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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年少天纵1931》    作者: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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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露面颊上滚落的泪珠如她耳坠上那两颗莹亮的珠子般闪熠。含着泪的笑靥,喃喃的同碧盟诉说只有他们两个人懂得的暗语:“一对儿小小的公蟑螂和母蟑螂躲在阴暗的地沟,母蟑螂哭着说‘我怕,这里好黑’,公蟑螂说‘你看,看我的眼睛,我就是你黑暗中的那只萤火虫’,母蟑螂好怕,她对公蟑螂说‘我好怕,爸爸在哪里呀?’,公蟑螂拉了她的手说‘不怕不怕!有一天我也会长大,长得和爸爸一样强大’;公蟑螂问母蟑螂‘怎么没有了妈妈?’,母蟑螂摸摸他的额头说‘不怕不怕!我也能和妈妈一样给你做饭洗衣,给你个温暖的家’;公蟑螂说……”
  “好了!”碧盟一声断吼打断露露的哭诉,沉默片刻,凝滞的空气中传来碧盟沙哑的声音:“出去!”
  露露抹了把脸颊上的泪,仍是堆起笑,继续说:“他们手拉手走出阴暗的地沟,原来外面的天空是这么明亮……”
  “滚!”碧盟挣扎了起身,牵动伤口剧痛,一头冷汗如洗般刷下。
  “Eddie,Eddie,sorry!我不想会是这样,杨司令保证说他会有分寸的,我不想他难为你,可也不想你……”
  冯夫人拉了露露说:“金小姐,病人不宜太激动,你暂且回避吧,这里有我们照顾他。你的心情我理解,不急在这一会儿。小孩子斗气似的。”
  露露蹲在门外的墙角痛哭失声,冯暮非立在她面前,俯视着她没有表情的说:“你回去吧,这孩子很拧,伤了他的自尊,他怕不想见你。”
  露露呜咽说:“Eddie他对抗生素过敏,更不爱吃药片,他的胃不大好。”
  “我知道了,谢谢!”冯暮非应道。
  “小时候,Eddie说,如果能回到爸爸身边有个家,就是被打屁股他也不怕。”露露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冯暮非点点头,推门进了碧盟的卧房。
  一张房契拍到碧盟的枕头边,冯暮非嗔骂:“贩毒贩得老窝都卖了,收起来吧!”
  碧盟微阖了眼摇摇头说:“谢谢您,您收去吧,我不再需要了。后天,我就要去东北军报到了。”
  “奉天也有咱们家的宅子,虽然老了点,但也是当时时兴的白俄式小楼,你如果愿意……”
  “多谢您的好意,不必了,空军的待遇是所有军种里最优厚的。”碧盟静静的说,不时倒抽着凉气体味着周身的伤痛。
  “是了,胡子卿在东北,他的地盘里他不会亏待你。”冯暮非喃喃说,手背去擦拭碧盟额头的汗,掠过他蜷曲的留海,感叹说:“你长得像你娘多一些。眉骨、眼睛、鼻梁、头发,还有……个性……”
  说道这里,只剩了唏嘘声。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孩子还是你二哥,他很任性,不听话。有次为了他旷课去组织游行还撒谎,我气得打了他,就用刚才那根皮鞭。他也是很倔强,擦干了泪就去帮我执行一件任务。任务是完成了,可是他就再也没能回来。我那么多年在国外都没能照顾他,后来就发誓不再打孩子。盟儿,你今天实在是让爹太伤心了。”
  冯暮非捶了头说了几句,回头时才发现碧盟睡熟了,能听到均匀的鼻息。
  冯暮非轻轻的掀开碧盟身上的被单,撩开他的睡衣,小心翼翼拿了棉签沾了药水,为碧盟擦拭能看到的伤口。不时用手臂拭去眼上的泪。
  ※※※
  汉威在楼梯上走上走下,大姐凤荣厌烦的骂他说:“你就不能老实的坐一会儿,眼前花一样转得我头晕。”
  “小弟,有心事吗?”玉凝察觉汉威的异样,试探问:“你大哥临走时吩咐你留在家里,是不是你又闯了什么祸?”
  玉凝的话音刚落,娟儿就按奈不住兴奋的跳起来问:“乖儿,你又闯祸了?是不是又要被大舅舅打屁股了?”
  汉威慌乱的摇头,其实他自己心知肚明,怕是老宅的秘密被大哥察觉到了,不然为什么大哥喝令他留在房里,为什么大哥要急匆匆的带了露露姐奔去冯暮非家。他是去找小盟哥算账吗?那小盟哥会不会供出他来。说来他可是冤枉到家了。还有那两只小银勺,为什么露露姐坚持要把小黑子的那两只小银勺借走,她怎么知道这两只小银勺的?
  汉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乱如麻的在屋里晃动。
  或许是他多心了,大哥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做,但有急事去见冯暮非,所以让他在家里等。
  大哥进到屋将外衣扔给门口的胡伯,扫了一眼厅里的众人,目光落在汉威身上,吩咐说:“书房候着去!”
  “呦!还真是小弟惹祸啦?什么事,严重吗?”大姐关切的问,汉威觉得这是幸灾乐祸。
  书房的门重重的撞上,大哥不等坐回到写字台后那张皮椅上,就厉声问他:“说吧,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都瞒了大哥多少事!”
  汉威心里一震,整个心七上八下的盘算,到底大哥知道了多少事?若是他竹筒倒豆的都说了,万一大哥并不知道那么多,自己多挨几下打是小,岂不把小盟哥给出卖了。他不过就是知情不报,小盟哥可是真正的贩毒了,还不被大哥把骨头打碎?若是不说,万一少说了一件,大哥又要治他一个撒谎的罪过,怕屁股又要遭殃。
  正在犹豫,大哥已经“啪!”的一声,把桌子下那根专为他准备的家法藤鞭拍在了桌上。
  汉威吓得哆嗦着垂手低头恭敬的说:“大哥,小弟今天在司令部,谨尊大哥教诲,没敢调皮捣蛋,也没理会何莉莉的无理取闹。不信,不信大哥去问雷夫子。”
  汉威心里暗自寻思,先排除了公事的可能再说,如果不是司令部的事,那就定然是老宅地下金子的事败露了。
  就见大哥汉辰手中的鞭子“啪”的抽在了他背上,那手劲之狠,疼得汉威一口气噎在嗓子里险些没喘过气。
  “给我祠堂里去跪好!”
  一听大哥说祠堂,汉威浑身的毛都要立起来了,紧张得如一只惊悚中的小猫。慌得偷眼看了大哥试探问:“大哥,大哥是说~是~小盟哥的事?”汉威试探问,手紧紧的揉搓着衣襟,偷眼看了大哥问。
  汉辰垂眼看了汉威,鼻音中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大哥从冯家回来时,冯老已经动了家法将你表哥打得死去活来了。你好好想想,该如何招供吧!祠堂候着去。”
  汉威心惊肉跳,心想不过帮小盟哥遮掩,顶多是擅作主张送了小盟哥几箱鸦片,小盟哥也没要呀。更何况小盟哥办的是大好事,用了那些大烟鬼的钱,救了龙城来的灾民,还修了大堤,更是为了大哥解了燃眉之急,还拯救了老宅被卖的命运,他该有功受奖才是呀。
  但是大哥一提到去祠堂候着,那就是严重了。非是犯了家法难容的大错,大哥不会去祠堂讯问他,到了祠堂,可就不是像在书房里被大哥扔到沙发上用藤条打一顿了事了,祠堂家法那根粗重的檀木棍子,汉威想来就害怕。
  “大哥,小弟愚钝,还求大哥点拨一二,小弟到底犯了什么家法,要劳动大哥开祠堂动家法训诫?”汉威是横下心,听听大哥怎么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大哥一吓全吐了出来,出卖了小盟哥。但小盟哥显然东窗事发了,不然怎么会被冯暮非打得那么惨?再一想不对呀,依了小盟哥那冷傲的性子,冯暮非敢碰他一个手指头,他还不跟冯暮非拼命。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汉辰一捶桌子,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还盛了些鸦片烟膏的小鸟食罐扔到汉威眼前。
  汉威一见,心凉沉底,这个罐子他早拿给小黑子去扔掉,怎么会落在大哥手里?
  “杨家的家规,吸毒者如何处置?”汉辰背了手,咬了牙,目光沉冷。
  大哥竟然误会他吸鸦片,汉威慌忙解释说:“大哥,大哥怕是误会了,小弟哪里敢吸鸦片,这个不过是~不过是威儿好奇,想看看这烟膏到底是什么。”
  汉威怯怯的偷眼看了大哥铅色的脸,盛怒下显得棱角更是分明。
  “大哥只要你回答,你到底是吸了,还是没吸?”
  大哥一声喝问,汉威双腿发颤,慌忙说:“没吸没吸!”,又怯怯的补了一句:“就尝了一小口,涩涩得好难吃,就吐了。”
  “这就叫你没吸!”大哥怒不可遏,揪了汉威就往祠堂去,汉威吓得向地上溜坐了躲避,生怕进了那阴冷的祠堂就不会站着出来。
  “哥,哥,汉威都吐出来了,汉威已经也不碰那劳什子了,大哥不要!”汉威才开始感到恐惧。
  大哥的判断,只有吸了还是没吸,碰了一口也是吸,他要冤枉死了。
  玉凝正在屋里听留声机,弟弟刚给她从国外弄来的乡村音乐的唱盘。她不敢开得太大声,只想给肚子里的宝宝听,但又不想让声音太大,给了大姑姐凤荣可乘之机来寻衅。
  正听着,忽然隔壁书房传来小弟的哭喊求饶声:“大哥,饶了威儿吧,大哥不要,大哥!”
  玉凝无奈的摇头,汉辰兄弟的事,他多半是没法管。哥哥太蛮横,弟弟又太调皮,这才是一个愿打一个欠打。可汉威的呼喊声撩得她心惊,小弟哭嚷得一声比一声凶。
  玉凝立起身,刚想去书房门口劝一声,忽然听了声音又没了。玉凝想,或许是汉辰今天跑了一天,也是累了。怕小弟今天又是打得不轻,这个小东西,三天不打就要生出事端来。
  过了一阵,哭喊求饶声又响起来,汉辰的喝骂:“说!还有什么混帐事!”
  接下就是小威儿的哭求声。
  “大哥,大哥,威儿不去,大哥饶了威儿!威儿真不知道了。”
  玉凝听到一阵抽打声,心想这是怎么了,于是缓缓的挪了笨重的身子出门,来到书房口。
  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汉辰夹着赤裸着身体伤痕满身不停挣扎的小弟往门外拖。
  “大哥,威儿不去,大哥!”小弟汉威的手死死抓住了门框,张皇惊恐的眼睛看到玉凝时,羞得无地自容。
  “明瀚,你这是干什么。小弟不小了。”玉凝满脸羞红的埋怨。虽然从她嫁进杨家就总见丈夫如此不顾小弟尊严的责打他,但毕竟现在小弟已经一天天长大。
  “姐姐!救命!”汉威哭求道:“威儿不去,不要到客厅吊打威儿,大哥你杀了威儿吧。”
  “哎呀,明瀚!”玉凝责怪的推了汉辰一把,忽然疼痛的捂了肚子。
  “玉凝!”汉辰忙扔下汉威去扶玉凝,汉威借机冲回了书房躲起来。
  “我没事,动了胎气。明瀚,你别这么打小弟,我们的孩子吓得不敢出来了。”
  门“咣当”一声撞上,玉凝就又听到里面的一阵叫骂声:“说!到底是多少箱鸦片,你知道多少?我叫你胆大妄为,你擅作主张!”
  一阵阵抽打声,玉凝忙又叩了门提醒:“明瀚,明瀚,你若是气威儿,你也分开次数打,这么打别打出毛病。”
  刚说过这话,忽然胡伯跑上来说:“太太,大爷在书房吗?电话,冯公馆打来的,说是表少爷出事了,这会子送去医院了。”


第63章 骨子里的坚强
  汉威跪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手紧紧抱了头蜷跪在那里。只要大哥不拖他去厅里当众吊打,背了人如何折磨他他都会依从。谁让那凶神恶煞般如刑讯罪犯般的人是他唯一的亲哥哥呢。
  “跪好了!”大哥叱骂,竟然胡伯喊说电话的声音都没能让大哥住手。
  藤条敲敲汉威的屁股,汉威呜咽着环了臂蒙了脸,屈从的缓缓挪动疼痛的身体,按了大哥的吩咐将屁股翘起,两鞭子接连刮风抽下,疼得汉威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吸毒者,就该家法立毙杖下!”大哥边斥责边又迫不及待的嚷了声:“撅好了,手拿开!”
  汉威尝试着去抚摸痛楚的伤口的手才一离开,屁股上又着实挨了几鞭。
  “不许动!大哥接过电话回来再处置你这个畜生!”大哥匆匆的摔了书房门离去,紧接着是胡伯和玉凝姐一先一后的脚步来到他身边。
  汉威羞得埋了头,并拢腿,但仍是不敢改变那羞辱的姿势。
  “小爷,哎哟,这怎么又打成这样!”胡伯痛心的摸摸汉威的头,要扶他起来。汉威执拗的拧了拧身子,呜咽的说:“别管我,大哥不许动。”
  玉凝摇了头,吩咐说:“胡伯,抱威儿到隔壁我的卧房吧,大爷那里我去说。”
  “姐姐~呜呜~~哥要打死威儿~”汉威猛的贴靠在坐在沙发边抚慰他的玉凝姐姐身边,可是一起身又羞得跪趴下身去。
  玉凝无奈的摇头,心疼又哭笑不得,小弟乖儿的身份在她和丈夫汉辰眼里很奇怪,或是年龄悬殊太大,乖儿与其说是弟弟,不如更像儿子。玉凝掏出掖在身上的手帕搭盖在汉威纵横着鞭痕的臀部为他遮羞,胡伯也去取来一张大浴巾,帮汉威围在了腰上。
  “谁许你起身的?跪好!”汉辰返回屋里,见胡伯在搀扶小弟起身,怒喝了一声。
  “明瀚!你这是怎么了?还真要把小弟打死呀?”玉凝嗔怪的搂了汉威藏在身后,哄慰了说:“威儿不怕。”
  看了玉凝说话气喘吁吁的样子,汉辰隔了玉凝用藤鞭敲了汉威的脑袋说:“你等了,等大哥回来好好同你清算,滚回你房间跪着去!”
  ※※※
  “扑啪”的阵阵窗帘响动声把冯暮非从梦中惊醒。他才昏昏入睡不久,躺在床上两个小时,满眼都是儿子碧盟倔强的目光,和被他扯下衣衫时那委屈的泪。
  风雨交急中窗子大张大阖,震得玻璃都在乱颤呻吟,夜色中窗帘在飞卷。
  冯暮非下地关上窗,脚下的地毯湿漉漉的,窗边的桐树在夜色中摇曳。
  冯太太蔡岫玉说:“老冯,去看看盟盟吧。你也真是,舍得下手打他这么狠,生把孩子都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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