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代替品 (1)
那个面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少女，她就那样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头微微地仰着。
她，在帮他擦眼泪，即使全身上下都那么的虚弱，她依然疼惜地凝视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抹去他的泪。是的，梦里的听夏，的确流了满面的泪，那样子无助得就像个孩子。
“别哭了……看你哭……我也会哭哦……我哭……哭起来的话……就会很难受哦……”
少女无力地说着，声音是细致的柔和。她在跟他撒娇，即使生命可能会在下一秒就停止，她依然为了安慰他而撒娇。
然后，听夏果真用力地抹了抹眼睛：“我没哭，你看，没哭！”
他哽咽地说完，便死死地抿住了嘴唇，极力地忍耐着。某一刻，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要牵动起她所喜欢的笑容。
淡淡地，看着他，少女笑了一下，虽然异常虚弱，却格外动人。
“听夏，你说……人真的有灵魂吗？”
她问他。声音浅浅的，语气却十分深远。
“有啊，一定有的！”
他回答着，接着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
“真的吗？呵呵，那就好，有灵魂的话，那我就算死掉了也不会真的离开，我会站在离听夏很近很近的地方，或者找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身体，然后，听夏记得，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找我……”
梦里，画面逐渐地稀薄起来，如同被雾气笼罩一般……
听夏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少女温静美好的声音仿佛依然还在耳边徘徊着。
听夏记得，一定要来找我……
她这样跟他说，是专属于他的近乎祈求的语气。
眼角迅速地滑下一滴泪。接着，便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门。
若，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找你的，只是……我找到的，真的就是你吗？若……
奔跑在雨里，他这样想着。脑海里浮现的，是狄千雪冷漠疏离的脸。
梦五街，4号，狄宅，狄千雪的房间。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砰！！！”
某刻，房门被恶意地用力踢开。
狄罂玄走了进来，如同每个下雨的夜晚一样，他依然满身的酒气。只是，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看了一眼狄千雪，然后便在床边坐了下来，背对着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手里的酒。
而她，仍旧微仰着头，凝视着某处，眼睛一眨不眨。
当最后一罐酒也被喝光的时候，他重新站了起来，看了狄千雪一眼，神情恍惚了一刹那。一刹那以后，慢慢地走向门那里，右手轻轻地握住了把手，声音也同时冷冷地响起：
“这么晚了，他还没来吗？”
说完，顿了一下，回过头，刚好迎上她惊异的眼神。于是，寂静了好久的唇角立刻掠起了一抹荫翳的笑。
“看来，他也没有多喜欢你嘛。知道了你的喜欢是假的，知道了自己是代替品，就不再喜欢了，是不是？呵呵。”
他笑着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到一些她的悲伤。只是，她此刻的表情却异常的平静，刚刚那一瞬间的惊异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沉默地看了她很久，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在他以为她会一直安静着直到他离去的时候，她忽然轻轻地开口：
“我难过的时候，你很开心，是吗？”她这样问。
再次转过头，他有些迷惑地看着她，片刻以后，收回全部的视线，凝视起她看不到的门外，目光里的悲伤也忽然惊起。只是，声音依旧平静而冷漠：“是的，我很开心。”
然后，他感觉她似乎是笑了起来。
“那就好，那样的话，我的难过也就没有浪费呢。对了，今天怎么没说罂岚哥哥呢，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想他了，很想呢。”
提起狄罂岚，她第一次声音里充满笑意。
“是吗？那……你慢慢想吧。”
不安的、矛盾的、悲伤的声音，局促地拼凑完毕后，狄罂玄推门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时候，狄千雪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看上去特别开心的样子。然后在某一刻，又忽然地哭了起来。
“呵呵，罂岚哥哥，千雪刚刚……算是反击吗……”
没错，就在刚刚，她看见了他眼里脆弱的悲伤，虽然他躲避着她的眼神，但她仍然看见了，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其实，她也早就知道，狄罂岚对于她跟狄罂玄，就像是一把双刃剑，每当触及，都会伤到对方，同时也会伤到自己，不过这次……应该是他先被伤到的吧。可是……她的心依然还是狠狠地难过着。
很久以后，倔犟地抹了抹眼泪，起床关了灯。黑暗中，靠着墙望了一眼窗户，玻璃外，是夜的世界，雨还在稀疏地落着，一点月光都没有。重新躺到床上，耳边忽然响起了某人的声音：
“那些都无所谓，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是不是代替品，我都无所谓，所以，可以留下来了吗？我不贪心，所以不会要那么多，只要……让我陪着你就好。”
……只要陪着我就好吗？那……你为什么还不来？……
想着，扯了扯嘴角，想要微笑，却不受控制地再次哭起来。无声，却悲伤得要命。
听夏来的时候，狄千雪已经睡着了。窗子从外面被打开，夜风夹杂着水汽吹进来。很快，又再次被阻隔了起来。
他悄悄地走到床边，低头看她。
“睡了吗？”他轻轻地问。
很久，没有回答。于是，叹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帮她盖了盖被子，最后，靠着墙坐在了地上，继续凝视着狄千雪的睡脸。而睡着的她，看上去柔和了很多，闭着的眼睛无法再射出锐利的淡漠，微合的唇瓣也不再冷硬地倔犟。此刻，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蜷缩着，安睡着。
“若……”
他低低地唤着。手慢慢地抬起来，他想摸摸她的脸。
“就当我已经死掉了吧……”
她的呓语。接着，他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真的……是你吗？若……”
无声地问。痛苦无边无际地在身体里蔓延，脑子里全是白天里的她，她说喜欢他都是假的……她说他只是代替品……而这些，他其实都不在乎。可是，她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说“死掉”呢？
就当我已经死掉了吧……
她这样说的时候，他心痛得差点窒息。他的苏若，应该是即使知道自己真的马上就要死去，也依然能够用那么美好的声音告诉他，她永远不会消失啊！
思索着，然后，终于也在某一刻思索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听夏的瞳孔里出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恐惧。
“不会的，不会的，是我想太多了，你怎么会不是若呢，哦……对，我想到了，一定是若觉得我做得不够好，所以在惩罚我，是不是？嗯……我就知道，一定是的！呵呵！”
他局促地微笑着，局促的自言自语，望着狄千雪的眼神，充满雾气。很久以后，他再次淡淡地开口，忧伤的音调，孤单的声音。他在哼唱一首歌，很悦耳的旋律，也是一首专属于曾经的苏若的歌……
灰色的秋天 拥抱彼此的照片
幸福的起点 有你在身边
情人心形链 垂挂我们胸前
你说的誓言 完美的诗篇
如果说 时间 能够逆转回旋
心甘情愿 放弃这人间
就算现在 消失在天外
我无法 忘了你的爱
泪水的失败 死神的感慨
就算现在 枯萎在人海
我依然 记得你的爱
微笑的节拍 天使的喝彩
爱永在
……
泛黄的画面 纪念亲吻的笑脸
甜蜜在眼前 你早已走远
流星的弧线 孤单无际无边
寂寞的极限 是消失不见
如果说 时间 能够逆转回旋
心甘情愿 放弃这人间
就算现在 消失在天外
我无法 忘了你的爱
泪水的失败 死神的感慨
就算现在 枯萎在人海
我依然 记得你的爱
微笑的节拍 天使的喝彩
爱永在
……
“对不起，听夏，对不起……”
狄千雪再次呓语。接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出神地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少女。
她的声音，是白日里听不到的软弱。她……在跟他道歉吗？
某一刻，心脏再次剧烈地疼起来。这一次，只是单纯地因为她——狄千雪。那个倔犟的、冷漠的、会在梦里跟他道歉的女子。
窗外，雨依旧不停地落着。屋子里很安静很安静。
他，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她的温度，然后，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
梦里，狄千雪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唇边也升起了一抹细细的弧线。
第二天。乌灰的云彩没有让太阳露出脸来，雨虽然稀疏了些，却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天空，也依然阴霾。
星光学院。狄千雪没有打伞，一个人那么孤单地走在雨雾里，额前单薄的刘海早就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从她走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的杀人目光射向了她。在那些少女的眼里，她简直比撒旦还要邪恶，不仅引诱了她们心中善良如天使一般的听夏，还让他伤了心。
“她就是听夏喜欢的……”
“听夏对她……”
“……”
“……”
虽然她表面上一点也不在意那些人的话，但她还是听到了她们嘴里那一声声他的名字。
听夏，这两个字，无论是出现在别人的嘴里，还是出现在她的脑子里，都会没来由地让她心疼一阵。
今天早上，她比平常早起来了一个小时，然后悄悄地从后门离开了。可是最后，她却做了一件连她自己都不理解的事情。她竟然用了那一个小时的时间，绕了好大的一圈，又回到了狄家正门的那条街上。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站在他身后的。当时，天灰蒙蒙的，雨水和晨雾微凉地落在她身上。她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远远地看着那个少年——那个名叫莫听夏的天才，那个呆呆地站在那里，仰望着二楼窗户等她出来的男孩。
教室里。狄千雪面色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很自然地整理着要上交的作业本。周围的人，依旧不停地对她指手画脚着。
“狄千雪，这是你的作业吧？”
班长郑菲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也是莫听夏最忠实的FANS之一。
“嗯……做得不错，老师看了应该会很满意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