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见不到就等下去 (2)
巨大的铁门闭拢的一瞬间，狄罂玄仰望着那扇白纱微动的窗户，默默地低语，而泪，还没能滑出眼眶，就已经被他倔犟的全部抹去了。
狄家，二楼，最偏僻的那个房间。
房门外，站着狄罂语跟莫听夏。她，把关于狄千雪的一切都告诉给了他。
“如果她今天无法苏醒的话，明天有可能就会死掉。”
最后，狄罂语这样跟他说。
“若是醒来了呢？”
“醒来的话……我哥说，你可以带走她。”
“谢谢。”听夏听她说完，轻轻地点了点头，淡淡地笑了笑。
“等一下——” 在他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狄罂语的声音拦住了他，“如果下跪也没用的话，你预备怎么办？”
笑容刹那间苦涩了起来，听夏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说。
“她死的话，你也会死吗？”
“她死的话吗？”
听夏重复了一遍狄罂语的问话，然后手握着门把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好久。
“如果她不在了，那么莫听夏的死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推门进去的时候，想着某人曾经的话，他这样说。然后，门外，狄罂语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站了好久。
“莫听夏……莫听夏……”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我喜欢上你了……莫听夏。”
狄罂语悄悄地在心里跟自己说，说完，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这是狄罂语人生里的第一抹笑，真正的、带着情绪的笑。
傍晚，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于是，狄千雪房间里的一切，都氤氲在了那层美丽温暖的淡红色里。
“狄千雪！我来了！”
“……”
“这样不说话真的很没礼貌哎！！！”
“……”
那个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她的床前，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跟她说话。
“狄千雪……你是不是在装睡？嗯？”
调皮的皱了下眉，听夏慢慢俯下身，竖起食指在她的脸蛋上戳了好几下。
“呵呵，真的在睡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
“嘿嘿，不过如果是装的话，一定早就凶巴巴地坐起来敲爆我的头了吧。”
“……”
“总这样躺着很累吧？我给你按摩好不好？”
说着，听夏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狄千雪的身体，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开始很温柔很仔细地帮她揉捏着关节与肌肉。
“舒服吗？嗯……你说，这算不算是在非礼你呢？嘿嘿！！！”
“……”
“知道吗？狄千雪，你一点都不温柔哦，你看那些女孩子，她们都会跟我很温柔地笑呢……”
“……”
“嗯，我这样说你也不生气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了。”
“……”
“什么时候啊？就是上次啊，长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
“狄千雪看见我扶了那个女生一下的时候，就已经气得眼睛喷火了，不是吗？呵呵！”
“……”
“明明就是很小气的人，还总是装成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狄千雪就是爱死撑！”
“……”
“其实啊，你跟狄家没有关系不是更好吗？这样，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
“虽然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但你还有我啊，我可是会比你的任何家人都爱你哦！！！”
“……”
“千雪难道忘了吗？我是你的幸福啊，就算是你不需要的时候，我也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啊！！！”
“……”
“只要狄千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天，就永远都不会是孤单的啊，因为莫听夏，会一直一直陪着她，一直一直喜欢她。”
“……”
“莫听夏会让狄千雪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轻易就能够得到幸福的人……”
“……”
“嗯，好了，不说这些了，说多了你又该不理我了。”
“……”
“我最怕你不理我，就像现在这样……狄千雪，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很怕……”
某一刻，听夏忽然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狄千雪，眼睛里的泪水疯狂地奔流出了眼眶。
“你跟我说说话，求你，狄千雪，我求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求你，跟我说说话，求你……”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声音沾染着眼泪的湿气，悲伤得要命，然后，屋子里开始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只有听夏的抽泣声存在。
“你勒得我这么紧……要我说个屁啊……”
某一刻，忽然有人这样说，是狄千雪的声音，虚弱的，带着埋怨的撒娇口气。
然而很久很久。屋子里依然安静着。
“莫听夏……你哑巴了吗……刚刚……刚刚不是还啰里吧唆个没完吗……”
狄千雪不满地说着，费力地动了动身子，仰起头，当她的眼睛看清他的脸的时候。她的心，一瞬间便难过了起来。那个平日里臭屁得不得了，永远一副白痴笑容的男人，此刻的表情是呆掉的。
他的世界，仿佛被静止了一般，傻傻地看着狄千雪，眼睛里依然不停地落着泪。
“傻瓜……世界上怎么会有……会有像你这么爱哭的男生啊……真是的……”
狄千雪看着他，很慢很慢地抬起手在他脸上擦拭着，然后很努力地笑成嘲笑的样子，眼泪则完全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缓缓地侧过脸，听夏凝视着那双正在帮自己划去泪痕的手。然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握住。然后，温热的手心里，是狄千雪独特的、微凉的感觉。于是，再次低下头，凝视着她，听夏开始跟以前一样地跟狄千雪笑：
“狄千雪，你……醒了，是吗？”
“对啊……醒了……”
“真的……醒了？”
“嗯……真的醒了……”
“再也不会睡了，是不是？”
“哪有人不睡觉的……会困死的好不好……”
“那……可不可以不要再睡这么久？”
“你以为……以为我想睡这么久啊……很累的好不好……”
“真的？”
“喂……莫听夏……你今天很啰唆哎……”
狄千雪没好气地说着，用尽全身力气白了他一眼。
“嗯，不啰唆了，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离开？”
“是啊，他们说，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可以带你走。”
“那如果我没有醒过来呢……你……是不是就会离开……自己离开……”
“怎么会呢？我是永远都不会放弃千雪自己离开的啊！我早就想过了，就算你一直不醒过来也没关系，反正我会一直等的，就算这辈子没有醒，下辈子也会醒，下辈子没有醒，下下辈子也会醒，下下辈子没有醒，下下下辈子……”
“傻瓜……莫听夏真的是个大傻瓜……”
狄千雪打断他的话，哭着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听夏温柔地笑着，温柔地抱着她，宠溺地抚摸着她的头。
“那……千雪愿不愿跟这个大傻瓜一起走呢？”
“走？你是猪吗？我哪有力气走？”
扬起头，鼓着满是泪痕的脸，狄千雪万分不满地抗议。
“那怎么办？”
“白痴！！！当然是你背我啊！！！”
狄千雪的回答，理直气壮的声音，理所当然的语气。
于是，那个俊美如星云的少年，在夕阳的光辉里，憨憨地笑着，像个孩子一样的开心，而那个惯常以冷漠表情对待一切的少女，她也笑了，在那个少年漆黑晶莹的瞳仁里，放肆明媚地笑了。
“等一下。”
狄家的客厅，狄罂玄喊住了与他交错而过的他们，本能地抖了一下，狄千雪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背着她的听夏。
“小傻瓜，你要相信我啊！“
侧过头，温柔地微笑着安慰她，然后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那个一脸淡然的男人，听夏轻锁起了眉：
“怎么？狄先生想要反悔吗？”
“嗬。反悔？我为什么要反悔？”
冷漠的浅笑了一下，狄罂玄如此反问。然后，缓缓地走到他们的面前，把一个纸袋递给了狄千雪，“给，属于你的东西，拿好。”
疑惑地看着那个从小便让她时刻深感恐惧的人，狄千雪犹豫着接过。
打开，里面是她的全部证件。于是，狄千雪看着他的眼神更加迷惑。
“从现在开始，你与狄家已无瓜葛，就算以后死了，也不会再跟狄家有任何一点关系。”
狄罂玄的语气冷冷的，音调却十分平静。
“真的……放过我了吗……”
失神地盯着纸袋里的东西，狄千雪难以置信地轻声问着，她的声音，依然很虚，而也正因为那份无力伪装的脆弱，才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她此刻的喜悦。
“方叔，送客！！！”
狄罂玄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只是飞快地转过身吩咐。手掌，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坚硬的指甲狠狠地压迫着皮肤。很痛很痛的感觉，却不足以让他在乎。因为此刻的狄罂玄，是窒息着的。他不敢再看那样的狄千雪，不敢看她眼里的快乐。那种快乐，那种因为要离开狄家，离开他而产生的巨大快乐，随时都有可能会让他的心死掉。于是，以背朝彼此的姿势，听夏背着狄千雪离开了狄家。
而狄家，也用相同的态度，远离了他们。门，开，然后合。放不下的，似乎只有留在门内的人。会不甘吗？当然会。可是，放不下的人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怨恨那个离去的人。至于原因，更是异常明了：如果离去的时候有一丝留恋，又怎会真的离去，如果留恋着不想离去，脚步又怎能迈动得那样洒脱。所以，放不下的人放了，想离开的人走了。
就这么简单而已。
“哥，你真的要放走她吗？”
望着那个失魂落魄地走上楼梯的背影，狄罂语轻轻地问。
“她已经走了，不是吗？”
“可是……”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想自己待一会，谁都不要来烦我。”
“哥，我好像，喜欢上了……”
“罂语。”冷酷地打断了她的声音，“放弃吧，你很清楚的，不是吗？只要我还在，没人能够从她手上抢走任何东西的。”
“哥，我是你亲妹妹啊……”
凝视着狄罂玄，狄罂语的声音哽咽着。
“亲妹妹吗？呵呵，罂语，难道你忘记罂岚了吗？”
“我没忘，可是哥，你呢？你也没忘不是吗？如果你真的像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的话，你就不会时时刻刻都难过了，不是吗？”
“那又怎样？失去了所有人，我可能会很难过，可是如果失去了她，我就会死。你告诉我，为了活下去，我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哥……”
“放心，只要不伤害她，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淡淡地说完，狄罂玄慢慢地走上了二楼。
“狄千雪，你知道吗？我好嫉妒你，真的，好嫉妒你……”
回过头，望着那个趴在听夏背上，正走出狄家大门的少女，狄罂语悲伤地流着泪，悲伤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