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被抛弃的天才(1)
张崇斌开车来到北街“富国”小区的一个居民楼前，下了车，孔超跟着他上了楼，来到一户门前，张崇斌按了门铃。一会儿，门半掩开启，一位面容稍显倦怠的妇人探出头来，当她看清楚来人后，脸上的倦意顿时散去，连忙说道：“是张总啊，有日子不见了，快请进来。”
“陈姨，您还好吧？哦，这位是我单位的同事，孔超。”张崇斌微笑着说道。
“陈姨，您好。”孔超一旁问候道。
“啊，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乱，到客厅吧。”陈姨把拖鞋放好，连忙走进客厅快速地收拾起沙发上凌乱堆放的棋盘、电子游戏卡、书籍等杂物。
张崇斌走进客厅，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事先没有打招呼就过来，给您添麻烦了。陈姨，是这样的，我马上就要出远门，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和唐凯。”
陈姨这时又开始忙着端杯倒水，张崇斌忙说道：“不用客气，陈姨，唐凯现在忙什么呢？”
陈姨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暖水瓶，神色黯然地说道：“这孩子，真没有想到会成今天这个样子，我真后悔……”说着，竟哽咽起来。
孔超看见陈姨这个样子，有些吃惊地看着张崇斌。
张崇斌说道：“陈姨，您不必这样，其实唐凯很有天赋，他所具备的才能一般人难以企及，我依然没有放弃他。”张崇斌这么说，是因为他了解唐凯，而且能理解陈姨的这般感受。早年在唐凯2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因公被派出国深造，可一去就再没有回来。一开始，男人还会定期从国外寄信买礼物给陈姨和孩子，陈姨也定期把孩子的照片寄过去，直到有一天，她得知孩子的父亲在国外又找了女人并且生下孩子后，陈姨就再也没有和孩子的父亲联系过。
陈姨是个非常要强的女人，男人的背叛让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虽然她那时依然年轻，但她没有再找其他男人组建新的家庭，她的想法就是要通过自己的辛勤努力，把孩子培养成让平日里说三道四风言冷语的人钦佩羡慕的人才，最好是让这孩子将来也能出国，展示出比他父亲更优秀的才华，让抛弃他们母子的那个男人悔恨终生。
在唐凯3岁的时候，陈姨就开始注重对孩子的教育，而且不吝钱财倾力而为，唐凯也确实争气，没有让陈姨失望，自幼就在多方面表现出超常的特质。唐凯这点可能是遗传了其父聪慧好学的基因，他对学习各类知识都有着天然的浓厚兴趣。5岁的时候，他已经能认三千多汉字，可以自己读书看报；在数理方面，更是表现出惊人的天赋。6岁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师刚在黑板上写好数学算式，唐凯就举手把答案准确无误报出。后来，老师就想看看这个孩子的计算能力到底有多强，就把算式里的数值增大为4位数，加法改换乘法，结果让老师吃惊的是，唐凯仅靠心算就可以在30秒内将4位数乘以4位数的乘积结果准确报出。
此后，唐凯更是一发不可收，连续破格升级，在13岁的时候就作为超常少年被中国××大学少年班招录。唐凯入学时经智商测试，分数是178，这是个非常高的分值（按国际测评标准衡量，分数超过140分就算是天才），在张崇斌接触过并知道其智商分数的人中，唐凯是唯一超过自己智商分数的人。
但是，自从唐凯进了少年班之后，因岁数偏小，生活自理能力差，且不善与人沟通，性格逐渐孤僻，变得厌恶学习，最后，因为考核成绩不达标，两年不到就被迫退学。在陈姨眼里，退学后的唐凯像换了一个人，整天就待在家里看电视、上网玩电子游戏，或者捣鼓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虽已是成人，但心态还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张崇斌之所以认识唐凯，是一次在网上消遣下围棋时，发现有个网名叫“吾思故我在”的旁观棋友时不时地在一旁支招，别人提醒他“观棋不语真君子”，他也不搭理，照支不误，别人越说他越来劲，这多少影响了张崇斌下棋的情绪。不过，烦躁之间，张崇斌感觉到这个“吾思故我在”是个很有点儿鬼灵精气的棋手，因为他支的招法有不少是一般人走不出的手筋（日本围棋术语：妙手的意思）。在没有人搭理他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的留言处发表一番对现代围棋规则的改革构想。他认为，目前的围棋比赛以两人对抗的猜先规则来进行，其实限制了围棋游戏里更深邃精妙的博弈性，如果把围棋改为三个人同时下，那现实社会中的博弈性就可以通过这个游戏更为逼真地体现出来，就如同历史上的三国时代，三国争霸和鼎立的局面不仅仅是由两方对抗相互搏杀而形成，多方对抗势力的参与，就能将弱者和弱者的联合抗强、弱者借助强者的狐假虎威、强者威慑弱者的不战而屈其之兵的战略布局淋漓发挥。这样，围棋的竞技里就有联合、有对抗，更可以运用“围魏救赵”或者“借刀杀人”等兵战计谋。
“吾思故我在”的这番言论当时就引起了张崇斌的关注，因为围棋作为一种已传承几千年的棋类竞技项目，是目前世界公认的盘面招法变化最多、也最能精深展示弈者的局部应对能力与全局判断能力的智力对抗游戏。“吾思故我在”能发现这种益智游戏的不足并提出改进的构想，其表现出来的天才般的思维和创新精神让张崇斌刮目相看。于是，张崇斌马上邀请“吾思故我在”切磋一盘。这一交手，张崇斌发现“吾思故我在”下棋虽然不够大气，但其局部对杀的计算力超强，局面越是混乱，他落子越快，似乎不需要用脑思考。到了中盘时，双方的棋子已是相互贴身纠缠在一起，盘面可谓狼烟四起、纷争不断。后来张崇斌看准时机不和他锱铢必争，采取弃子战术争得先手收官，最后仅以微弱优势胜出。“吾思故我在”为挽回颜面，马上提出再战，但张崇斌没给他机会，而“吾思故我在”也不再纠缠迅速下线。后来，张崇斌通过其他熟悉“吾思故我在”的网络棋友，了解到“吾思故我在”的真实名字叫唐凯，并发现原来大家竟在同一个城市。
后来，张崇斌在公司刚创建的时候，曾去找过唐凯，他想见见这位才思敏捷棋感不俗的棋友，如果大家投缘，他甚至想过把他招来作为自己的得力助手。那次去拜访，只见到了陈姨，却没有见到唐凯。陈姨看见她儿子在外面还有这样一个“朋友”后，很是开心。不过，在听了陈姨对儿子的成长史倍感愧疚、对其前途感到迷茫的陈述后，张崇斌的心情也随之变得压抑沉重，他为唐凯的天赋之才无人赏识而倍感惋惜。所以，在临走的时候，张崇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并告诉陈姨自己有个公司，让她征求下唐凯本人的意见，如果他想踏入社会，自己愿意提供这样一个机会或者帮助他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陈姨当时非常高兴，表示一定要让唐凯去张崇斌的公司学会立足社会的本领。
但是，从那之后，张崇斌就没有接到陈姨这边的任何电话，而他也因忙于公司事务很少有时间上网下棋，偶尔上棋坛逛逛，也没有发现“吾思故我在”。
这次登门拜访，陈姨发现张崇斌还依然关注着唐凯，就连忙说道：“张总，刚好小凯今天在家里，我让他出来见见你，你来开导开导他，好吗？”
“好。”张崇斌回道。
2.再决高下
陈姨起身来到一个房门前，侧耳听听房间的动静，然后推门进去，说道：“小凯，快别玩了，出来见见客人。”
“别来烦我，我不想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张总，人家在外面等着呢，听话，出来见个面。”陈姨央求着。
“没看见我正忙着呢，让他走吧，我不见！”
陈姨涨红着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着张崇斌为难地说道：“你看，这孩子就这么贪玩不省心啊，这可怎么办好……”
“那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吧。”张崇斌站起身朝那房间走去。推开房门，他看见地板上坐着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正盯着电脑玩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俄罗斯方块，那各色各形的方块下落速度惊人，年轻人的手指正不断地上下移动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些图块对接得精准无比！张崇斌玩过这个游戏，自认水平不差，不过，能玩出眼下这个水准的，他还从未见过，唐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吾思故我在’。”张崇斌在门口突然唤道。
“啊？”年轻人随口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着电脑继续玩着。
“我是‘无欲则刚’，今天想找你下盘围棋。”
年轻人听后，身子一怔，放下了手上的游戏操作柄，回头瞪大眼睛望着张崇斌道：“是你？曾经赢我一目半的‘无欲则刚’？！”
“是的，正是我！怎么样，今天想不想复仇啊？”张崇斌笑着说道。
“好！现在就下。妈，把围棋给我拿来。”唐凯站起身，来到床边把床上摊着的被子推到墙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陈姨拿着两盒棋子，孔超端着围棋木盘一起走进了房间。唐凯接过棋盘摆放在床上，张崇斌接过两盒棋子把黑色的摆放在唐凯一边，唐凯把棋盒一推，说道：“不用你让先，我们来猜先。”
张崇斌说道：“那也好，本来我上次赢得也算侥幸，猜先比较公平。”
唐凯抓起一把棋子，张崇斌猜是单数，一数，正好余出单数。于是，张崇斌选择了白棋，让唐凯执黑先行。
唐凯也不客气，捏起一枚黑子用力放在张崇斌这边棋盘的星位上。“呵呵，来者不善啊。”唐凯招法一亮，张崇斌就感觉到对手的逼人气势，因为围棋的规则里虽然没有限定棋手每手棋的具体摆放位置，不过，出于多年来的习惯和对对手的尊重，一般先行棋手的第一手棋都是摆放在靠自己一边的棋盘角部。
对此招的应对，张崇斌选择针锋相对地走在对方一边的星位上，这样盘面的两枚棋子形成对角星座子。
唐凯第二手棋随即又摆放在张崇斌这边的另一个角的三三处。张崇斌一看这手棋的意图注重取地，于是就相应地在最后一个盘角的小目上落棋，这也是种侧重实地的布局招数，这样双方容易形成平衡的局面。
唐凯的第三手棋飞快地落下，竟直接摆放在棋盘中央的天元。这着实让张崇斌一惊，因为黑棋的这个布局是一代棋圣吴清源大师曾在1933年与日本秀哉名人对局中开创的让世界棋坛震惊的“天元之局”。这种布局之所以让世人惊叹，是因为自古以来，围棋布局的口诀中有“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意思是开局时每粒棋子的效力都是最有讲究的，属于战略布控级别，每手棋的现实价值和潜在价值都是极大的：棋子放在角上是最容易守控住一方实地的；放在边上，则效力次之；如果放在棋盘中央的天元，早期围棋的金科玉律定性这手棋简直如同败招，因为棋手们都认为这个阶段开阔的中腹变数太多，未来的棋局在中央如何发展根本无法预测，所以这方地界是最难守控的。但是，吴清源大师却凭着这种新的布局和在棋坛上的骄人成就，连续称霸棋坛二十余年，成为世界公认的千年不遇的奇才。所以，自从吴清源大师开创了这个“天元之局”后，围棋界又有了这样一种说法：“普通的棋手下边角，真正的高手下中腹。”
唐凯能下出这手棋，证明他的心气很盛。于是，张崇斌就将第三手白棋放在边星的斜下方靠近小目一侧，构成“中国流”的开局，这个开局意味着要加强白棋中盘的攻击力并高效率地抢夺地盘，“你虚我则实”，这就是张崇斌定下的开局战略部署。
接下来，唐凯直接拍下黑棋挂在白棋的星角，白棋一间低夹反击，双方迅速进入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经过这次交手，张崇斌很快感觉到唐凯的棋力明显提升，他的有些招法竟然完全超出张崇斌的预料，黑棋少时零落散布看似散乱溃形，但数手之后却又彼此遥相呼应，隐现长龙；白棋的阵地看似坚固牢靠，步步为营，但中后盘时通过形势判断，张崇斌发现自己的实地与对方的厚势换算比较，形势上已是不妙。于是，张崇斌不得不放出胜负手，强行在对方势力范围内投入“空降兵”。
这样，棋局的最终结果一下子就明朗多了，判断起来很简单：如果张崇斌的“空降兵”没有被杀，那黑棋必输无疑；反之，白棋也只有中盘告负。换作别人，张崇斌这样下几乎是最有效的招数之一，因为他对自己的计算力是非常自信的。通常情况下，中盘阶段对手的一招棋下出后，张崇斌可以在短时间内算出各种可能的手数在百手之上，而且他的棋力最见强之处也是在中盘，和张崇斌交过手的棋友最惧怕的是他强悍的攻击力，最挠头的是他在看似处于绝境时总能冒出的超出凡想的灵变性，所以，局面越乱，张崇斌反倒越感觉舒服和有胜算。
但是，今天他面对的也是位计算能力超强、招法灵活飘逸，甚至已隐约具备空透蕴深棋性的“恐怖”对手。经过几次三番的激烈搏杀后，白棋的“空降兵”虽然没有全军覆灭，但大势受此拖累，行至中盘，白棋投子告负。
面对戛然而止的棋局，张崇斌笑着对唐凯说道：“你在围棋方面的天资很高，我很欣赏你的棋感和计算能力，想赢你真的很难了。”
唐凯听后开心地咧嘴笑着，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左手不断从棋盒里抓起一把棋子，然后又放下，再抓起……
陈姨在一旁兴奋地说：“小凯真棒！张总都夸你呢。”
孔超在一旁也插嘴说道：“是啊，张总的围棋就够厉害了，以前在我们老家，国家队的一个职业棋手让子指导时都输给张总了，没想到今天碰到这么厉害的对手。”
这时，张崇斌又对唐凯说道：“这下围棋下得好的人呢，一般悟性也不错，因为玩这个游戏所需明了的很多棋理，与现实生活中为人处世的诸多道理都是相通的。比如，我想赢棋，但不可能一开局就能马上实现，因为时机和条件都不成熟，那我就要先耐心等待时机的到来。如果走着走着发现对方比我实地多家底厚，那我就构筑厚势避实就虚。总之，每一个棋子无论放在什么位置，只要以后的招法运用得当，将来就一定会发挥出作用。这就如同人刚步入社会，心中也有理想和目标，但一开始一定会有困惑甚至是障碍，只要我们不急功近利，不断朝着心中的目标去努力，我们就始终都有赢的机会，如果我们再比别人聪明些，那我们不赢谁赢啊？”
“我如果想赢，就能赢！”唐凯抬起头来，自信满满地说道。
“唐凯，这就是你的优势，既聪明又自信，今天和你一交手，我就感觉到了。不过，我们毕竟不是国家养着的职业棋手，如果整天沉溺下棋，就会耽误我们做其他可能更适合我们的事情，而做好那些事情才能更好地证明你是最棒的，你说是不是呢？”张崇斌看着唐凯的眼睛说道。
“我没有天天下棋，我还有好多事情在做呢。”唐凯显得不太服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做过什么？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比别人强，但我不要看你玩电子游戏什么的。”张崇斌笑着说道。
“好啊，那你跟我来吧。”说着，唐凯下了床，兴奋地拉着张崇斌的手来到隔壁另一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