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怨灵（三）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湿气映入窗帘，楼下是录音机里传出的舒缓乐曲，是太极缓慢而平稳的调子，精神矍铄的老人们迎着朝阳晨练。年轻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在院子里喧闹奔跑，脸上带着快乐的笑容，而他们的父母则在身后不停的唠叨，埋怨着孩子们永远使不完的精力。
这是一个愉快的周末早晨，阳光明媚，天色晴朗，每一个人都带着愉悦而美好的心情开始享受属于他们的闲暇时光。
但是，总有人没这么好命可以随意的安排自己的时间，例如徐洛安。
灵异侦缉事务所。
一大早起来，青魂就习惯性的打扫房间，里里外外忙个不停，除了客厅厨房卧室，还要归置慕容澈有些凌乱的工作室，灵符灵器还有时常翻阅的书籍，全都分门别类整理清楚。
“哈啊——！”打着哈欠的慕容澈顶着一窝乱蓬蓬的头发揉着眼睛踏着拖鞋从里屋出来，路过青魂身边时，迷迷糊糊的打招呼：“青魂，早啊。”
“早，澈，”青魂转过头，不禁微微皱眉，目光扫在慕容澈松垮垮的衣服下面露出的肩头上，眼神不悦：“早饭在饭桌上，快去洗漱，然后出来吃早饭。”
说完，顺带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直愣愣盯着慕容澈看不转眼的徐洛安：
“徐洛安，你不是在练习‘定身咒’吗？”
徐洛安回神了，赶紧收回目光，转过身，目不斜视的念念有词，连余光都收在眼角缝里。
“嗯，不许偷懒哟，吃白饭的。”慕容澈继续打着哈欠睁着水蒙蒙的眼睛拍拍徐洛安的肩膀，然后拐进了浴室。
徐洛安汗，继续一动不动的装用功。
洗漱过后的慕容澈清醒了，端着碗绕着徐洛安左三圈右三圈的转悠，嘴角噙着笑，忽然伸出筷子戳了戳徐洛安举得已经僵硬的左手，凑过去，低声问道：
“请问，你是在表演行为艺术吗？”
“砰！”徐洛安的气一泻千里，顿时蔫嗒嗒的低眉顺眼的萎缩成一团，小心翼翼的翻着眼睛看慕容澈：“师父，我在练‘定身咒’的说。”
“噗——！”一口稀饭没含住，慕容澈笑喷，挥着筷子胡乱的颤抖，眼角里，满是笑出来的泪水：“……哈哈，哈哈哈……，你，你……简直……，干脆去拍喜剧吧！……哈哈，哈哈……”
本就气馁的徐洛安顿时更自卑了，略有不满的低声嘀咕：“你也没教我啊，我怎么学的会？”
慕容澈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擦眼角，轻轻喘着气，目光悠悠的徐洛安脸上转来转去，话语里是毫不留情的讽刺：“你不识字吗？方法书上都有，你自己不会看？”
徐洛安一时愣住，满心的委屈生生的被堵在脖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眼神轻飘飘的落在桌子上的那本《奇门遁甲》，顿时觉得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有些刺眼。
慕容澈虽然答应收自己做徒弟，事实上，自己也在事务所呆了快一个月了，但是跟着慕容澈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还是什么都不会，依旧是个呆头呆脑平庸无能的高中生，这让徐洛安无比泄气，他甚至有种感觉，慕容澈并不喜欢他并不愿意收他为徒，也许，只是为了给当时死里逃生的自己一个安慰而已！
想到这儿，徐洛安忧郁了落寞了纠结了，缩在角落里，低气压盘旋，只差脑门上刻“生人勿近”这几个字了！
慕容澈冷冷瞥他一眼，随即翘了翘嘴角，继续喝着稀饭施施然转身进了厨房。青魂看看角落里的徐洛安，再看看慕容澈的背影，不由的叹口气，摇摇头跟了进去。
“澈，有必要这样吗？”青魂从身后抱住慕容澈，在他耳边低语。
慕容澈敛了神情，放下碗，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和青魂正视：“我觉得还不够。”
青魂皱眉，他对慕容澈这种不遗余力打击徐洛安的行为很不解，既然收做了徒弟，那就应该认真的教授，人类不是有传道授业的传统吗？难道自己又理解错误？
“为什么，澈？你不喜欢徐洛安吗？”
慕容澈怔了怔，苦笑：“这和喜不喜欢没关系，而是……”他忽然顿了顿，转过眼，望向客厅，有些无奈道：“……为他好。”
清澈的目光里，有了一丝旁人察觉不到的伤怀，青魂心疼了，这小孩儿又在胡思乱想了，轻叹一口气，一把揽过他，紧紧的搂在怀里顺顺毛，低声道：
“顺其自然，好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不是你都能控制的。”
慕容澈闷在青魂怀里，反手环住青魂的腰，好半天，才闷声道：“尽量吧。”
青魂失笑，伸手轻轻顺着慕容澈的发，这个在全世界面前都是强势而霸道的男子，却只在自己面前还原成一个孩子，柔软而懦弱，甚至是无措的孩子。
秋阳温暖，鸿雁南飞，湛蓝的天空一览无余，薄薄的云彩如同散落的棉花糖丝丝缕缕。
慕容澈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准备去钟顺意的店子弄点补给，符咒啊药粉啊顺带给自己的灵器做做保养。
慕容澈一消失，徐洛安顿觉呼吸顺畅多了，懒洋洋的爬起来，聊赖的翻着慕容澈扔给他的《奇门遁甲》，那是一-本-道术基础入门的教科书，里面记载了一部分基础的法术咒语，自己练的“定身咒”就是其中一种，但慕容澈说，那是最基础的，如果连这都不会，那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徐洛安思及此，不由得一个激灵，难道自己的修道生涯真的就要在此划上句号？呜呜……，我今年难道犯太岁？流年不利？先是被什么劳什子恶鬼缠住，再然后又是被什么妖剑一剑穿心……呃，当然，好在命不该绝，但是好容易以为能顺遂了一点，又被师父折磨的昏天黑地劳心劳力？天哪，这是个神马世界？天没天理，人没人性啊！
咔嚓——！一道惊雷劈下，恰恰落在徐洛安身旁，徐洛安一哆嗦，吓得赶紧吐槽：“阿弥陀佛，老天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嘴无心的，您老别生气别生气！”
从厨房转出来的青魂目瞪口呆的看着在沙发上手舞足蹈念念有词的徐洛安，心底忽然有了一丝悲哀，澈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啊？看把人折腾的，都疯了！怜悯的摇摇头，悠悠的又转回厨房。
徐洛安神神叨叨的念了一地漫天神佛，连灶王爷都问候到了，终于擦擦汗，歇了口气，一抬头，就见青魂端着一碗五彩斑斓的奶昔放在自己眼前，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睁大了眼睛看青魂，哆嗦着唇，颤抖的问：“给，给我的？”
青魂心更软了，这孩子，太可怜了，当下却还是面无表情的点头：“是，澈很喜欢吃。”
夏天天热的时候，慕容澈最喜欢的就是把各种时令水果切碎了，和冰凉的奶昔掺在一起，虽然他对这种小零嘴很不屑，但澈喜欢得很。
于是，他想，同样是人的徐洛安应该也很喜欢吧。当然，有这个念头的青魂纯粹是想安慰安慰被澈折磨的神经错乱的徐洛安，但是，徐洛安却是无比激动，这是他这个月以来受到的最好的待遇了，抹了抹发红的眼睛，按下汹涌澎湃的心情，急急忙的端起碗，囫囵的大口吃起来，甜丝丝的奶昔伴着香糯的水果，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徐洛安一边吃一边抬头冲青魂憨笑，嗯，看来看去，还是青魂大哥最好了。
青魂一愣，继而又是一阵心酸，可怜的娃啊，没得救了。
就在两人各怀囧事的沉默中，徐洛安三口两口吃完了，擦擦嘴，感激的笑笑：
“谢谢你，青魂大哥。”
青魂微微蹙眉，摇头：“没什么。”暗叹一口气，正准备起身离开，却不料衣角被徐洛安扯住了，疑惑的回头看，却见徐洛安唯唯诺诺的眨巴眼，低声道：
“青魂大哥，你能不能教教我？”青魂大哥这么温柔，他一定会帮我的。
“教你什么？”青魂不解。
“那个，就是那个，道术。”徐洛安没底气的对手指，小眼睛一瞄一瞄的看青魂。
青魂顿时无语，苦笑，这孩子想什么呢。
“徐洛安，我是妖，你要妖教你道术？”
“阿勒？”徐洛安愣住了，继而又蔫了，耷拉着脑袋丧气的自言自语：“是啊，你是妖啊。”
青魂叹了口气，忍不住出口安慰：“其实，澈……是个好人。”
徐洛安抬眼，委屈的说道：“我知道师父是好人，但是他不喜欢我，或许，他还讨厌我。”
“呃，”青魂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其实，他……”
他很在乎你，他在乎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有着这世上最善良最柔软的心，只是，这样的心，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
“青魂大哥，你和师父，是不是那种关系？”
也许是今天和青魂多说了几句，徐洛安的胆子莫名的大了，开始忍不住八卦了。
青魂一愣，垂头看他，疑惑道：“什么关系？”
徐洛安挠挠头，这该怎么说呢？忽然眼前一亮，指着电视，有些兴奋的喊道：“就是，那种关系。”
青魂顺着徐洛安的手指看过去，银幕上的男女正深情拥吻，心忽然就软了，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是。”
霹雳啪嚓——！这道惊雷比刚刚那道还要大还要狠，正中徐洛安，当即劈了个外焦里嫩！
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惊恐的看一脸幸福甜蜜的青魂，魂游四方怎么都不能归位。
额滴个天啊！不仅是同性恋还是跨种族恋爱，师父，你也忒前卫了吧！
徐洛安脑袋里一片纠结，刹那间，各种各样的DM文BL文G片A片人兽修真奇幻仙侠生子等等一系列非主流文学雪片儿一样在眼前翩翩飞舞，好半天，才咂摸着嘴看向青魂：
“那青魂大哥，你跟师父，谁上谁下啊？”
咦？青魂眨眼，一脑门的问号：“上？下？”
嘎嘎——！晴朗的秋日天空下，乌鸦一家翩然飞过。
城市遥远的另一头，在钟顺意工作室的慕容澈毫不意外的打了大大的喷嚏：“阿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