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妖恋（五）
弥漫着橘色灯光的房间里，绿姬和白小繁四目对峙，空气里渐渐溢出火药味。
白小繁抱着手臂，靠在墙角冷冷开口：“你来干什么？”
绿姬环抱着身体，左手捂住被井空打伤的伤口，强撑着身体，勉强扯着嘴角道：
“你打算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白小繁皱眉，这句话在她听来分外刺耳。没错，她和绿姬的确是藤妖家族的姐妹 ，但是自三十年前从家里逃离出来之后，她就没再和家族中的任何人有来往。
今天晚上绿姬来找自己，为了什么呢？她可不相信，绿姬真的会好心到只是单纯 的看望。
白小繁心底泛出冷意，眼神愈发警惕，抿了抿嘴，正要开口，忽然发觉绿姬脸色 苍白，神情中是隐隐的痛苦，也许是出于妖的本能，白小繁察觉到了绿姬的异样，放 低了声音问道：“绿姬，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绿姬苦笑一声，斜眼看着已经和人类无异的妹妹，冷哼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被 人类同化了。”
说罢，再也坚持不住，痛苦的呻吟一声，倒地不起。
白小繁愣了楞，快步上前，挪开绿姬的手，被眼前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她居然 带着这么重的伤一路来到这里，还这么逞强！
白小繁苦笑，自己这个姐姐，性格从来没有变过！
一边想一边小心的扶住绿姬挪到一旁，低声说道：“不要再逞强了，有我在。”
绿姬能感到心脏不经意的颤了颤，瞥一眼守在一旁的白小繁，默默的转过目光， 片刻的寂静之后，一道绿光闪过，妖艳的女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庞大到匪夷 所思的藤蔓，蠕动着硕大的枝干轻微虚弱的摇曳，刹那间，这间小小的房顿时变得拥 挤不堪。
白小繁不语，只是凝眉看着这株绿色的藤蔓，赫然刺目的伤口正汩汩的流淌着晶 莹绿色的液体。
沉默片刻，白小繁站起身，从身体里聚起尘封许久的妖力，慢慢的凝聚在掌心， 白光灼灼，耀眼夺目。
光芒笼罩在绿姬疲软的肢体上，流淌的液体开始慢慢的减速，然后一点点迟缓的 凝固。
夜，愈发深沉了。
熄了灯的城市安静了，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慢慢进入了梦想，把所有想要的欲念都 留在梦里实现。
有梦到赚很多很多钱，坐在金砖上数美元的——慕容澈；
有梦到和所爱的人终于走到一起的，相守一生不离不弃的——青魂；
也有梦到升值加薪恋爱结婚生子等等——大多数的平凡人。
林林种种诸如此类的念想都代表了无数的平凡人想要拥有的平凡生活，是的，只 想要平凡的生活，简单的走过这一生。
天地很大，万物丛生，人类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们蛮横的制定着这个世界的规 则，生杀予夺，但，却没有权利掌控情感。
无论是人还是非人，都有着渴求幸福的权利。
相爱，无关肉-体，只是灵魂。
月，悠悠的落下了枝头，天边开始泛出青色的微光。
忙碌了一夜的白小繁喘着粗气坐在角落里，因为耗了太多的妖力，此刻的她脸色 泛青，额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坐在她对面的是恢复了人形的绿姬，相较于前一晚的憔悴和衰弱，现在几乎可以 说焕然一新容光焕发。
绿姬盘坐在地上，缓慢而有规律的调理气息，待气息流过身体的每个角落，她才 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眸子里已有了神采。
“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快走吧。柏轩快回来了。”
绿姬翘翘嘴角，慢慢道：“我能好的这么快，真是要谢谢你啊，妹妹。”
拖长的语气让白小繁心生异样，暗暗的有了防备，沉声道：
“感谢就不必了，你快走吧。”
绿姬依旧挂着笑，缓缓起身，在白小繁面前站定，蹲下来，和她平视，绿色的眼 瞳暗潮涌动：“小繁，你能这么帮我，我真的很高兴，说明你还没有完全抛弃我这个 姐姐。”
白小繁注视绿姬，虽然是带笑的眉眼却让白小繁没来由感到一丝颤抖，默默的敛 了眼眸，低声道：“你想说什么？”
绿姬轻叹一口气，笑容里融入了一丝苦涩，伸出手，缓缓的在白小繁晶莹的脸颊 上划过：
“知道我为什么受伤吗？”
没等白小繁回答，她又继续道：“是井空。”
白小繁一怔，挑了眉，有些惊讶道：“井空？你为什么去找他？你难道不知道他 有多厉害？”
“是，我当然知道那个老和尚有多厉害。”虽然不甘愿，但绿姬无法否认，眼神 暗沉道：“但是我必须要报仇！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白小繁看绿姬从眼底泛出的杀意，不寒而栗，不自觉的抬高声音喝道：“以你的 力量只是白白送死！为什么你不能放下仇恨，重新开始呢？”
“放下仇恨？”绿姬一点点撕下伪装的笑容，冷森的看着白小繁精致的眉眼，目 光里透出了阴寒和浓浓的杀意，狠狠道：“怎么放下仇恨？那个秃驴杀了我的爱人！ 我最亲最爱的人！如果是你，你做得到吗？”
绿姬的话如一把利剑刺入白小繁的心脏，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查柏轩被杀死 了，她还能这么冷静这么理性的分析敌我力量的悬殊吗？那时候，她恐怕会不惜一切 代价去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可是，你要怎么报仇？绿姬，那是井空啊，他太强了！”
白小繁的担心不无道理，井空和慕容家的人一样，都是妖族的天敌，只要他们想 出手，就绝不会让任何妖魔活命！
绿姬看白小繁好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容里的踌躇满志让白小繁无意识的颤栗了 一下。
“小繁，我当然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莽撞了。我需要你的帮助，妹妹。”
“我的……帮助？”白小繁不解。
绿姬微眯着眼，在白小繁耳边轻轻的吐露出几个字：“七彩追光剑。”
话音刚落，白小繁心头一凛，忐忑不安瞬间蔓延全身，凝眉瞪眼的看着绿姬，喝 道：“你什么意思？”
“呵，”绿姬冷笑一声，慢声说道：“七彩追光剑是我们妖族传说中的妖剑，据 说这把剑蕴藏着无穷的妖力，凝聚了历代族长的心血，只要拥有它，就能力量倍增所 向披靡战无不胜！”
绿姬的话说的很慢很清晰，她每说一个字，白小繁的心就沉一分。
“但是，这把剑一直都只是族里的传说，只要少数几个人见过，”绿姬顿了顿， 扭头看着脸色青白的白小繁，嫣然一笑：“小繁，你见过吧。”
“我……”白小繁对上绿姬笑意十足的眸，冷汗湿透了整个背部。
“三十年前，你离家出走，从此没了踪迹，但同时，那把七彩追光剑也消失了。 小繁，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
白小繁终于明白了绿姬话里的意思，登时有了慌乱和恐惧，紧紧攥着手掌，勉力 撑住自己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我不知道。”
窗外，天色渐明，清晨的第一缕光芒照耀大地，映在绿姬的脸颊上，一时间，恍 惚的看不清表情。
“不，你知道的，妹妹。”绿姬的声音没有起伏，平静的渗出阴森：“因为那把 剑一直都在你身上！”
白小繁大惊，来不及细想，反手结印想要遁逃，却还是晚了。
“啊！”一声惊叫，白小繁跌坐在原地，动弹不得。绿姬抢先一步，封住了白小 繁的身体。
绿姬微笑，轻声道：“小繁，那把剑我志在必得，请你成全我！”
白小繁咬牙，怒目而视：“绿姬，你冷静点！就算让你拿到那把剑，你也不可能 战胜井空！”
绿姬敛了笑容，沉了眉眼，无视白小繁的话，轻声问道：“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 来？”
白小繁怔住了，恐惧从身体里一点点蔓延，颤声道：“不，不行！绿姬，那把剑 不能现世，否则会带来灾祸，会万劫不复！”
绿姬面无表情的看着白小繁，眼底闪过瞬间的犹豫，继而决绝的抬起手，妖力在 手心弥漫，冷冷的罩在白小繁的头顶，神情狠厉，大喝一声：“起！”
“不要啊！停手啊——！啊——！”
剧烈的疼痛瞬时淹没了白小繁的所有感觉，她能清晰的听得到脊椎里骨骼错位的 声音，一寸寸的移动，牵扯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如刀刮过，无处可逃的疼痛几乎让 白小繁昏厥过去。
绿姬冷寒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在手下痛不欲生，却没有丝毫的手软，相反，她加大 了妖力催促着白小繁身体里的荧光流动，那道光芒隐匿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顺着背脊 慢慢的向上游走，终于，在白小繁一声凄厉的惨叫中，一柄通体闪烁莹润光泽，长约 五寸的长剑从白小繁裂开的背脊中徐徐升起，映出满室光辉，耀眼夺目。
妖气，满满的妖气在剑身上下流动，力量在转瞬间丝毫必现！
绿姬凝望这把妖剑，片刻的怔忡之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狂喜。顾不了许多，伸手一 把握住了剑柄，刹那间，无穷的妖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的身体，因为受伤而痛苦不堪 的身体在此刻得到了全面的滋润，只觉得异常的舒服。
“啊，太棒了！妖力啊，如此强大的妖力，真舒服！”
绿姬沐浴在妖剑散发出的妖力之中，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力量的补充，莹绿的眼 瞳熠熠生辉疯狂到恐怖！
白小繁虚弱的瘫在地上，仅剩的力气强撑着身体斜眼看正在持续吸收妖力的绿姬 ，只觉得悲哀和崩塌。
“……绿姬。”
虚弱的唤出这两个字，白小繁便觉得深深的无力，裂开的背脊正在一点点愈合， 但是疼痛依旧留在身体里，白小繁能感觉到自己的妖力在四处乱窜，她有些控制不住 。
绿姬听到白小繁的呼声，有些僵硬的敛了神情，垂眸看一眼歪在一旁的白小繁， 心底闪过一丝内疚，但凡自己还有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毕竟，那是自己唯一的 妹妹，也是这世上至亲之人。
可是，那死去的爱人是自己在这天地间寻觅已久的挚爱，相守相爱的走过数百年 ，那样的情感早已深入骨髓！仅仅因为偶然的一次犯错就被井空置诸死地，她如何甘 心！如何能放下这段爱恨！
当爱人在自己眼前魂飞魄散的那一刻，绿姬便种下了魔障的执念，井空，我将用 自己仅剩的生命用来报仇！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思及此，绿姬不禁握紧了长剑，眼底的愧疚烟消云散，只剩下冷漠的疏离。默默 的裹住长剑，小心的系在腰上，转身准备离开。
然，在离开之前，绿姬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白小繁，淡淡道：
“人妖殊途，小繁，我劝你，还是早点离开那个人类。”如果让他知道了你的身 份，你的下场会和白蛇一样！
白小繁定定的看着绿姬，心疼的无以加复，强忍着剧痛，倔强道：“这是我的事 。”
绿姬沉了沉眼，深深的看她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毅然离开。
望着瞬间空荡的房间，白小繁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里一片空白，然很快，白小 繁便警觉了起来，继而满脸惶恐的盯着大门，柏轩，是柏轩回来了！怎么办？
晨曦的光愈发的清澈明亮，照耀着大地，黑暗和寂静在此刻无所遁形，销声匿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