个女鬼心头忽然发酸，她是真的吃了难以想象的苦，用魂飞魄散的结局为代价，想换到与那个男人的一次相会。可是那个男人如今在何处？是在茫茫的人海中同样寻觅着她，还是早已过上了与别的女子相偎相依的生活？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真的涌上来，把手伸向那个女鬼，想要握住的她的手。
可是那个女鬼不但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毫无理睬之意，只是在游少菁握住她的手的时候飘散而去，又在不远处凝聚起来，依旧边唱边双眼盯着远方。
“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啊……我回来了，我知道不该让你等了这么久，可是我现在回来了……”游少菁的声音极尽煽情之能事，向着那个女鬼叙说他们的过去（从记忆的画面中看来的），这么多年的分别，相互的思念，这么多年的魂梦相牵……
她自己说的感到自己都被感动了，无奈对方就是没有反应，说了半天，她口干舌燥，求助地向钟学馗看去。
钟学馗和斑斓正双双趴在路边，死死捂着各自的嘴忍着笑。一看游少菁的目光过来都知道不好 ，连忙都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神情。
敢嘲笑我，这笔账回去再算。
游少菁在心里给他们两个记下一笔，继续用目光示意钟学馗赶紧想办法。自己已经表演的入情入理而且感天动地了，一定是他的法术变得不像，这个女鬼才会不理睬自己的。
钟学馗的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女鬼，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游丫头，你不用白费口舌了……她现在已经不记得这个男人了……”
记不得？她不是就是为了那个男人才等在这里，宁愿消散都要见他一面的吗？游少菁回过头，茫然地看着钟学馗等他解释。
“她等的太久了，久到了……久到了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在等的是谁，等的人是什么样子了……现在的她，只是知道自己是在等某个人，所以一看见有灵力能够感受到她的人走过，就迎上去唱歌，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等待的什么样的人，那个人即使真得走到她的面前，她也……”
“怎么会这样？那么她的等待还有什么意义！”游少菁叫了起来。
“时间太久了，她这样平凡的灵魂，是经不起那久的等待的……”钟学馗摇头叹息。
时间太久了……
即使鬼魂都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时间就真的残忍到连最后一点安慰都不能给她么。
游少菁看着那个女鬼，她等了这么久的“男子”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是她却完全的视而不见，依旧痴痴地、凄凄地唱着那着不成腔调的歌……
“是我啊，真的是我啊，你看看我，你已经等了这么久，如果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话不是太不值得了吗……你看我一样啊……”游少菁站在女鬼面前呼唤着，希望那个女鬼能够忽然生出一丝灵性来看看自己。她声泪俱下地说着思念的话，呼唤着对方，因为她此时已经不是在表演了，所以就连钟学馗和斑斓也不忍心听这样凄伤的言语，都则过了头去。
那个女鬼还是那样若有若无地飘浮着，看着远方，唱着那断断续续的歌，始终没有看看眼前这个“男子”。
她在等一个人。
她在等待，等一个人从远方来……
游少菁的眼泪涌了上来，拉着钟学馗的手臂乞求：“你帮她想想办法啊，你真不能想想办法吗？”
钟学馗黯然摇头：“我早说过，我帮不了她的，她的结局是她自己选择的，我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本来想用幻影给她一点安慰的，可是现在也……她已经仅仅是等待在等待了，没用了，再作什么都没用了……她只是在等待而已……”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样说，游少菁一定会大骂一句：“你这么没用的家伙，还自称是鬼差，这么一点小事都作不好！”然后对自己施以暴力的，没想到游少菁什么也没作，只见她双肩微微耸动，竟然低低啜泣起来。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游少菁哽咽着摇头：“她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结局，说不定是种幸福呢……可是，真的好可怜，好可怜啊。”说着靠在钟学馗的肩上哭了起来。
钟学馗轻轻拍着她的背，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那个女鬼的声音还在反复回荡着：“忽然一阵无情棒，打个鸳鸯各一方……”
“我要走了，你自己把这几道题作完啊。”游少菁看看时间，站起来对杨茜说。
“表姐，这几天你怎么这么温柔啊？”杨茵嬉皮笑脸地问。游少菁一走，她才不会乖乖的作那些题呢，游少菁应该也知道，可是这几次的补习游少菁却总是给她很大的自由空间，甚至允许她偷偷的上一会网什么的，与以前那个眼里又不讲情面的可怕表姐判若两人，难道是因为以前对自己太严厉，忽然之间良心发现了。
“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喜不喜欢，要是实在不喜欢读书，我逼你又有什么用。”游少菁也想明白了，杨茜自己不喜欢，逼着她去做也只能让她更加不喜欢罢了，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上大学这一条路，游少菁知道，杨茜的成绩考大学或者不行，将来读职业学校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她也就不再逼着杨茜非学不可了。
“表姐，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杨茜激动地对游少菁搂搂抱抱的，“要不今天晚上住下吧，和我一起看电视剧，大结局喔。”
“我才不看言情剧。而且啊……”游少菁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害得，我要早走一会，绕开那条路走远路！”
“哇，原来你也害怕鬼啊，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杨茵夸张地叫起来。
“什么，你竟然吓唬你表姐！”舅妈气呼呼地冲了进来，“她好心给你补课，你还吓唬她！”
“我哪有吓她，是她自己说什么也不怕的。”
“你这个孩子真是！菁菁别听她的，留下多玩会，呆会叫你舅舅懂你回去！”
“舅妈，不是那样的，是我自己的功课没有作完，我得回去写作业了，明天还上课呢。”
“你看看人家小菁，自己的作业没写完就来帮你补习了，你都不知道感激！”
“什么嘛，明明就是害怕了，死鸭子嘴硬。”
“你这孩子！小菁，你慢点啊，要不我去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现在还不算完，路上行人还多着呢。”
“表姐，你要是怕了，以后就别来折磨我了，哇哇……”
“你给我作题去！等你爸爸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游少菁走出门来，向着夜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害怕，不敢再走那条路了。
她怕听到那个歌声，更害怕听不到那个歌声，她知道，总有一天，那个歌声会永远永远的消失，而她不愿意去见证那一刻……
明明是打定了主意要绕开那条路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游少菁终于还是有选择了从那个小花园的附近经过，她甚至专门停下车来，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个女鬼。
女鬼还是茫然的唱着，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的原因，游少菁总觉得这半个月来，这个女鬼的身影又淡了不少，看起来更加缥缈，宛如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的样子。
她快要永远的消失了吧？
即使她没有消失又怎么样呢？
现在的她等待还有什么意义呢？
游少菁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是怎么爱着那个男子的，如果她真的那么的爱他，捱到了宁愿等到自己的灵魂消散也要见他一面，又为什么他出现在眼前都不相识呢？要是她没有那么爱他，又为什么要等待呢？她究竟是为了见他而等待，还是在为了等待而等待……
游少菁不知道，她想不明白。她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爱情的少女，不知道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爱的刻骨铭心是什么感觉。
要是爱上一个人，真得要在这里等待到一切都消散，还是应该去寻找他？
钟学馗说：要是我啊，我就去找。就算是她下了十八层地狱，那我也去，我和她一起去永不超生。
是啊，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你为什么要把一切都交给等待呢……
游少菁看着那个女鬼的身影，觉得自己心里塞满了难言的悲伤。
这个时候虽然天已经黑了，可是路上依旧行人往来，并不冷清。游少菁独自站在那个小花园的墙外，一脸伤心的样子，在路人看来也不过是她的少女心事，没有人会理睬。可是就在游少菁想要离开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一个与她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正在向着她走过来。
那个少女身材高挑，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显得她英姿飒爽，路灯虽然朦胧，可是随着她的渐渐走近，游少菁还是看得出那是一个五官十分美丽的女孩子。那个少女是从街道对面一直走来的，她的目标似乎就是站在这里的游少菁。
游少菁看着她那样走向自己，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于是一直看着她。她不是想要跟自己说话吧？可是……我要是认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太可能记不起来啊。
那个少女一直走到游少菁的身边，看了游少菁一眼，却并没有停留，而是向着小花园的院墙继续走去。
啊，原来不是找我的，自作多情了……
游少菁吐吐舌头，感到有些尴尬，急忙想要骑车离开。不过这个女孩到花园去干什么？难道她要翻墙进去不成？但愿她别是个灵感强的人，要不然万一听见了女鬼的歌声，说不定会受到惊吓。
汪汪汪汪汪……
一直跟在游少菁脚边的斑斓忽然吠叫起来。
游少菁下意识的顺着斑斓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少女已经翻过了小花园的铁栅栏，用极为潇洒敏捷的姿态向着那个女鬼扑去。
她要干什么！
游少菁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女向着女鬼甩出手中的一张符咒，正好贴在了女鬼的额头上。符咒贴上之后变成了一团火焰，女鬼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悲号，尖利的声音刺激着游少菁的耳膜，使得她不由得捂住了耳朵。而这样的尖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女鬼被咒符贴上之后，身影便在火光开始发生扭曲，她虽然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可是终究无能为力，不一会便化作了一团烟雾似的东西，然后消失在晚风中，只剩那张燃烧的符咒飘落下来，转眼也化作了飞灰。
游少菁面对这突兀而来的变故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喃喃地问：“你……你干了什么？”
那个少女有些惊异的看了游少菁一眼，但是对她的问题根本充耳不闻，迈步就走。
“站住！你站住！”游少菁被她的态度激怒了，在她转向之后大喝一声，“无端端地伤害了别人，说走就想走吗！”
少女连头也不回，冷笑一声：“原来你有阴阳眼……那又怎么样？可笑，连人和鬼都不分！”
“鬼又怎么样！你难道能长生不死！你难道死了不变成鬼！难道因为她是鬼你就可以随意的让她魂飞魄散！”
自从认识了钟学馗和刘汉之后，游少菁对于人死之后化为鬼魂这样的认识加深了不少，对于鬼的感觉也改变了不少。以前他对于鬼这种东西的观念就是来自恐怖故事和灵异电影，简单来说归结为“可怕的异生物”这么几个字。可是现在仔细想想，人生百年，难逃一死，谁人没有那一天？谁又不会变成鬼？那么说来，鬼有什么可怕的？若说是恶鬼厉鬼害人，活人难道就不害人了吗？害不害人和是不是鬼之间，似乎也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这个女鬼已经可怜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仅仅是因为她是“鬼”这个理由就要把她消灭，游少菁无法接受。
那个少女对游少菁的话不屑一顾：“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好心吧，不把她消灭又能怎么样？她就不会消失了吗？而且她在这里总恐吓行人已经足以作为消灭她的理由了，你知道有好几个学生因为听见了她的歌声而大病一场吗！万物以人为尊，作鬼就得守作鬼的规矩。”
“那些人自己吓自己，怎么能怪到她身上！你既然会法术应该明白，她的那点阴气怎么足够让人生病？她什么时候又总恐吓路人了？已经消散成了这个样子，即使有灵力的想要看见她也不那么容易吧？再说了，如果吓唬人就该死的话，你这种随意杀人的行为不是更加过分，更不可原谅！”
“人鬼不分的假慈悲！”少女冷笑着扔下这么一句。
“乱杀无辜，将来有一天你会下地狱！”游少菁当然不会在嘴皮子上输给她。
少女一下子回过头来怒视着游少菁，游少菁当然毫不示弱，气呼呼地瞪了回去。斑澜站在她的向前，口中发出低低的吼叫声来为主人增添气势。
那个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游少菁几遍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她的目光落在游少菁手腕上的那串手链上，手链是用红线制作的，上面缠绕着的小饰品是两枚小小的青色珠子，珠子是恶鬼化成的，因为它们可以充当冷气，在这个秋老虎依旧横行的季节游少菁才会把它带在手上。少女显然对这个饰品很感兴趣，一直盯着不放。
游少菁才不会去回答她这种没有礼貌的询问，和她对恃着不说话。
少女又看了游少菁一眼，忽然说：“好，既然是同行，我就试试你有多少斤两！”说着手一扬，一把半米长的木剑忽然出现在她的手上，然后一跃而起，向着游少菁便刺了下来。
游少菁本来只是在和她争论事情而已，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暴力，忽然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吓得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到在地，倒是也因此而躲过了少女的攻击。
“你刚才既然有那么多大道理，现在为什么不拿出点真本事让我见识见识！”少女并不因为游少菁跌倒了就罢休，反而紧逼了上来，挥剑又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