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走阴
但是那年，我亲眼见到了走阴——走到阴间去。
在重庆大渡口区，有个非常犀利的面馆，叫掰哥牛肉面。在面馆的旁边，有一栋当下正在等待拆迁的楼房。在没拆迁以前，这楼里住着一个声名响当当的黄婆婆，不夸张地说，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老太婆。她早年也和我们一样，抓鬼度人。她50岁退休，闲了几年后，就开始给人批字、算卦、照水碗。10年前找她求卦的风云人物如过江之鲫，寻常人要看得提前一个月才能预约到。
那一年我一个朋友生了个女儿，问我有没有熟识的测字先生，他想给女儿取个好名字，我就带着我朋友去找黄婆婆了。我知道黄婆婆的本事有多大，却从未看见过她走阴。“走阴”这个词，我都是那天才知道的。
我虽然和黄婆婆认识，但是绝不会向她透露任何人的八字信息。当我朋友把孩子的生辰写给黄婆婆的时候，黄婆婆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和我朋友目瞪口呆。黄婆婆的第一句话是，你的孩子是你家族里的一个女性祖祖投胎来的（祖祖就是奶奶的妈妈），然后她说，今年你开车必须小心，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告诉她我这朋友有车。接下来的一句更是让我朋友五体投地，黄婆婆说，你去世的父亲说，清明或者春节的时候，记得给他烧件大衣。
同样的，连我都不知道他父亲去世了。最后，黄婆婆给了她女儿四个字。
我那朋友欢欢喜喜地给了钱走了，路上他一直在跟我感慨这老婆婆的确神。我再度拜访黄婆婆却是因为另一件事情，因为上次闲聊，我才知道黄婆婆通晓的一切，都是因为走阴。
我问她，什么叫走阴。她说，就是灵魂出窍，走到阴间去，在自己都是鬼的状态下，跟鬼面对面地对话。
那年年底，有一所中学的一个年轻男教师，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倒地猝死。校方给出的结论是过度劳累，于是开始歌功颂德，大肆宣扬这个教师的师德有多么好之类的，这事甚至上了那段时间的《630新闻》。
但是这个老师的老婆却不认为是简单的猝死现象，因为她丈夫在死前的几天，突然跟她说起自己做的一个梦。他说他梦见自己正在上课，然后有几个人冲进教室，在众目睽睽下把他带走，接着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然后活活把他溺死，接着他就醒了过来。原本他老婆觉得这可能就是思想压力过大，做的噩梦而已，可就在这之后没几天，老师就真的在课堂上死去，这令她十分怀疑。
由于已经见识过黄婆婆走阴的厉害，所以当我接到这个委托的时候，就打算带着老师的老婆直接去找黄婆婆，好让黄婆婆走阴一次，有什么话，就直接问那个教师好了。但我带着他老婆来到黄婆婆家里的时候，前面已经等了好几个穿得光鲜亮丽的人，想来都是来请黄婆婆改字转运的。
我知道她并不可能这么做，运势这东西，就跟命一样，随便改动，必然会受到惩罚。我偷偷到门外给黄婆婆打电话，请她让我加个塞，我们这才得以提前进了内屋。她屋里摆放了一张非常老旧的案桌，上面摆了笔墨纸砚，还有个装满了打乩用的龟壳，四周墙壁上挂满了书法和一些符咒，书法的内容也都是一些歌颂佛法、敬畏阴神之类的话。黄婆婆是佛家人。每月初一和十五都吃斋，从15岁入行以来，50年来一直如此。由于佛根很深，所以她往往给人的字里，都充斥着各种佛法的含义。她房间里弥漫着一种焦煳的味道，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鸦片的烟土味。黄婆婆不吃鸦片，但是鸦片的味道能够让她很快入定，继而走阴。
我和老师的老婆在黄婆婆面前坐下，我正打算说明来意，黄婆婆伸出手，做了个“不用你说我全知道”的姿势，于是我也就闭嘴了。
黄婆婆是性情中人，年轻时相貌出众，又是俗家弟子，追求的人不少，最终却都败在黄婆婆那张犀利的嘴和强势的态度下。因此，黄婆婆终生未嫁。黄婆婆开始叫委托人写下教师的出生日期，然后，她打了一碗水，撒上几粒葱花和一种我喊不出名字的粉末，一口喝下，接着她渐渐开始翻白眼。
一个激灵后，她便像是睡着了一样，久久没有出声。
我和委托人就这么傻坐着等她，许久后，黄婆婆醒来擦了擦汗水，对我的委托人说，她刚刚“下去”看了，那老师告诉她，在他死之前的头一年，他教的那届毕业生里，有个女生因为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她虽然人没死，但是救回来以后就发疯了。随后，她还时不时从家里跑出来，跑到学校门口装模作样地念书，学校保安赶她还被咬伤。过了几个月这个女生就死去了，这女生死后觉得是学校逼死了她，所以就选了自己的老师进行报复。
这里我打个岔，通常鬼害人不会像人杀人那样，用棒子刀子什么的，鬼害人一般是两种方法，一种就是慢慢地或者突然地吓死人，另一种就是影响你的心率和脑功能，导致血管爆裂猝死。黄婆婆告诉委托人，她丈夫就是被那个头一年死掉的女生害死的。
因为牵涉这个女生的细节，我的委托人跟谁都没说过，黄婆婆若非真的去了趟阴间的话，是绝对不会说得这么详细的。我的委托人就相信了。随后黄婆婆还说，现在男教师的灵魂还在游离，他感到很矛盾，不知道是不是就该这样离开，他一来不甘心被一个疯女鬼如此害死，二来还牵挂没多久就要考试的学生。
他老婆听到这里，黯然哭了，她说她老公当时对那个女生的死很内疚，因为那年升学压力大，他确实给学生加大了学习量。他本意是希望学生多练习，考个好大学，不料那个学生不懂老师的苦心，在自己遇到瓶颈时，采取了极端的方式。
我虽没经历过高考，但是近年来常见学生因高考压力大而自杀的新闻，我不禁希望大家反思一下，目前这种一味对学生施加高压的教育方式是否合理？
等大家情绪都稳定了些，黄婆婆接着说，他死之前之所以做那个怪梦，是因为那年清明的时候，他去了那个女生的墓，然后心里说了些抱歉的话。而对这样一个自杀的鬼魂来说，这无疑成了一种刺激，这才导致了他被缠身。教师还说，现在那个女生又准备对一些学生下手了，希望他老婆能够把话带给学校。这就轮到我管的事了，于是我告诉黄婆婆，请她去庙里给学生们求一批福袋。然后我连夜做了些红绳，以过世的老师的名义，发给了那些学生。
我虽然找不到那个女生的鬼魂，但红绳和福袋也相应地对它产生了一些抵消的作用，从那时候开始，一些奇怪的事情就没再发生。不过我知道宁静只是暂时的，假如有一天这个游荡的魂灵再度出现，我的那些同行们，也一定会收了它的。
不过出于同是受害者的立场，男教师的老婆还是带了不少礼物去慰问了那个女生的家人。
黄婆婆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以后会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