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是苏若 (2)
015号病房的门外，听夏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颗大颗地落着泪——
“你是狄千雪，我知道，你是狄千雪，你不是我的苏若，你不是！我的若已经死了，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我清楚的知道你不是若却还在不停地想着你呢，你问我知不知道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我，想我在想什么，想我是不是也在想你，想我在想起你的时候会不会也很难过，你是这样问的，对吗？呵呵，是啊，我不知道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我，可我却知道自己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你在想什么，想你还有没有在想我，还有，想起你的时候，我会难过，难过到生不如死，狄千雪，我想你，我想你……可是，我不能想你啊，如果我想你，如果我继续这样想你，我的若要怎么办呢……若，你也在难过对不对？莫听夏，很差劲是不是？总是让你难过……现在，还多了一个……”
呜咽着，某一刻，用力地抹掉脸上所有的泪，跌跌撞撞地迈动脚步，狼狈的脸上慢慢扯起一抹笑容——痴痴的，失魂落魄的。
“骗子，莫听夏，你这个大骗子，王八蛋——”
015号病房里，狄千雪扯着嗓子狂喊，拼命地歇斯底里。某一刻，用力地扔出手里的东西。
“啪！！”
与墙壁撞击所发出的声音，清脆的，然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有狄千雪低低的哭声。
“我爱你，莫听夏，我爱你，莫听夏……”
她哑着声音跟自己说，一遍一遍地说，不停地说。不知多久以后，忽然地停下，扯掉了阻碍着她的输液管，就连针头豁破皮肤时那种钻心的疼也毫不在乎，她让自己跌下床，尽管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她却还是可以爬的，于是，她在地上拼命地寻找，几乎爬遍了这间房的每个角落，最后，终于找到了——
那么，那么不起眼的一颗扣子，原本属于他的扣子，是她刚刚从他衣服上硬生生扯掉的扣子。
眼泪再次流下来，重重地落在扣子上，溅出无数细小的水花。狄千雪摸着那小小的东西，有一刻，她真的以为它也哭了，于是，紧紧地握住它，狼狈地爬回了床上，躺下去的时候，她把那颗扣子小心翼翼地捂在了胸口，慢慢地闭上眼睛，很快，哭泣所带来的疲惫渐渐将她拖入沉睡中。她的睡颜安静而美丽，脸上有被泪打湿的、浅浅的微笑。
“睡吧，千雪，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也会陪着你的，睡吧，晚安，好梦……”
门外，狄罂玄的脸上也有好看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在透明的玻璃上轻轻划动，深情而专注的在虚空里触碰着那个世上他最最在意与深爱的人。
听夏的私人别墅。苏悉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按着手里的遥控器，电视屏幕不断地跳转着。凌晨两点二十的时候，听夏跌跌撞撞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苏悉急忙跑过去，到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靠着门框坐在了地上。他的脸红红的，眼睛微眯着。
“听夏，你喝酒了？”
苏悉慢慢地蹲下去，轻轻地问。
“呵呵，是啊，我喝酒了，喝了好多呢？若，若……”
听夏嬉笑着说，醉态就像个孩子。
“……”
看着他，苏悉有一瞬间的迷惑，她记得，苏若在日记里说过，听夏是最讨厌酒的，因为他觉得，男人在酒醉的时候，是最脆弱的，也是最不安全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把自己弄得醉成这种样子呢？
“若，你猜……猜猜我为什么要喝酒？”
依旧笑得很开心，听夏比手画脚地问。
“不知道。”
她冷淡地回答。
“呵呵，呵呵呵……”
用力地笑，笑了好久以后忽然地停了下来：
“因为我想让自己醉啊……”
他这样说，声音不是很清晰，听着却格外的忧伤。
“为什么要醉？”
她问。然后凝视着这个苏若用生命爱过的男人，她忽然觉得，或许，他也是难过的吧，又或许，他可能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因为醉的时候，才能忘掉她……”
“她？听夏指的是我吗？你……很想忘掉我，是吗？”
冷冷地看着他，苏悉淡淡地问。
“不是，当然不是……不是若，我怎么……怎么可能要忘掉若呢？我答应过若，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啊……”
“是狄千雪吗？你想忘掉的人，是她吗？”
“呵呵呵，若真是聪明，好聪明哦……是啊，我想忘掉狄千雪，我想忘掉她……我拼命地喝酒，拼命地喝……为的就是可以忘掉她……”
“那……忘掉了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没有回答，苏悉的声音结束，他便傻傻地笑了起来。
很久以后，他躺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笑仍然继续着。慢慢地站起来，苏悉觉得有些困了，想去睡觉了。
“对不起，若……”
转过身的时候，她听到他这样说：
“……我忘不掉她，喝了那么多酒，我仍然忘不掉她……似乎只要活着，脑子就会不受控制的想她……想着她流泪的样子，我的心已经难过到……难过到不想跳动了……”
苏悉的背，僵硬地抖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只要活着，就会不受控制的想她吗……那么，死掉的话呢？死掉的莫听夏，是不是就能忘掉狄千雪了呢……呵呵，姐，我很快就把他送去陪你，好不好？”
冰冷与绝望同时在苏悉的瞳孔中闪烁，唇畔浅浅流动的笑容瞬间充满了邪气。
“听夏……”
他的梦里，有个少女这样喊他，语气是柔和且温暖的。
“若……”
他也喊着她的名字，却怎样都睁不开眼睛。
“听夏还记得吗？是我要你去梦五街四号找我的。”
她问他，带着忧伤的笑意。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那……听夏在那里有没有看到我呢？”
“没有啊……那里……那里根本没有若……”
“真的吗？”
“嗯……那里没有若……那里……只有一个跟若很像的女孩子……”
“听夏说的，是千雪吗？”
“若也知道千雪吗？”
“是啊，我当然知道。”苏若轻轻地笑，云淡风清的美好，“听夏，你……喜欢千雪吗？”
“若，你放心……我不会喜欢她的……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听夏难道没有想过，也许我要你去那里，就是为了让你遇到千雪啊！”
“若，你……”
听夏想说什么，却忽然被苏若捂住了嘴巴，然后，她微笑着把手掌贴上了他的心口。
“听夏的心已经为了千雪，受伤了。”
苏若语气温缓地说，声音里一丝悲伤都没有。
“若，你不要误会，我……”
“听夏，我要你幸福。”苏若轻声打断他，“我永远都不会误会听夏，也永远都不会责怪听夏，只要听夏是幸福的，我就也是幸福的，因为只有听夏开心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快乐。”
“若，我可怜的若，如果忘记你我才能幸福的话，我宁愿一直痛苦下去。”
“遗忘未必就能够幸福，幸福也未必一定要遗忘啊。”
“……”
“听夏知道为什么我要把千雪带到你的身边吗？”
“……”
“因为……”
“若，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了……若……”
苏若的声音忽然的缥缈了起来，梦的边缘也开始坍塌。
终于，梦境的一切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清醒前的那片耀眼的白光……
“若，不要走，若……”
模糊的呓语着，听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梦外，温暖清澈的阳光已经穿过透明的天窗照在了他的身上，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用力揉捏着太阳穴的位置。
头……很痛很痛……以前的莫听夏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有宿醉的体验。
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阳光明媚，花草的香气混合着晨雾飘散在他的周围，蜜蜂和蝴蝶扇动着翅膀飞舞在花叶间，轻盈地忙碌着，微微扬起脸，看着澄蓝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天空，听夏轻轻地皱着眉苦笑了一下。
“刚刚……就在我头痛得要死的时候……我好像有一刻……没有那么想你了……千雪……这对于你和我，算是一件好事……对不对……”
涩涩的开口，散在他四周的空气一下子便忧伤了起来。
二楼，苏悉的房间。
当听夏开着车子离开的时候，原本一动不动的窗帘被拉开了，苏悉慢慢地推开窗子，望着那辆昂贵的跑车，浅浅地微笑。
“……再见了，莫听夏……”
她说，脸上的笑一秒比一秒邪气，语气却是那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