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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脚印

书籍名:《十四年猎诡人》    作者:李诣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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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小是在厂子里长大的,所以对于厂子那种氛围我还是非常怀念的,于是我应邀去了他们厂里,这位领导也在办公室里接待了我。他自称是厂里的法制科科长,大小也算个官吧,至少比我们这群蹬腿老百姓强。

  不过他还是很客气地递烟递茶,然后才开始跟我讲事情的经过。他说他们厂子里从上个月开始就出现一个传闻,在他们厂子一座废弃的筒子楼里,有人听到了女人唱歌的声音,随后更是被传得神秘兮兮,甚至还有人说那个女人是穿旗袍高跟鞋的女鬼。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说那是个被奸杀的女人,死后就埋在筒子楼下面,之后修楼的时候把人家的坟给弄坏了,于是她不开心了,就在夜里用歌声吸引那些好色的男人,然后害死他们。

  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他们亲眼看到的一样。

  这个科长作为法制科科长,找到我这样的神汉原本就是有悖常理的举动,不过既然有人找上门,那就说明这件事已经到了非要收拾的地步了。我请科长给我介绍了一下那个筒子楼,他厂里在上个世纪70年代修它是为了给厂里子弟学校的学生们做宿舍的,之后教育改革,很多厂办子弟学校都被取消了,孩子们都去了外面上学,于是那个筒子楼空置了几年时间。后来遇到了80年代热火朝天的工业浪潮,厂里新开了不少厂房车间,招了不少新鲜人,于是职工宿舍就不够了,厂里领导一拍大腿,就决定把这座空置多年的筒子楼拿来改造一下,作为职工宿舍。说是改造,也无非就是在通道的两侧砌了点灶台洗手池一类的。之前一直风平浪静,然而到2000年的时候,有人说那楼里闹鬼,那是第一次有关闹鬼的传闻,然后很多职工就提出要搬走,还罢工示威。厂里拗不过,只得一个个解决了原来筒子楼里职工的住宿问题,加上那楼本来也年老失修,2000年以后,厂里就把它常年锁闭了。

  我对筒子楼是很有感情的。小时候放学回家,爬到我家所在的三楼,然后我就像是挣脱五指山的孙猴子,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故意大力踢地板,鬼吼鬼叫地从这一侧跑到另一侧,时常招来其他邻居的骂声和笑声;夏天的时候,我还爱跟小伙伴们蹲在楼梯口扇纸人牌,看谁不顺眼就偷偷剪了他家电线或者抓个耗子丢到人家锅里。到了晚上,我们就经常一起去听纳凉的老人讲以前的故事。

  筒子楼里的左邻右舍互敬互爱,谁家没米了自然有人分享,谁家有高兴事了,大家都跟着高兴祝贺,谁家遇到麻烦了,大家又会鼎力相助。那种日子像是一碗三层瘦肉的红烧肉,吃到嘴里虽然腻,但满嘴留香,回味无穷。

  对比我现在住的地方,出了电梯门,就那么四家人,住了很多年,却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顶多也就是上下电梯或是倒垃圾的时候偶遇,报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那种微笑里的内容很狗血,无非是:

  “咦,你也倒垃圾?”

  “咦,你也坐电梯?”

  无味至极。

  我听领导说2000年的时候就有闹鬼的传闻,就请他仔细跟我说说那年的传闻。

  领导说他是2002年才进的厂,他对那年的事情也只是听说。说是那年夏天的某夜,二楼一个30多岁的女职工晚上回家,由于时间很晚了,她很饿,就默默地在走廊上的灶台前煮面。通道的一头有一群上了年纪的人在拉家常,她煮着煮着,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筒子楼里有人从你身后经过,根本就是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所以这个女职工也没在意,继续全神贯注地煮面。但是那个脚步声到了她的身后就停了,然后一声非常哀怨的叹息声传来,重点是,这声叹息离她的后脑勺特别近,就像是贴着一样。女职工这才转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她还在心里琢磨到底该不该惨叫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木质地板上,有两个湿淋淋的脚印,看上去并腿站着,朝着她的方向。她吓坏了,发出一声撕破夜空的怪叫,她开始朝着人多的地方跑去,她的惨叫惊动了通道另一侧聊天的人们。听她说完以后,那群人大着胆子走到灶台前去看,那个湿淋淋的脚印,只剩下了脚前掌的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看不见但双脚沾水的人,踮着脚,站在灶台前。

  人嘛,总是对这类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别有兴趣,很快这个消息就在筒子楼里家喻户晓,广为流传。这才发生了职工要求领导重新安排宿舍并罢工的事件。

  人言可畏,尤其是流言。这么多人共同目击的怪异事件,却被领导以“蛊惑人心”等罪名,最后领导召开全厂大会,开除了几个吹得最凶的职工,以此杀鸡儆猴。但是,从那年起,筒子楼上了大铁锁,楼道口杂草丛生,堆满垃圾和废弃的机器,再也没人过问,再也没人住过。

  我寻思如果真有人编个鬼故事,按常理是不可能编得这么像模像样且真切实在的。就我从领导口里听到的而言,这的确像是真实发生的灵异事件,于是我继续问他,那楼里是否死过人,或者有人的亲属死过。

  领导说太久远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于是我知道,我又要花时间来跟那些老职工打听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请领导带我去看看那个筒子楼。领导说的是轻描淡写,以维持他法制科科长的身份,但是内心的害怕,身为老江湖的我还是能够轻易看出来的,所以我一路上都在宽慰他,我说只要你没害过人,鬼是不会来害你的。哪怕鬼真的和你有所瓜葛,只要你一身正气,谁也动不了你。相反要是你内心本来就脆弱,遇到好鬼也就罢了,要是遇到不那么友善的鬼,可能就真的会被乘虚而入。

  行家的宽慰毕竟是有效的,从他打开铁锁的动作我就知道。进了筒子楼,我先自私地回味了一下这种熟悉又遥远的感觉,毕竟现在要找筒子楼,还真是不容易。

  楼道里断电很久了,走廊又深又长,即便是在白天,也显得非常昏暗。我们摸索着上了二楼,我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手里拿的罗盘,生怕突然出现点什么动静,破坏了我对这种环境的一切美好幻想。二楼的结构和一楼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光线稍微好一些。通道两侧除了洗手池就是灶台,我问了科长,他也不知道事发地点具体是哪个位置,于是我只得一个一个挨着找。

  不久,在楼梯和通道一侧的中间,罗盘出现了轻微的转动。我的罗盘是师傅送给我的,跟了我很多年,给我的时候,师傅施了点咒,与其说它准确,倒不如说它有灵性。而罗盘开始转的时候,我们正好就在一个灶台前。

  我仔细观察了那个地方,和其他灶台不同,别的灶台都沾满了灰尘和污垢,而这个却干干净净,连瓷砖都像是新的。基于以上这些要素,虽然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我基本判定了,这里确实闹鬼。

  出了筒子楼,科长重新把大门锁好。我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了他我的看法,并且告诉他,不要担心,这不是恶鬼。

  我这么说真不是在安慰他,如果是恶鬼,它会主动来招惹你,或是用一些奇怪的现象来警告你不要靠近,它们相对比较暴躁和不友好。相反,如果是只流浪的鬼,或是不作恶的鬼,它会尽力遮蔽住自己的磁场,不愿被人发现,更不会主动来伤害人,自然也就无害。我的经验告诉我,这次这个就是后者。

  中午,我在厂里的食堂吃了点东西,实话说,还真是不怎么好吃,硬邦邦的包子,都快能扔过河去了,肉丝太少,菜太多,油和辣子的味道也好像没熟。一顿饭下来,我只能说这厂里食堂的伙食还真是不够地道。

  午饭后,我需要科长陪着我去寻访那些厂里退休的老职工,我说过,要了解一个地方,找到这个地方的老人,你就已经了解了一大半。那天运气特别好,我们在老职工活动中心找到一位正在看下象棋的老先生。他自己介绍他1971年进厂,干了些年后就转到科室,当起了宣传干事。

  宣传干事在我看来,无非就是画画黑板报,或者印点厂刊之类的工作,也算清闲。这位老先生的穿着我非常欣赏,上身穿着白色的背心,下身穿着布质的蓝色短裤,一双土黄色的凉拖鞋,跟我一样,右手戴表,我是指那种松紧表带的表。他头发稀稀拉拉,有点秃顶,很像周星驰电影里的火云邪神,不同的是他并不具备梁小龙老师那张性感的大嘴,以及风骚的夹拖鞋的动作。

  这位老先生姓李,按年岁来说,我得叫他爷爷。科长说我是来了解那筒子楼的情况的,因为快要拆迁了,所以希望李爷爷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什么。我想他大概把李爷爷当傻瓜了,活这么大岁数,连这点小把戏都瞧不出来吗?果然李爷爷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你是想知道那楼里闹鬼的事情吧?”

  我猛点头。之后的大约半小时里,我从李爷爷口里近乎全貌地了解了这个筒子楼的一切,包括那个鬼。李爷爷告诉我,闹鬼的那家在1986年的时候住进去了一对夫妇,女的是厂里的财务,打得一手好算盘,男的是厂里的司机。可是那年,那个男的在外头送货的时候,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摔进了河里,车是打捞起来了,人却怎么都没找到。几天后,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大家也就默默接受了她丈夫死去的事实。

  楼里的邻居们帮着他妻子料理了丧事,但是在那之后,那个女人就开始因悲伤过度,魂不守舍。每天下班的时候,她就站在家门口的灶台前煮好饭菜,然后朝着楼梯张望,希望还能看到丈夫回家的身影,她一次次自己欺骗自己,折磨自己,最终走了绝路,在丈夫去世半年后,她身心俱疲,在丈夫坠河的地方,投河自尽,尸首也没能找到。所以在2000年闹鬼的时候,李爷爷就猜过可能是她回来了,因为看到的那一切真的很像,只是李爷爷没有跟任何人说。

  直到2010年,有人说听见筒子楼里的歌声,闹鬼的传言又起。李大爷说,那个歌声是真实的,因为他自己也听到过,是那种安静的清唱。我虽然没有听见,但也能想象出那种哀怨、孤独的感觉。

  虽然已经能够确定那个鬼是谁了,但我还是有些不解。如果两人都死了,那妻子应该算是和丈夫团聚了,又有什么理由重新回来呢?那么结论就只能是她死了以后,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丈夫。

  我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问了李爷爷那个出事的具体地点以后,便和科长一起赶到了江边。这么多年过去,江边早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于是我们只能摸索着走到防洪大坝下。正值夏天,河水也涨得高,我们走也走不了多远,于是我心想罢了,在江水边,找了块木块,刻上李爷爷告诉我的那人的名字,用红绳拴死,然后再找来一块更大的石头,拴住红绳的一头,用脚踩着另一头。我把罗盘压在红线上,靠近我的脚放着,念了喊魂咒后,我把绑了石头和木块的那头,远远丢进江里。过了一会儿,罗盘有了异状,我知道我找到这个丈夫了。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是刻上名字的木块,他是能够感觉到的,再加上咒文里,替代进去了他的名字,所以喊出了的只能是他。果然和我猜的没错,这么多年以来,丈夫的灵魂一直还在江里。至于是什么原因我确实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损坏的车体压住了他,也许是他本来不是被撞死的而是被溺死的,溺死的鬼如果没人带路就无法离开水里,水对它来说就像空气对我们那样重要。

  而妻子同样投河死去,为何能够重新回来,我还真没答案。也许是咽气的一刻,她被冲到了岸边吧。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我只把红绳的很小一段拿在手里,这样丈夫的灵魂才能跟着我走。这一切我都没告诉科长,因为想来会吓坏他。

  回到筒子楼里,我直接上了二楼,这才松开红绳。而在我把红绳松开的一瞬间,我明显看到地上出现了四个脚印。一双没穿鞋的,一双穿了鞋,两双脚印相对而立,像是两个拥抱亲吻的人。虽然我从未了解过他们的爱情故事,但是这一刻,我被深深打动了。我看着罗盘,它从疯转归于平静,我猜想是时候让他们一起上路了。

  他们先是阴阳相隔,再是同界却无法同聚,一隔就隔了这么多年。连坐牢都有个探监的机会,但是他们就算愿意为爱舍弃生命,都无法再见,命运对他们也确实有些残酷了。勘明位置后,我用红线把它们围了起来,每隔一寸就在红线上打个结。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是师傅告诉我,打一个红线结,就能让这些相爱的人厮守一世,如果解得开,也就不叫结了。

  它们有没有转世,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它们可以双双去转世,于是我打了很多结,希望这对爱侣,生生世世都厮守在一起。

  了结了这件事,科长如约付了钱,他留我吃晚饭,我却怎么也不肯,不是因为饭菜难吃,而是因为我领悟到,我也应该给自己打个结了。于是在那以后不久,在那份爱情的感动下,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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