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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年少天纵1931》    作者: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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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征忽觉心情好得很,披上袄立在庭院结满冰溜的藤架下,尽情地呼吸一口“雪气”——冰凉、清澈、润腹。
  “老爷,厨上问,你今天去哪位太太房里用餐。”小蛾问道。
  北征想了想,昨天才去了润心那儿,前儿在兰卿房歇的,倒是许久没去过韵秋院里,可巧有事要同傲儿谈,不如就去了,张嘴刚欲说“去西小院”,可眼前不禁浮现出韵秋那张比冰花还要冷冽的脸,“哎!”何苦又去惹她。
  “厨上讲,昨儿陈长官送来的那两小罐,‘罐子肉’最好趁鲜吃了,前儿个六少爷他们去山里打的那只鹿等会子杀了烤给您吃。”
  “鹿肉,烤鹿肉最好不过了,房里是不是还有一瓶陈年蒙疆老酒,是二爷上次带来的,你去找找!”
  北征兴致萌生,冰雪覆地,围炉烧肉小酌,是何等乐事。
  “那您的意思是送到哪个院儿呢?”小峨试探着,不然叫齐几位太太一起来吃。
  “这倒罢了,一想起每周末,一家人聚在‘爱晚堂’那鸡飞狗跳尖笑争闹的景象,北征心便凉了,还是让我清静两天吧。
  “我看,还是等等看,兴许凌灿能赶回来,他讲这两天回来的。”
  小蛾儿正欲下去,凌傲却已进院门。
  “军座,这有些快电要您尽快批阅回复,二十四师请我代转上来的。”
  “念来听……”
  凌傲随着北征进了堂屋。
  凌傲大声读着电文,目不斜视,北征却坐在炉边搓着手,点起支烟斗,悠然地边听边回复,仔细审视着立在眼前的凌傲,仿佛仍在军队,除了上下级他们之间并未存在什么关系。
  凌傲念完了,却见北征目含笑意地凝视着他,屋里空气开始稀薄。“军座没有其他训示,凌傲回去复电了。”
  “不急,吃了饭再去,厨上有鲜鹿肉,还有好酒,等下杀了你喝热鹿血酒,冬天补的很,你娘讲你入冬来一直闹胃寒症。”
  “不了,我还是回去复电。”凌傲淡然推诿。
  “我说过不急在这一会儿,吃了再去。”
  “凌傲要回去的。”凌傲有点吱唔,寻着解释,“我娘在等我。”
  “让小蛾去支语一声”北征仍是笑看着他,如一盘棋上对手左拼右杀,却终究逃不出他的围追堵截。
  “我从不在前院……我吃不惯……”凌傲结结巴巴地应着。
  “不必紧张,今儿就咱爷俩儿,好好喝两盅,”北征起身拍拍他的肩,凌傲低头不语,沉默一会抬头道:“如果今儿六哥回不来,凌傲去替爹喊七哥和凌湄她们来陪您好了。”
  “怎么留你九少爷在屋里吃饭都这么困难?”北征话音中含着嘲讽和不快,凌傲已听出,心中推测他是否会为此动怒,可如果依了他,真不知面对这个应算是“父亲”的人,这口气该如何下咽?
  北征并未生气,依然笑容可掬道:“也好,反正俩个也冷清,也不知你娘今儿做的什么好吃的,招得你一门心思往回跑,正好,咱爷儿俩一起去,我反正也有小半月没过去了。”
  虽然不情愿父亲跟了去,但总比被扣在这儿两个人面面相观,话无半句多的好。凌傲立在屋门边儿,看小蛾给父亲更衣。
  “不用了,去把中间抽屉那锭元宝拿来,你便下去吧。”许北征大声吩咐,看了眼凌傲。
  北征接过那块系着红绦的金锭,拎在手中晃弄着道:“正好,爹顺便去问问你娘,是不是这些时月例不够花,怎么这压岁的锭子全押上了。”
  凌傲看着那金锭呆滞了,明明已押给了福祥号金店,怎么又回来了?
  凌傲背靠门框,一手擦汗心虚地问:“这锭子,从哪儿弄来的……”
  “哦,你说它呢,我正要拿了问问你娘呢,福祥店的掌柜来讲,许家一位少爷,拿了他去柜上换了只玉镯子。掌柜见是许府之物不敢要,我去问问她将这锭子交与谁了,换了如何名贵的一只镯子,值枚金锭。”
  凌傲只觉脸上一阵冷一阵热,心中忖度老头子到底查出多少底细,更可怕的是,如果娘知道,一点风吹草动,天啊……这简直……
  “去阿!你脸红什么?快回去让你娘看看。”
  许北征觉得像玩弄一只到手的鸟雀般开心,看着凌傲一脸表情变化,更觉得开心。
  “好呀,是不欢迎爹去,怕抢了你的好吃的。爹也不管这许多了,爹先去,让你娘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许北征背着手出了门诡笑着睚了眼手足无措的凌傲,那只金锭子便在他身后摇摆着。
  “不要去!”凌傲冲上着一把按住北征的肩,眼中流出丝乞求和恐惧。
  北征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板起脸骂:“你这算什么?命令我还是求我,如果命令我……”北征斜瞟了一眼扣住他肩头的手,凌傲倏然抽回手去。
  “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天下有儿子问老子呼三喝四的吗?”
  “凌傲不敢!”凌傲低眉敛目,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哦?那是求爹别去了?”
  北征玩弄着那个金锭,仿佛已将凌傲玩于股掌之中,“求人有这样的求法吗?应该怎么做?小九,你娘会怎么看,通常这富家少爷挥金如土的买了这女人的手饰,又偷偷摸摸不敢让家人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手饰是送给哪家的女子……爹也很想去弄个究竟呀?”
  凌傲哑然,他懂了父亲的话。
  “只怕你娘不会往好处想,爹也正好去看看你的热闹。”
  冰窗寒气从脚下直窜上来,凌傲心头都是凉的。


第92章 随风而逝Ⅱ
  凌傲十分怕母亲,自从他记事的那天起,似乎母亲从来未对他有过好脸色。
  听舅母曾经无意间提过几句,母亲当年是一所高中的校花,最大的梦想是考大学去北平。
  那时外公外婆过世得早,母亲是舅舅带大,一笔清丽的好字,对诗词的精通都是舅舅教诲的功劳。舅舅家是卖古董为生,开了家古董店,就是因为母亲一次在店里帮工,被爹爹惊艳般看中,就强行娶了她。
  可惜好景不长,在他四岁时,父亲喜新厌旧扔了母亲这外室和幼小的他在舅舅家。从小凌傲就不敢大声说话,像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舅母会指了他破口大骂他这个吃白饭的,也会指桑骂槐的欺负母亲。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是母亲的出气筒,会被绣花针、簪子之类的利物扎得浑身是孔。
  有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儿子,别人家的母亲都是对儿子捧若至宝,而他在母亲眼里似乎就是个小累赘。等长大些,他渐渐明白些道理,所有的恨就集中在父亲身上。所有的苦难都是那个深宅大院里的许军长带给他的,小小年纪时,他就立志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长大后离开这些令他不愿意见到的一切,真正成为自由自在的人。或许那些嫌弃他这个小老鼠的人会后悔,如今果然应验了。
  看母亲始终没有因为他这个儿子的出色而有丝毫欣慰,反是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在佛灯前诵经,或是道听途说一些有辱她那点可怜尊严的传闻而不懈地去折磨他。
  有时候,他曾很罪恶的想到过要反抗,但一看到母亲那色厉内荏的目光,那可怜的一点点自尊,他反是可怜她,一任她去打骂。
  不过,那只是在他和母亲之间,至多到他那可怜的姐姐凌依—母亲收养的养女之间的秘密。
  如今,父亲提出要去看母亲房里说这件事,凌傲是避之不及的。
  他拦住了父亲,他只能屈从,他总不想让这位陌生的人去笑看那场热闹,去看母亲如何去折磨他。
  他同父亲对面而坐,父亲面色温和,他却一脸凝肃。
  他为父亲倒着酒,一脸的恭敬,也算他当人下属和儿子的职责所在。
  起初,父亲还很高兴,同他喝了几盅后,硬是给他夹那鹿肉吃,凌傲没有动,直到那肉冷却,他也没有肯吃。
  父亲沉了脸,以为他有意别扭,赶了他回去,还是将这金锭子的事情托管家告诉了母亲。
  于是那个晚上,凌傲如坠入了魔窟一般,母亲听说他偷了家中之物去换镯子送个女人,气得拷问他。打断了鸡毛掸子,就用香头烫,用指尖掐,用锥子扎。凌傲哭出了声,他从不哭,但他那天已经忍无可忍。
  不管如何打骂,他也没有说出那个女人是谁。
  是姐姐闯进来哭了说,是弟弟要送她的生辰礼物,母亲这才住手。
  那天,父亲听说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赶来,简直对他身上的伤痕不忍目睹。
  但母亲冷冷地坐在炕边,没掉一滴眼泪,目光呆滞道:“他怎么还活着,他活一天我就要熬一天,他若生下来就死了,我就解脱了。”
  那惨白的脸,如从古墓中走出的鬼,凌傲就见父亲愕然的表情,忽然陪了笑说:“秋,你和孩子斗什么气,说这气话,孩子都养这么大了,下次要打,你叫我。看你什么家伙事儿都用上了。来!九儿,这院里就你和爹是公的,她们都是母的,爹给你去上药。”
  凌傲想挣扎,想推开他,想说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但是心里忽然一阵凄凉,还有什么可说?
  这就是父亲引以为豪的第一次为他上药,边为他抹药,治红伤的、青伤的、烫伤的,父亲的泪滴在他身上。
  思绪收回,凌傲望着眼前的父亲,苍老而鬓发皆白。
  “傲儿,去你大表哥那边看看,你大娘怎么还不回来?”父亲咳嗽道。
  凌傲看看他,揉揉身上酸痛的伤,转身出门。
  “九弟,疼吗?”大表哥汉辰见他转来,关切地问。
  凌傲点点头。
  汉辰拍拍他的肩安慰:“父子之间不责善,很多事情不能去讲道理。姑爹这一辈子,也是风云一生。当年家父在时,也是斥责多于疼爱,无理时,表哥也是恨得切齿,可人去了,有时候想起来还不如他在。”
  凌傲点点头。
  屋外一阵喇叭声,大姐凤荣搀了姑母回来。
  汉辰问:“业儿呢?”
  “露露小姐在陪他,让我们回来了。医院里没地方歇脚,露露说,今晚她看着,明天一早我们去替她。”姑母道,“这露露小姐还真是规矩懂事,难怪盟儿喜欢她。”
  汉辰看了眼大姐责怪道:“露薇是外人,大姐怎么~”
  “那还不是你安排的?她要献殷勤,巴不得呢。不过龙官儿,你可别动那歪心思。玉凝不是好东西,我看那露露更是臊狐狸。”
  “大姐!”汉辰怒道。
  “女人看女人都很准。”凤荣坚持道。
  汉威在一旁心里忐忑不安,心中有鬼,未免处处心惊。他不知道此刻玉凝姐是不是已经到了医院,不知道玉凝姐会如何伤心,也不知道大哥知道了会如何反应。
  凌傲扶了大妈妈告辞回老宅院,文贤姑母问:“你爹睡下了?”
  凌傲点点头应了声。
  大姑母拍拍凌傲的手道:“九儿,自你六哥去了,你爹就神情恍惚得一天不如一天,你可是要陪在他身边,他现今最宠你。没了你六哥,他总是说,看了你,就像看了灿儿在。”
  凌傲点点头。
  “你爹昨天还跟我说,他真后悔,当年怎么就忙得没顾上你们母子,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爹还寻了那西洋大夫问,说这不能吃肉的毛病,如何能治好?问得大夫都呆了,说这是什么病?”
  凌傲听得噗哧地笑了。
  不吃肉,这也算病,不过这还真是他的病根了。
  文贤叹声气,拉了凌傲的手拍拍,凌傲腼腆的笑,最疼爱他的就是大娘了。
  文贤还记得那次,她在院里和兰卿、吴妈看梁子上的鸟儿打架,一阵车轮声在院门停驶了,惊了她和吴妈一怔,寻思着老爷明明规定的任何车轿不得进院子的,是谁这么大胆忽听车门声响,这时凌灿从车中下来。
  “少爷你怎么……”不等吴妈问,凌灿已轻声上前道“快去把我床被铺好。”
  吴妈含糊糊的地应承着,她向车内望去,却见老爷抱了一人从车中下来,司机在旁边小心谨慎地护送着,是凌傲,吴妈不及细问,忙向里屋跑去。文贤却心中思忖,不知出了什么事,老爷抱着凌傲从车中下来。
  “傲儿睡熟了,我不想吵醒他了,”北征对闻迅赶来的众人说:“稍时他若醒了,便下些面或作点青菜给他吃吧。”
  北征走了,兰卿将帐子放下,看看睡沉的傲儿,将凌灿带到了里屋。
  “这是怎的了?您怎么能让老爷抱他下来,若是闪了腰……”文贤不禁问道。
  “是爹坚持的,车开到一半,傲弟便撑不住了,怕是日间闯了祸已经精疲力尽了,伏在爹肩上睡着了,车到门口我要唤醒他,爹执意不肯,非让老张把车开了进来。”
  “从未有过的事,干吗不索性送他回后院呢?”文贤又问。
  “爹讲的很清楚了,让做些吃的给傲弟,怕是爹怕秋姨再给傲弟炖什么猪尾巴,节节香之类吃吧。”
  凌灿笑补道。
  “什么,猪尾巴?”众人皆惊。
  “哦,大娘,娘,您们听没听过给小孩子炖一锅猪尾巴吃,管教他以后再也不馋肉,见肉就腻得要吐。”
  “过去穷人家的小子馋肉,全用这法子。”吴妈插道。
  “真这么管用?”凌灿好奇地追问。
  吴妈笑道:“这过去穷人家是没法子的办法,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吃肉。这小孩子不懂,见肉就馋,不给吃又不行。只有这么恶治,十有九灵,让他吃这猪尾巴,那尾巴全是油,然后再灌他喝一大缸子凉水,这油一遇到冷水腻了心,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去!”
  “果然有此事,看来傲弟是真可怜了。”
  “傲儿怎么了?”
  “险些受了天大的冤枉。”
  “谁冤他……”
  “爹呗,今天爹不太痛快,开会时,便训人,散了会又把我们聚在一处,从大哥开骂,无一幸免,直数落到凌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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