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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年少天纵1931》    作者:红尘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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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娴如大嫂噗通跪在爹爹病榻前哭了说:“爹,媳妇在一天,就用性命保护乖儿一天。”
  那时候,屋里一片哭声,汉威眼见爹爹从枕头边拿过一个漆木小盒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娴如姐,那目光中满是嘱托。
  盒子推开,红色的丝绒衬底,里面是一方羊脂玉的印章。
  直到大嫂弥留之际,喊了汉威到床边,神秘的说:“乖儿,大嫂要去地下伺候你大娘和爹爹去了,你在哥哥身边要听哥哥的话,好好读书。乖儿,你要熬到十六岁,长成大人娶媳妇,然后拿了这印章去找三叔公。”
  嫂子将那方爹爹嘱托的羊脂玉印章如宝贝般小心的递给他:“乖儿,你一定收好,娶媳妇那年交给你三叔公,若三叔公不在了,就交给你许姑爹。”
  汉威当时猜是嫂子是病糊涂了,一方印石,能值什么钱。
  嫂子过世后,大哥把玩着那方印石说:“乖儿,大哥暂时替你保管。”
  汉威那时随便说:“大哥喜欢就拿去,一块儿石头而已。”
  现在思前想后,冷汗直出,莫不是爹爹也同《行乐园》戏中那位倪老太爷一样,早早的料定大哥会虐他这个弟弟,所以也为他的将来做了打算?
  汉威曾听大姐抱怨,说爹爹临终前给他聘定了孙家女儿做媳妇,而且说好要他结婚后从大哥身边搬出来单过。连宅院都给他置办好了,难道爹爹早为他安排好一切?
  汉威无心应酬,寻了借口去茅厕。
  返回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过道同一个人拉拉扯扯,随即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拐过巷子,竟然是座小院子,再没旁的路。汉威心里奇怪,立在院门口向里张望,夜幕下的院落静谧无声,偶尔爆起的几声蛐蛐鸣叫。
  几声急促的哭声,忽停忽促,急时似是悲痛难忍,停时似乎是被人堵住嘴。
  声音是从夹道方向传来,分明是艳生的哭声。难道他又练功失误,被师兄责罚吗?
  靠近过道时,汉威听到一阵低低的狞笑:“记得就好,算你识趣,记得了?”
  “记得了。”小艳生抽噎的声音。
  “啊~”的一声惨叫,又伴随了一阵哭泣,“五爷,五爷饶了艳生吧。艳生不敢了,艳生记住了。”啜泣的哀求,汉威心里更犯疑,这“五爷”又是谁,艳生为什么求他?
  汉威灵机一动,看到院子正中的一口大荷花缸,忙躲去了暗处,拾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掷向荷花缸。
  “噗通!”一声巨响后,院子里一阵寂静。
  随即扬起那个“五爷”的大叫声:“是谁在外面?”
  月色下,汉威见到一位赤着上身,光着头的大汉晃出来,立在院子当中四下张望。汉威不敢作声,仔细辨认来人,忽然记起,这个人是随在一位东北军的旅长身后的一起进封家宅门的,进门时是一身黑色绸衫短装,手里玩弄着两个玉石太极球,一手摇着蒲扇。
  汉威大致明白,这个大汉定然是来欺辱小艳生的,心里鬼火顿起,就要出去教训这个猪头。
  小艳生怯怯的从夹道闪出来,抽噎着在大汉身边,将衣服蒲扇递给了那个汉子说:“五爷,艳生要去上戏了,晚了师父要找了。”
  那位叫五爷的才咧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淫笑着捏捏艳生的脸,接过衣服抖抖穿上。
  瞬时间,汉威眼前触电般惊住,那五爷的光头后有一块十分抢眼的暗色的葫芦形胎记。
  郑探长去杏花巷牡丹堂查案,就有人提到过二梅子的一位表哥来找过她,那表哥人高马大,后脑勺上有块明显的葫芦形胎记。二梅子为了还他钱,还同老鸨去借印子钱打发了这位黑熊般的表哥离开。
  想到艳生也曾在二梅子死前出现在过牡丹堂,如今又和这位头顶葫芦胎记的壮汉在这里不明不白,更令汉威心里犯疑的是,他记得魏云寒同大哥那天说,艳生曾经误入到一位东北军团长手里被欺凌。
  五爷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了艳生落寞的立在月色中。
  汉威尾随了艳生出门,看看左右无人,几步上前拦住他。
  “怎么是你?”艳生惊愕的望着汉威,“刚才是你在院子吓走的周五爷?”
  “那个黑胖子是什么人?”汉威问,他险些脱口而出逼问艳生为什么去过牡丹堂,和二梅子什么关系,这周五爷又是怎么回事。
  “小师哥,快去扮戏,师父寻你。”艳生的师妹菊儿跑来。
  艳生“哎”的响亮应承,推了汉威在墙边压低声音说:“我跟师父说是你纠缠了我在这里耽搁了时候,晚上就说你请我吃宵夜去,你可是要帮我这个忙。”
  说罢转身跑远。


第22章 冤枉
  戏还在唱,只是没有人留意汉威的去而复返,所有人的屏息静气,目光集中在站在三张桌子上的大武生“小子都”魏云寒。
  就见魏云寒倒站在桌边,稚尾翎交叉叼在口中,伸平双臂,纵身向后一翻,一身白色锦缎镶金走银的大靠翻舞而下,灿烂的舞台灯光下如天边锦云飘落而下,随了台下一连迭“好啊!”的呐喊喝彩,魏云寒平稳的落在台上。傅粉的俊脸,英武的扮相,配了一身银白色大靠,魏云寒真可谓色艺俱全。梨园口讲的就是一个“漂亮”,扮相漂亮,行头也要漂亮。
  “好俊俏的功夫!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这身手。”
  “青出于蓝胜于蓝。”
  喝彩声中,跑龙套的番兵串场,魏云寒在台边探头饮茶,汉威才发现台上为魏云寒把场的是老魏老板。
  赞许的目光看了眼儿子,似乎是无限的鼓励。
  “若说这武生戏,还是当年宫里给太后老佛爷唱戏的杨小楼杨老板唱的那叫一个绝。”话没说完,汉威已经脱口叫出:“那五爷!”
  高谈阔论的人一回头,果然是那五。那五是杨家门口长年晒太阳乞讨的一个老叫花子,从汉威小时候他就在杨家门口要饭。那五爷总吹嘘他的祖先是满清正白旗多尔衮王爷的后裔,这不过如今风光不再破了家。
  前些时候,那五爷忽然失踪了,听门房说,那五是回东北老家“种金子”发财去了。杨家上下提起此事都是嘲弄的笑,如今却不想那五真是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了这里。
  那五一副躲闪不及的样子,一脸尴尬的笑,似乎是无处躲藏。
  “呦,杨少爷和那五爷是旧相识?”封贝勒问。
  那五爷忙抢话说:“见过,我去龙城贩古董时,去过杨大帅府。”
  那五爷边说,边给汉威递眼色。汉威会心的一笑,那五爷一定是怕他揭穿他在龙城杨府外做乞丐的老底。
  看着那五一身长袍马褂,怀揣金表,手摇泥金扇,一手把弄着鼻烟壶。这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了。
  一个月前,这位那五爷还坐在杨家大门口挠虱子晒太阳要饭吃呢,如今也是衣服光鲜的同达官显贵一起平起平坐的看大戏了。
  “杨少爷呀,过些天那五就要回龙城置宅子置地,到时候还要讨扰令兄杨司令呀。”那五爷客套的说,一抖泥金折扇,扇了几下。
  汉威心里暗笑,这可真应了那五爷总挂在嘴边的话了:“别看不起没屁眼的臭虫,不定天上那片云会下雨。”
  再想到大哥平日总骂他不求上进,日后败家就如那五一样去门口当乞丐,大哥那鄙薄的神情,如今要看到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那五爷,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呢?
  汉威心里有着丝快感,大哥武断固执,他哪里知道世上的东西是有变通的,人不光靠打骂下的努力成功,运气命数也是很重要的。于是汉威又兴奋的想起当年父亲的托孤,他深信父亲一定如戏中的老太爷一样留给了他这个爱子一笔翻身的意外资财。
  小艳生从后台跑出来,祈求的目眼光扫了汉威一眼,汉威心领神会的向台上的老魏老板拱拱手,带了艳生出了封贝勒府。
  车开到前门外八大胡同不远的地方停下,艳生红了脸说:“汉威,多谢了,你千万别让我师兄和师父知道。”
  汉威看着来来往往招揽生意同男人们打情骂俏的妓女,羞红了脸低声问艳生:“好端端的你怎么来这种地方,还拉我做挡箭牌。也就是在北平,若是在龙城被我哥知道,非生剥了我的皮。”
  “我……我一个朋友在这里。”小艳生神色慌张说,“汉威,好人做到底,千万保密。”
  汉威一把抓了艳生的胳膊追问:“艳生,你说实话,今天欺负你的那个大汉周五爷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怕他,是他逼你来这里吗?”
  汉威的目光注视着艳生,他不信事情如此简单。那个突然出现的佟旅长,光头上有块葫芦胎记威胁小艳生的周五爷,还有围绕了龙城河里那具梅花纹身女尸发生的一切,都看来这么诡异。
  年轻人的好奇心令汉威对此案锲而不舍。
  艳生目光闪烁,摇了头说:“他是我表哥。只不过我跟德新社签了关书,学戏几年不得和家里走动,所以不得不避了人同他来往。”
  “艳生,你没扯谎吧?有什么难处就明说。北平之大,怕还没有胡子卿大哥办不成的事呢,说出来,我找胡大哥帮你。”
  艳生笑了摇头:“我表哥是东北人,性子直,说话嗓门大,真没什么瞒你。”
  汉威不好多问,沉了脸,半信半疑的望着艳生。
  艳生粉嫩的脸展露笑容,逗得咯咯的笑了说:“看你,气成这个样子。明天我请你吃老北京的爆肚,喝豆汁去。上次听《豆汁记》你不是还缠着杨司令问什么是豆汁吗?可口之极,明天你尝了就知道。这两天唱堂会,得了不少赏钱。”
  汉威被艳生那幅可爱的模样哄得勉强相信了他,开着车折返回顺兴王府。
  ※※※
  一回客房,胡子卿大哥竟然坐在他的屋里,似乎在候着他,孝俊三哥在一旁委屈的抹眼泪。
  “胡大哥。”汉威怯怯的叫了一声,见到胡大哥一脸的愠怒,不知如何就想到了大哥汉辰的家法板子,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这时墙上的自鸣钟打到十二点。
  “汉威,带你来北平,是放松,不是放纵。你胡大哥自己眠花宿柳,可对朋友是要负责的。你大哥把你交付给我,我不能让你在北平胡来。你去哪里了?”
  “我?”汉威舌头打结,他该如何说,没法解释呀。说他送小艳生去八大胡同?可是已经答应小艳生保密的。
  胡大哥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难道有眼线跟踪?
  见汉威低头不语,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胡子卿嗔怒的转头呵斥孝俊:“没脸的东西,自己不正经,也带了汉威小弟去胡来。看大哥不学给四妈妈听,好好教训你。”
  “胡大哥,是汉威不好,不关三哥的事,是汉威骗三哥说去见个朋友,把车开走的。”汉威鼻头一酸,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竟然哭了起来。
  胡大哥平素最和善,从不同人红脸,面容和性格一般温润如美玉。这怕是汉威头一遭见胡大哥疾言厉色的翻脸,竟然平日嬉皮笑脸的三哥都被骂哭了。
  汉威揉着眼睛,屈膝跪在了地上,抽噎着说:“胡大哥,汉威错了,都是汉威的不是,你别骂三哥,三哥冤枉死了。”
  胡子卿显然被汉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然后吩咐说:“起来吧。你大哥又不在,你跪给谁看。胡大哥是看出来了,你是数野马的,不套缰绳就要疯野得出圈,难怪你大哥气你。”
  汉威更是委屈,疼爱他的胡大哥都恼了,可他真是要冤比窦娥了。
  听了汉威为他洗冤,孝俊纵身大哭:“对你说了我不知道你不信,偏冤我说带了汉威去什么鬼地方。我就是去也自己偷偷去呀,去那个地方还成群结队吗。”
  胡子卿“噗哧”的笑了,拉拉三弟孝俊的衣襟说:“好了,别这样小气,还哭了。对不起了,大哥向你道歉,冤枉三弟了。”
  孝俊耍赖的哭得更凶,胡子卿起身逗他说:“不怕人见了笑话,大老爷们,你都多大了,动不动流马尿。别哭了,大哥明天给你买副新的网球拍赔罪。”
  “我要大哥那幅新的墨镜。”
  胡子卿敲了三弟一个后脑瓢笑骂:“臭小子,拿去!”
  汉威看得瞠目结舌,胡子卿大哥竟然向弟弟赔礼道歉,丝毫不避讳。胡大哥的坦然真诚都令汉威佩服。这若是大哥汉辰,就是错了也从来不会道歉,不会承认他的过失。看到这里,汉威更是伤心。
  “胡大哥,军校快开学了,汉威想明天回龙城。”汉威是想着一定要回龙城搞清楚爹爹临终时的嘱托,他心里唯一一丝希望就是爹爹临终时没有抛弃他这个爱子,哪怕就是留了张纸请三叔公他们在关键时刻做主,并未像《行乐园》戏中的老太爷那样留给他十坛子金银,有那份温情他也知足。
  但胡子卿显然错会了他的意思,拉了汉威哄劝说:“说你几句还生气了?你自己说你错没错。胡大哥知道杨家家规多,你对那种地方新奇,只是胡大哥带你来北平就要对你负责,你才多大,你大哥知道了你去那种地方,还不吃了我?”
  汉威伸伸舌头,被胡大哥语重心长的几句话说得心服口服,就是自己有冤,也不想再分辩什么,只是说了句:“胡大哥,汉威错了。”
  胡子卿摸摸汉威的头,笑了说:“知错能改就好,好好休息吧。”
  胡子卿刚要出门,忽然停住步沉吟片刻说:“汉威,胡大哥要送几名学员去墨国学习空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胡大哥可以去试着说服你大哥。”
  汉威眼前一亮,他一直羡慕自己的两位表哥在国外学习空军,回国后举止做派都如军中贵族一般。大嫂玉凝也是在美国哈佛读的书,出国一直是他的梦想。于是汉威频频点头,眼睛里都冒出点点兴奋的寒星。
  胡大哥果然是善解人意,放他出国,远离大哥的魔爪,也给了他翱翔的天地,这个主意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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