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想过平淡的生活(2)
刘昌仁见胡志雄不收红包，便把红包递给身边的汪积德，暗示汪积德去交给病房里的人。
胡志雄说道：“刘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醉鸡，丽丽刚醒过来，不要进去打扰她！”
汪积德见胡志雄那么说，只得站在病房的门口，手里拿着那个大红包，进退不得，表情有些尴尬。
刘昌仁不愧是机灵人，忙拉着胡志雄说道：“雄哥，有些话在这里说不是很方便，一大早出来这么久，肚子有些饿了。走，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胡志雄被刘昌仁扯着向医院外面走去。汪积德趁机进了病房，但没过几秒钟就出来了，手里还是拿着那个大红包，面露苦涩地对走出病房的晓莲说道：“嫂子！”
晓莲低声说道：“他们刚才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汪总，这么多年来，我没拿过他一分钱，以前是那样，现在还是那样。谢谢你的好意！”
汪积德低声说道：“我知道是雄哥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做兄弟的，也没帮上什么忙。我……”
晓莲没有说话，转身进了病房，并把门轻轻关上了。汪积德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只得离开。
胡志雄和刘昌仁来到医院门口的早点店，上了楼，面对面坐下。来早点店买早点的大多是上班族，买了就走，楼下的几张桌子旁边坐了几个人，点了东西慢慢吃着。而在楼上的雅间，就只有他们两个。
桌子上放了几碟肉包，胡志雄吃了几个，望着刘昌仁，说道：“刘老板，现在可以说了吧！”
刘昌仁说道：“雄哥，你知道吗？现在县里最大的新闻，就是你出来的消息。有很多人都看着你，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胡志雄说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做！”
刘昌仁说道：“雄哥，你想过没有，你刚出来，生活都没个着落，你女儿现在这样子……”
胡志雄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胡志雄知道，只要打了汪积德的电话，就没有办法摆脱他们了。刘昌仁的话也说得在理，他以前亏欠她们娘俩，现在该是他补偿的时候了。可是他用什么来补偿呢？
“我们合伙做点小生意。”刘昌仁说，“有了钱，你的女儿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和照顾。”
胡志雄说道：“我原来没有钱吗！可是她们还是不理我，我的女儿一见到我就躲，甚至……”
他不愿意再说下去了，脑海中闪过以前的情景。当他开着豪车守候在学校门口，几岁大的丽丽一看到他就逃。被他追上之后，她不顾一切地拿石头丢他，口中不住地叫道：“我恨你……我恨你……你滚开……”小小的年纪，怨恨已经在她心中扎下了很深的根。
“人是会变的！”刘昌仁接着说道：“你在里面呆了几年，不知道现在的社会变得太快，一切都是朝‘钱’看齐的。什么礼义廉耻，什么道德底线，全他妈都是空的。很多人为了钱，连亲娘老子都顾不上。每个人的贪心，比万丈深渊都深，怎么填都填不满。谁都知道我的生意做得很大，赚了很多钱。可是有谁知道，我赚的那些钱，一大半都进了别人的口袋。每个部门，各个领导，从判官到小鬼，全都要打发，全都得罪不得。雄哥，你明白吗？”
胡志雄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刘老板，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又有什么用呢？”
刘昌仁说道：“这是我掏心窝子的话，在别人面前我可不敢乱说，但在雄哥面前，我可以大胆说，因为我知道，雄哥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如今像你这样的人，一万个人里面，也找不出一个了。”
胡志雄说道：“刘老板，你这是说笑了。道上的兄弟，大多是讲义气的。”
刘昌仁说道：“那可不一定。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被抓，到底是哪个兄弟出卖了你。”
胡志雄问道：“谁？”
刘昌仁回答：“虎爷。”他看着胡志雄那正在收缩的瞳孔，继续说道：“你怎么都想不到，出卖你的人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胡志雄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刘昌仁说道：“在公安那一块，我好歹也认得几个人。2002年你出狱，县里就已经盯上你了，只是他们一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抓的都是你手下的兄弟。由于那些兄弟都没有出卖你，所以他们对你一直无可奈何。后来有一次虎爷犯了事，那时还当公安局长的孟书记找他谈了话，没多久你就被抓了！”
胡志雄说道：“那也不能说就是他干的！”
刘昌仁说道：“我还听说，余爱仙其实不是自杀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胡志雄说道：“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
刘昌仁说道：“你现在出来了，要想查清楚，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胡志雄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是我身边的兄弟出卖我，也一定有他的理由。我现在只想过平淡的生活，做常人。”
胡志雄吃了一点东西，起身下楼的时候，听到刘昌仁说道：“雄哥，合作的事，你考虑一下！”
回到医院，胡志雄仍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过了一会儿，晓莲从里面出来，走到他身边说：“丽丽治病的那些钱，我会还给你的！”
他抬头望着她：“我……”
晓莲接着说：“早就听说县里已经把我们那里做了规划，全部都要迁走。只是由于拆迁的条件没有谈好，所以一直僵着。前些日子，又有人上门来，说是像我那样的平房，每平方米补偿1800。我算了一下，家里的面积，还有屋后自留地的补偿，加在一起应该有20万，到时还给你！”
他呐呐地问道：“你真的不怨我……”
晓莲笑了一下：“你也熬了两个晚上了，回去休息吧，孩子不想见你！”
他点了点头，默默起身朝外面走去。晓莲看着他那微驼的背影，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忙捂住嘴，转身低头进了病房。
从监狱里出来，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胡志雄先去理了个头，买了两件衣服，而后在医院旁边的旅馆住了下来。
也许是这两天太累，他洗了澡之后，躺在床上很快睡去。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敲门声将他吵醒。他起身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女人。他哆嗦着嘴唇，只叫出了一个字：“姐！”
来人正是他的姐姐胡秋英。
胡秋英进了屋，在床边坐了下来，说道：“我今天才得到丽丽出事的消息，就从家里赶来了。听说你两天前就出来了。”
胡志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胡秋英说：“是晓莲告诉我的。”
胡志雄不明白晓莲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但仔细一想，以他昔日的名气，怎么会不引人注意呢。况且刘昌仁对他说过，现在县里最大的新闻，就是他出狱的消息。既然大家都想知道他出来后要做什么，自然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
胡秋英接着问：“你有没有想过今后怎么办。”
胡志雄低声说道：“以前亏欠她们娘俩，现在想办法补偿。我想做点小生意，好好和晓莲过日子！”
胡秋英说道：“你总算想清楚了。丽丽这孩子的性格很倔，从小就不认你这个当爸的。晓莲也真不容易，苦熬着把她拉扯大。现在丽丽工作了，听说也找了男朋友，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唉！都是苦命人。她毕竟是你亲生的骨肉，到死都改变不了的。可是要想她认你，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得花些心思呀！”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用灰布包着的小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些钱。胡秋英说：“我这里还有几千块钱，原想给晓莲的，她不要，还是你留着吧，做点小生意。”
胡志雄说道：“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胡秋英说道：“姐能帮你的，就这么多。原来你不争气，把爸妈都气死了，姐也恨过你，甚至和你断绝关系。你在里面关那么久，姐也想去看你，可是你姐夫身体不好。后来你姐夫走了，我想去看你，可小勇不让，他知道我晕车，坐不了长途车……”
小勇是胡志雄的外甥，每年都会去监狱探望他一两次。
胡秋英摸着弟弟的手说：“现在你出来了就好，年纪这么大了，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好了，不说了。哦，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小勇去年结婚了，今年初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胡志雄微微笑了一下，这事小勇在探望他的时候，就已经对他说过。他说：“姐，等稳定下来，我就回去一趟！”
胡秋英把钱放在床上，起身说：“回去看看爸妈，给老人上炷香，也让他们在那边安心。一晃都那么多年了，每年都是我带着小勇去上坟。该轮到你们一家三口去了。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丽丽。”
胡志雄拿起钱，说：“姐，我真不能要。我有钱！”
胡秋英转身，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认我这个姐，就留下！姐看到你终于走正道了，也替死去的爸妈高兴。”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胡志雄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唯一一次流泪。
他抹了泪水，定了定神，追出去说道：“姐，我送你出去。”
胡秋英已经下楼了，楼梯口出现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王小虎，后面那一个，胡志雄并不认识。从来人走路的样子和那一脸得意之色，胡志雄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王小虎说道：“雄哥，这是万元彪，万总！”
胡志雄虎着脸，说：“我不想认识什么万总。”转身进屋把门关了。
王小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万元彪说：“我大哥的性格就是这样，要不我们下次再来吧！”
万元彪骂道：“妈的，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过气的混混吗！还以为是以前呀！要我下次再来……”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房门大开，一阵风吹了过来，随即脖子一紧，呼吸顿时困难起来。万元彪定睛一看，却看到一张愤怒的脸孔和气势逼人的眼睛，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裤裆里一热。
王小虎上前抓住胡志雄的手，叫道：“雄哥，万总是有口无心的，求你饶过他吧！你要是把他掐死了，会……”
胡志雄放开万元彪，喝道：“滚！”
万元彪连滚带爬地逃到楼梯口，有些畏惧地望着胡志雄，结结巴巴地叫道：“我……我一定……不会……不会放过你！”
胡志雄要去追，却被王小虎死死扯住：“雄哥，他是沈县长的小舅子，我原想带他来认识你，也好让你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胡志雄凶道：“别说了，以后你们别来烦我，听到没有！”
王小虎说道：“雄哥，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我不来找你，就没有人来找你吗？除了我和醉鸡之外，还有别人。难道你不想拿回你失去的东西？”
胡志雄冷静下来，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也谢谢你们的好意。那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们的，你走吧！”
他进了屋，将王小虎扔在门外。
他并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朝他当头罩了下来，让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