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断翅
师傅常常告诫我，要尊重生命，不管它是什么样的形式。不管轮回之事是否可信，我们要相信，我们之所以成为有思维的高级动物，之前一定经历过了千百次的磨难，所以我们不但要尊重别人的生命，也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2011年，我遇到一个女人，她姓杨，我只能称呼她为杨小姐。杨小姐28岁，已婚。她是我老婆念大学时的师姐，从她找到我开始，她至少哭了有半个小时。
在我老婆的教导下，我深刻明白当一个女人在哭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递纸巾，而不是劝她不要哭。不论多么美丽动人的女人，哭起来的姿势都是一样的，也同样都会呼呼地擤鼻涕。在半包抽纸都阵亡以后，她才开始把她遇到的事告诉我。
她2008年结婚，之后有了一个小孩，现在小孩已经快3岁了，原本生活里的一切都好好的。可是直到最近，家里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让她开始害怕，她找到我的时候，看上去很憔悴，憔悴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岁数比我还小的女人。
通常我形容一个看上去憔悴的女人，无非就是皮肤苍老，黑眼圈重，而杨小姐的憔悴，即便是丢到大街上让一个普通人来看，也会觉得很扎眼。我向来是要先了解情况，再判断是否真的能够帮上忙。所以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结婚后很快怀孕，随后生下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孩，由于丈夫长期在外地做生意，家里就只有杨小姐和她的母亲一起照料小孩。他们家家境殷实，为了带好孩子，省去丈夫辛苦打拼的后顾之忧，杨小姐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可到了最近，孩子和母亲包括她自己身上，都出现了一些怪异的现象。
怪事先发生在她母亲身上。她母亲岁数也不算大，也就50多岁，有天早上，她不小心绊到摔倒了，但没有受伤，事后母亲谈起自己摔倒的事情的时候，说跌下去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反着推了她一把，也就减轻了她摔下去的力度，所以丝毫没有受伤。她起身之后也一直有点恍恍惚惚，也说不出是被惊着了还是被吓着了。再是杨小姐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由于觉得天气很热，就把被子扔到沙发上，穿着睡衣就睡了，可是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被子好好地盖在自己身上，还有个枕头压在被子上。她曾努力回忆，加上自己并没有梦游的情况，所以她确信不是自己把被子拿过来盖上的，至于为什么被子会盖在她身上以及压着的那个枕头，她自己也没想明白。这些事情都没能引起她足够的重视，直到有一天，她在沙发上逗她的孩子，叫道：“明明，过来跟妈妈玩。”孩子突然一脸天真烂漫地说：“妈妈，我叫小贝。”
杨小姐瞬间就吓坏了，因为她开始联想到一些往事。从此后的一段时间，她开始密切注意孩子的一举一动，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当孩子反映出一点点的异常时，她都会惊恐万分，并且开始钻牛角尖，一直往坏的地方去想。我打断她，问她，她孩子说的小贝是谁，听我这么一问，她又开始哭，于是又是一轮递抽纸的运动开始了。她告诉我，小贝是她和前男友怀过的一个孩子，她怀孕的时候准备生下来，于是就在心里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小贝。但是结婚前，她的前男友却突然抛弃了她。迫于无奈，她只能将孩子打掉。
婴灵，又是婴灵，不用过多地证明，那一声“我叫小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有一点值得疑惑，婴灵是不会说话的，至少在那之前我没有遇到过会说话的婴灵。我问杨小姐，孩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是一直这样怪怪的还是偶尔。她说孩子现在外婆带着在小区里玩，他通常情况下都很正常，只是在某些偶尔的契机下，才会变成他口中的“小贝”。
我事先判定了这是婴灵，但是目前并不能将我的猜测告诉杨小姐，但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也许是有一个路过附身的鬼在捣乱。很多人心里装着一个怎么也不能说的秘密，以为无人知晓，其实这个秘密逃不出鬼怪的眼睛，很多鬼怪会乘虚而入，利用你这个秘密做点什么。这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婴灵作怪，就可能是个迷路的小鬼知道了杨小姐的秘密，借小贝的名义作乱。
杨小姐家离我家并不远，所以我提出去看看她的孩子。她家住在洋河体育场附近，我虽然不常常去那边，但是我对那边的夜啤酒和烤鱼是非常有感情的。以前我在那附近的海派打完球，顺道就在附近整一顿，惬意得不行。到他们小区的时候，杨小姐给她母亲打了电话。得知母亲已经带着孩子回了家，我们就直接上了楼。
一进她家里的门，我立刻开始观察环境，那种氛围非常奇怪，他们家大白天却把窗帘拉上。我低声问杨小姐为什么不把房子弄敞亮点，她说“小贝”说光线太强。孩子正在睡觉，我在门缝的地方张望了一会儿，虽然杨小姐是我老婆的朋友，和我也见过几次面，但是毕竟不熟，所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白白胖胖，从外表上看，很正常。我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孩子床边，仔细看了看孩子的指甲，也非常健康。
当我取出罗盘在孩子身上比画的时候，罗盘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在我有些纳闷的时候，孩子突然睁开眼，有点恶狠狠地盯着我，罗盘指针也在这时开始疯转。我惊了一下，首先我确定了此刻有只鬼在控制孩子，于是我微笑，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收起罗盘，慢慢退出房间。出门以后，我用手势暗示杨小姐把门锁上。然后没再说话，专心在房间的角落里拉红线，我先让房间形成了一个阵，这才让外婆进去哄哄孩子，我则把杨小姐拉到阳台上，告诉她情况。
杨小姐原本就怀疑自己的孩子被以往死去的那个孩子附身了，听我这么一说，更是有些崩溃，幸好当时我身边没有抽纸，否则我将再重复一次递抽纸的工作。我对婴灵为何会开口说话的问题尚没有答案，所以决定先问路。在孩子的房间门口投了骰子以后，我通过点数及角度计算后，对照罗盘进行判断，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个屋子里不止一个灵魂，而是有好几个，而且全是婴灵。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多婴灵同时扎堆附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情况，于是我赶忙问了杨小姐，是不是之前还堕过胎，杨小姐犹豫了很久才承认，其实在小贝之前，她总共还流产过3次。这下事情就比较麻烦了，不只是因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多的婴灵，虽然从杨小姐和她母亲遇到的奇怪现象来看，这个小贝并不像是想来报复母亲的，但是从我刚刚在他身上比画罗盘时，他的眼神来看，他确实带着敌意，至少对我来说是。
由于不知道怎么一次性应付这么多婴灵，我寻思还是先按照传统的办法，试试看能不能将这群孩子带走。我需要出门去买只公鸡，取鸡血，因为婴灵害怕鸡血，而且对鸡叫非常反感。在离开之前，我在拉好红线的房间里转了转，将那些能够反光的东西都用布遮起来，婴灵怕光，这时候遮起来也是为了让它们不害怕。等我杀了鸡回来以后，我请杨小姐把孩子抱到房间里，我剪了一段缚灵的红绳，请她把孩子的两个大脚拇指绑在一起。
这期间孩子并没有醒过来。这次没有人帮我，我只得取下皮带，把杨小姐的儿子牢牢实实地固定在了他的婴儿车里。我要开始驱灵了，这时候杨小姐又开始哭了。我告诉她别作声，外婆在我出门期间从杨小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所以她也默默流着眼泪，却在安抚着杨小姐。
我俯身在孩子耳边，他仍然在熟睡。我轻声对这个孩子体内四个未曾出世的婴灵说，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我现在要让你们出来，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路上或许不好走，但你们多少有个伴。
我声音很低，杨小姐是不可能听得见的，我想她此刻除了担心自己的孩子以外，也对那些逝去的生命感到内疚。说罢我蘸了点鸡血，在孩子的手心、眉心、人中、脚心这四个气血最连通心脉的地方各点了一下，我从口袋里取出坟土，撒了一点在孩子的头顶。
因为灵魂离开肉体是从头顶开始的，而坟土有很强的灵力，能便于灵魂在出体后，感觉到是有人在给它们带路。婴灵带路的方法相对烦琐，因为你面对的不是一个经历过成长的灵魂，它甚至连小孩子都算不上，就像是一个婴儿，哪怕他睁大了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你，你也永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在手心里倒了点酒，将鸡血混入手心，我走到婴儿车后面，隔着婴儿车的篷布，伸出有鸡血的那只手按住了孩子的头顶，接着我用力大喊了一声，这是为了把孩子体内所有的魂都叫醒。
它开始用力挣扎，由于脚趾被拴住，它是挣脱不了的，可是由于数量有四个，整个婴儿车也被摇得快要翻倒了。我一只手紧紧抓着婴儿车，一只手牢牢按住孩子的头顶，直到手心里的酒开始有些发烫，孩子才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开始大哭。
他这一哭，杨小姐更是情难自己，于是母子相拥而泣。随后杨小姐跟我讲了一个先前一段时间她做过的梦。她梦见一个小女孩，很小的那种，嘴巴里咿咿呀呀的，一边悲伤地看着她，一边向她伸出手，好像是要索抱。她当时在梦里就拥抱了那个孩子，只是她可能没想到，或许那个孩子就是小贝。虽然不知道这次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但是我还是模拟了一个真相：
几个没有出生的孩子的灵魂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比以往更强大的婴灵，从而影响到杨小姐的儿子，使得它能够以自己的身份说话，可是它想说点什么复杂的话却又说不出来，于是就只能默默地存在。我相信小贝是爱母亲的，才会在外婆摔倒的时候离体扶了外婆一把，好让她不会摔伤。它在夜里担心母亲冷到，特意取来被子给她盖上，还放上一个枕头，甚至也许它是在那里陪着母亲睡觉的。尽管被母亲抛弃，但它还是渴望母亲的爱，这样的爱战胜了恨，却造成了它们都不肯离去的情怀。
辞别杨小姐以前，我告诉她，自己造的孽，你得自己来还。即便以前你遇到的全都是些不负责任的男人，但是最终的决定却是你做的，我希望你能够去庙里给你逝去的孩子们好好忏悔。虽然被带路了以后，它们可能再也听不见你的祷告和悔恨了，但是作为你种下的因，你必须来偿还这个果。
杨小姐哭得像个泪人，让我看了难受。
出门以后，我才发现我竟然忘记了收费。我不愿意再回去，并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害怕再面对杨小姐那种眼神。虽然我见惯了生死，理论上应该很麻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忍受别人悲伤的表情。
这件事情过后，我查了查，在我们国家，每年的堕胎手术竟然达到了1300多万，其中，做过流产手术的18岁以下的女孩就有250万，这是怎样一个让人惊讶的数字！我们到底是应该责怪男人们太不负责还是女人们太过随便？激情之余埋下了因，可曾想到过这一切将带来的果？
婴儿在母体里形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成为生命，这种生命和你我是相同的，如果你我仅仅为了自己一时之快，伤害一条小生命，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大罪？
请不要再找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不小心、意外、没打算要、没钱养……这些理由，在生命面前都是苍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