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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书籍名:《不过就那样》    作者:苏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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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第十九张专辑预备要发售的前一天,凌浅从助理的手上接到了一份急件快递。
一开始,那份快递本来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以为又是什么歌迷寄给他的无聊礼物,但发现上面加了「与范宜景有关」的注脚,凌浅感觉得到就是他了,就是那个一直在跟他的娱乐记者彭斯。
拆开来,里面是一份明日就要付印的报纸新闻稿。
标题大大地写着:「揭秘流行歌坛唱将凌浅与其交往超过六年的甜美娇妻男友之私生活」。
整份报导写到凌浅的很少,除了指出他是男同志,以前在T大念书时就与范宜景在一起,其他都在写范宜景,内容详细,简直如同是在向世人介绍范宜景的生平,从家庭、学校、事业,到下个月要到哪间律师事务所工作,面面俱到,无一错过。
拽紧那几张稿纸,凌浅面色平静地照着上面的联系方式打了一个电话过去,低沈道:「小朋友……
以前念书的时候不就是警告过你,不可以再去打我马子的主意。」
他早就知道彭斯在跟他,对他意图不轨,但是情绪并不为这件事情左右。因为他了解彭斯专挑在这样特别的日子寄来给他,一切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他再惊慌失措也是无济于事。
「搞得不好,我真的会砍断你的手。」
「凌浅学长,喜欢我送给你的预祝你新专辑发售成功的礼物吗?」彭斯故作镇定,淡笑着说,但是在心里面很害怕凌浅。
以前,彭斯在T大是念新闻科。毕业后进了一家报社。被凌浅养活的那帮人里,除了SAT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还有他们这些报纸娱乐版的记者。他算是曾经最接近过凌浅的娱记了,后来的他都依靠写凌浅没出名之前各式各样的潦倒生活来赚报纸发行量。
但是一直没有写凌浅与范宜景的关系,留有一些余地。
因为凌浅的那些潦倒过去让他了解到凌浅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惹毛凌浅,而其实到了关键时候也没有什么可以拿来要挟凌浅,除了范宜景。
对凌浅而言,他之前的那些报导没有点到凌浅的痛处,凌浅也就不在意……任他随便写。但是现在写到了范宜景,而且凌浅知道他并不是要写范宜景。他是在拿这份报导跟凌浅换凌浅身上最漆黑的秘密。
最近,因为凌浅被出生医院的医生爆料他是凌嘉琦的亲生儿子,许多八卦周刊都在凌浅身上挖其母多年前消失的真相。凌浅的人气飙升到最高,唱片公司也特地安排藉着这波声势来发售凌浅的个人新专辑。
「喜欢……他被你拍得满帅的,只是有一点不对,他不是娇妻,他是悍妻。跟他在一起,我都被他调教得弱了好多,弱到可以忍你这么久。」
「我没有要伤害范学长的意思。」彭斯语气郑重地声明自己的意图,这只是一个手段罢了。如果不是这样,凌浅怎么会任他摆布。「我只是太想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了。」
「秘密就是我是强奸犯的儿子……」凌浅毫不迟疑地说。「我爸因为强奸了我妈,坐了整整十年牢。满意吗?」
正在一旁打瞌睡,陪同凌浅等通告的舒承明听到这些话,吓得从沙发上跌了下来。
「凌浅!你又在那边发什么疯……怎么这样乱讲自己的父母亲!」舒承明严厉地教训他。「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他们是有感情并且相爱着的!」
事实根本不是强暴那样不堪入耳的残忍,是加入了第三方势力后才演变到让一个小孩子不能承受的地步。当时,是年幼的凌浅不懂世事,辨不明白事实的真相,不过也难怪他要那样,因为当时事情发生后,根本没有人陪在他身边,好好照顾和开导他。反而是幼小的他要用小小双手,学会照顾精神状况不良好的凌嘉琦。
「我要你不准再去写范宜景,你想要的我全部都会告诉你。你说个时间地点,我来告诉你独家新闻。」凌浅冷峻的脸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更正道:「独家丑闻。」
「你要去哪里?你哪里都不能去……马上去给我进摄影棚!」舒承明有不好的预感,朝凌浅大吼。
「大叔,车钥匙借我用一下……」凌浅一把抢走舒承明放在茶几上的钥匙。不顾一刻钟后要上的电视访谈节目,冲出去开车走了。
「你!」舒承明气得跺脚。看到凌浅将他的车开得像箭一样快地离开,他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几个助理纷纷问他怎么办?他皱紧了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捡起凌浅看过的那份新闻报导,十万火急地去找报导里面那个叫做范宜景的人。
凌浅在T大的学校体育馆前停了车,赶去西北角废置的旧网球场之前,弯腰在地上捡起了一块体积较大的坚硬石头。
彭斯约他在网球场见面,说要采访他的身世。只要他肯坦白相告,那彭斯以后就再也不会写有关范宜景的任何报导。范宜景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的律师,扬名立万,他们二人的同性恋关系永远不会被世人得知。
凌浅冷眼望着手里的那块石头,在心里估算等一下要用什么力道砸下去,便可以砸断彭斯的一只手。
自己的男人以后是不是该出名做大律师,凌浅以为是不用一个狗仔记者来左右自己的。
范宜景的光芒将来,凌浅全部都会承担。
记得上国二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狗仔记者来找他,想知道他身上的秘密。
那个人假装很友好,先是请了他吃小孩子都喜欢吃的速食,还买了变形金刚的玩具给他,想要让他说出自己母亲的事情。只是吃完饭,在他说要带那个人去见他母亲的路上,那个人满意地赞他「真是听话」,要拿出照相机和录音笔之前,他就捡了石头,使劲砸向对方的头部,砸得那个人满头是血,失声尖叫。
他冷冷地看着那些血流下来的样子,扬起嘴角冷笑,然后快速背紧书包,一阵风似地大步跑远。
妈的。他们以为他是脑残,可惜他不是。
他那么想要在这个冷漠世界好好守护那些他爱着的人,不管是自己的母亲还是范宜景。
这么多年来,他都保护他们保护得很好。
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其中的一个。
彭斯心情激动且紧张地坐在网球场边上,计划着赶写一份最独家的惊人报导,说不定靠这份独家报导,不久他就能自己开家杂志社了。
凌浅的父亲竟然是个罪犯,还是个强奸犯……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不禁开始猜想为什么范宜景要喜欢那样一个内心阴暗的男人?他们之间的差别那么大,为什么他们后来还是在一起了?
彭斯想起以前在命理社,他很想问范宜景却一直没有开口的问题:「所谓命理,是不是冥冥中早就有安排的事情,好像你看凌浅学长的眼神,注定了要那么专情。」
在火车上遇见的那次,范宜景在谈起凌浅的时候,眼神比过往还要专情和炙热。让彭斯一回想起来,心中就填满寂寞。
范宜景到底是有多喜欢凌浅,他根本无法想像……
场边几只麻雀轻轻飞走了,背着落日,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映衬到彭斯脸上。
彭斯抬起头看他,立刻因为男人面部的表情僵在了原地。
那根本是一张冷漠得面无表情的脸。然而眼神却是毒辣锋利如利刃。
「凌浅学长?」彭斯试探地叫双目通红的男人的名字。
彭斯真的怕他,因为这些年,彭斯写过有关他的诸多报导。他的过去根本是一片漆黑,是直到进了T大以后,有范宜景的陪伴,才变得正常了许多。
「我说过不要你去打他的主意,为什么不听?你就是真的很想你的手断掉对不对?」凌浅单手将彭斯从地上拽起来,将彭斯按到场边的铁丝网上,紧紧掐住彭斯的脖子。「这是你自找的。」
彭斯立刻面红耳赤地挣扎,但根本没有任何帮助。他根本是小凌浅一整个尺寸的人,生得纤弱,反抗无力。近距离内,他清楚地看见了凌浅的脸,即使在太阳的热光下,也是冷漠得冰肌无汗,全部藏在阴影里面,没有一丁点光芒,像极了凌浅的过去。
听说他的国中和高中全部是在打架中度过的,打得很凶。只要有任何人敢说他母亲的半句坏话,他就要跟他们打。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被十几个同班同学因为看不惯他的嚣张而围着他打,但是他却很少被打得倒下。
因为他知道,他倒下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保护他母亲了。
「凌浅……学长……」彭斯剧烈地咳嗽起来,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被凌浅一把扯落,摔在地上,哗啦一声,到处都是机器的残骸。「放、放开我……」
凌浅不肯放,松开彭斯的脖子,转而抬起他的右手定在铁丝网上,举起石头,作势要砸下去废掉他的右手。让他不准再写凌浅的那些过去,那些自从范宜景出现,凌浅就不想再碰触的漆黑过去。
如果可以,凌浅宁愿范宜景一辈子都不要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怎么长大的。可是他却一直写,一直写,让那些漆黑如影随形至今,折磨凌浅至今。它们是不是就是注定了摆不脱的,就算甘心从今以后为范宜景一个人向往光芒也不可以吗?
「你这样,范、范学长不会原谅你的!」彭斯被吓哭了,他没有想到凌浅疯起来是这么如同野兽,根本不再像是个人了。
「他说过,你是个好人。你从来不随便伤害谁……所以他才喜欢你的。」
「范宜景?」
范宜景在晚餐时分,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被一个中年男人低声叫住了。
他经常在这个钟点被公寓物管的管理员叫住,他以为又是那个机车的死欧吉桑。
照旧是头也不回地不耐烦回答道:「大叔!我垃圾分类扔的啦,每次都要念,念多少次才够。我又不是那些小孩子,知道要分开扔的啦!」
「抱歉,打扰了,我是凌浅的制作人。」中年男人拿出名片递给他,语速极快地告诉他,「他现在可能在做极度危险的事……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找他好吗?」
「他,去做什么事了?」范宜景立刻转身,担心地问。「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其他人。」
舒承明却不想跟他多耽搁一分钟,希望他现在马上能找到凌浅,陪在凌浅身边,不让凌浅做傻事。
「是有关他父母亲的事。」
范宜景回头,美丽的脸定格在空气中,僵住了很久。
这天,范宜景终于晓得了凌浅是怎么出生、怎么长大的,晓得了他为什么从来都不会发自真心的笑,为什么要对外人隐瞒那么多,将所有心伤都留给自己。
舒承明以一个事件旁观者的身份将那些过去讲给范宜景听。
多年前,凌浅的母亲凌嘉琦是个身居一线的爆红歌手。那个时候的唱片业竞争不太激烈,如果一个歌手窜红,势必是几十年的走红时间,唱片公司在签约之时,都会极度注视歌手们为公司赚钱的年限。公司花下重金,在辛苦培养凌嘉琦才走红到第五年的时候,凌嘉琦要与公司解约,因为她真心喜欢上了公司一位默默无名的填词人,想要马上歇唱去跟男人结婚,与那个男人过平凡人的生活。
但是公司却无论如何都紧咬住不放人,凌嘉琦故意违约的话要赔付天价数目的违约金,这使得后来,年少冲动的凌嘉琦跟那位填词人做了类似私奔的事情,但是不久就被唱片公司追回,有狠毒的公司高层想出用控告那位填词人「强奸罪」的手段来逼迫凌嘉琦为公司唱下去。
凌嘉琦个性倔强,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公司的条件,直到公司方面真的用杀鸡取卵的方法控告了凌浅的父亲。
他们向警方透露凌嘉琦在未成年的情况下就与那个男人发生性关系,并且生下凌浅的事实,搞得那个男人去坐牢,一坐就是十年的漫长时间,凌嘉琦的精神就此失常。刚开始,还是勉强按照合约规定为公司唱了几年,但是后来精神状况实在是不够良好,才被公司彻底放弃。
这一系列事件给凌浅的童年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事发后,凌嘉琦害怕地将自己的儿子藏了起来,没有人可以接近凌浅。
舒承明曾多次向凌浅解释,他的父母亲是在真正相爱的情况下生下他的,他根本不是什么强奸犯的儿子,但是凌浅根本不信。因为凌浅的父亲曾在出狱后同他们母子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终于是因为不堪压力,不愿面对总是精神失常的爱人,宁愿将他们的相处停在最初的那些美好回忆中,就那样离他们而去了。
所以,凌浅就更加认定自己的父亲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强奸犯,愤恨地将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所有悲伤,发生在母亲身上的悲剧全都归咎于那个男人,终日自卑地生活在爱与恨的煎熬中……
范宜景在暮色初降的T大网球场上,见到凌浅一个人蹲在空地上的瑟缩身影……
他好像一只受到伤害后,再也不能桀惊不驯的野猫。兀自抱住自己的双腿,孤立无援地在地上缩作一团,身体不住地在打颤。
周围照相机的残骸零件摔了一地。他最后还是没有砸彭斯的手,没有对彭斯做出任何伤害地放彭斯走了。因为那似乎不是彭斯的错,是他的错,他不能好好守护自己爱的人。
是他太懦弱了。
他这样伤心地责备着自己,害怕地想:明天,明天范宜景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今晚可不可以一直这样黑下去,不要天亮。
生平第一次,怕黑的他喜欢了黑夜,期盼黑夜不要走,因为他不想失去范宜景。
从小学,国中,再到高中,他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没有人敢跟他多说一句话。是在上大学的时候,他遇见了范宜景。大一的体育活动课上,范宜景不怕危险一样,样子臭屁地拿着篮球,挑衅独自站在操场边抽烟的他道:「欸……闷骚。打球?来不来?」
他别过脸去看别处,没有说话,表示他不想搭理范宜景,因为觉得范宜景不是跟他一挂的。
谁知下一秒,范宜景就拽住了他的手腕,顺带看见了他手腕上自己为自己烫出的香烟烫痕,只是为那些伤痕吃惊了一小下,之后就很快还是面带微笑地问他:「斗牛。有种就单挑我。如果你输了就不准再在那边假扮抑郁青年。」
除了打架,他很少跟别人有肌肤之亲,初次被人友善碰触的感觉好像还不是很差。
他抬眼看见范宜景微笑的红唇,那个时候他就好想凑上去,咬那个白痴的丰唇一口,告诉他:他才不是他妈的假扮的。他要多抑郁,就有多抑郁。
时光穿梭,这一夜,范宜景重新再拽住了他的手腕,但是已经不再认为他是在假扮抑郁青年,因为这一夜,范宜景全都明白了。
明白这一路他一个人是怎么逞强行走来到范宜景身边的,那些迟迟不敢对范宜景大胆说爱的懦弱与自卑都是怎么形成的。
「呐,跟我回去好不好?没有你在,夜里我会害怕。」范宜景轻轻拉他到自己怀里,抬手紧紧拥抱住情绪崩溃了的他,在黑夜里什么都没有再对他说。
没有说他傻,要一直藏起那些过去,也没有说他笨,要一直被困在那些过去。只是温柔地吻干他脸上的泪痕,牵起他的手,带他回家,并且决定今后再也不离开他……
牵手路过那年曾一起斗牛过的操场,两个人都记起来了:那是年少时就命定好了的爱情。
不管我们的过去和将来是什么。永远都这样抱紧我、吻我、爱我、别走。
时间一晃到了中秋前夕,范宜景也已经在楚扬的个人律师事务所工作将近两个月了。凌浅曾说要替他出钱,让他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个人事务所,但他觉得现在他还资历尚浅,并且如果自己经营起来会占用很多时间,那样就不能好好陪伴和照顾凌浅了,所以是婉言拒绝了。
那让凌浅很不开心,他几乎是用一整个礼拜的色诱让凌浅打消那个念头的。
凌浅紧紧抱住他,问他是不是觉得用他的钱就很丢脸?
他认真地呼吸着男人身上的体味,很清香的味道,回答:不是的。
他只是想能陪在凌浅身边多一点。他没有事业心,做个小律师就够了。只要藏在凌浅身后,好好地做个能治愈凌浅的平凡恋人就好了。
彭斯的事对范宜景是个很大的提醒。凌浅毕竟是个明星,今后他的一切都要为凌浅着想,再也不可以再像对彭斯那样轻易相信别人。彭斯那一次,在舒承明的保护下,凌浅的歌唱事业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二人感情的稳定,凌浅在唱片公司也安分了很多,做出了越来越卓越的成绩。
日子看起来就是那样了。也许不安分的时候,人会觉得每一天都只是不过就那样,但换个念头想,其实能维持这平淡安定的日常也算是一份福气了吧。
事务所里,楚扬在中秋节前出差去了美国,但是对事务所里的职员还是很体贴。提前打电话给本市声誉最好的西饼屋定了最精致的月饼,分发给手下职员们,聊表心意。
范宜景作为事务所的一分子,也分到了。下班的时候,去领月饼,按规矩有配偶的职员,是可以多领几盒的。
范宜景将自己的名字填在了有配偶的那栏,搞得负责分发月饼的老李忍不住又要念他几句。
这个新来的律师长得是很年轻很帅,但是工作态度却总是不让他放心。
经常提前大半个小时就下班,问他为什么?他说要回家去烧饭;又经常晚来半个小时,问他为什么?他说家里有人要照顾,一时走不开。
明明一个人住,又没有女朋友,更不要说是结婚,现在还敢来骗月饼。
「范律师!」老李伸手抓住范宜景的肩膀。「几盒点心你也稀罕啊……人家楚律师可没有想过这样祝你中秋快乐,让你吃到饱。你就是懒得回家烧饭是不是!」
「干嘛?」范宜景挑起秀丽的眉毛。「我本来就有配偶。」
「你有什么配偶……」
「欸……大叔,你管那么多干嘛。会不会太超过?」范宜景的配偶说出来,一定会吓死这个欧吉桑的吧,是大明星凌浅呢。
范宜景得意洋洋地自己拽了两盒点心走……骑机车回家的时候,想着今天凌浅会什么时间到家?过节的时候唱片公司不会那么忙的吧?
每一天,不管再忙,凌浅都会回来陪他过夜睡觉,他知道那就是男人对他依恋的表达方式。
他真的驯养了那只野东西,让那只野东西在寂寞胆小的时候只能跑来依偎他的怀抱。那些日子,他真正读懂了凌浅眼里的倨傲,也明白了这些年来凌浅心底的顾忌。
回家前,他顺路去了清泉区的疗养院。他后来瞒着凌浅去了那里好几次。
凌嘉琦对他很友好,给他吃水果,不断地告诉他凌浅小时候的事……
晚上睡觉枕头边上放着变形金刚模型,睡完一觉起来,模型被压得粉碎,就会气得一整天都不吃饭;小六的母亲节手工做了一个环保布包包给她,很好用,她现在都还留在身边用。
「阿姨……」背着公事包的范宜景将手里的月饼放在女人房间的柜子上。
女人正在那边浇花,她栽了一盆铃兰,正逢开花,满屋子都是花朵的清香味。
站在花边的她长得很漂亮,凌浅就是遗传了她的美貌,五官才那么好看的。她不发脾气的时候,其实很温柔,跟正常人家的母亲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她还有她们没有的高雅气质。
「阿姨,我来看你了。中秋过节的时候我带你回家去吃饭好不好?」范宜景走到她身边,乖巧地说:「我跟凌浅都在家的。」
凌嘉琦轻抚他的头,他顺从地低下腰,温顺地任她抚摸。
「乖。」印象中,除了自己的儿子,没有人会来这里看她,耐心陪她说话,帮她打理她养的花。那盆雪白芳香的铃兰就是他来了,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才开放的。她于是也就同样地心花怒放地喜欢了他。
暮色将晚,范宜景再行上回家的路时,脖子上除了自己的公事包,还多了一个很旧的布包包。凌嘉琦将自己最宝贝的那个包包送给了他。
这夜,凌浅赶完通告,在回去的路上见到城市到处都是月饼广告,这才想起来,是月圆人团圆的中秋来了。
公寓靠窗的木桌上,范宜景正在一边吃月饼,一边拆月饼盒,见他回来,就看着他问他要不要。
一时没在意,说漏了嘴:「很好吃,嘉琦阿姨说她喜欢莲子蛋黄的……」
凌浅听完后,先是一愣,没有追问起他是不是背着他去看凌嘉琦。
凌浅安静地坐到他身边后许久都没吭声。
两个人坐在一条长方木板凳上,凌浅动作迟缓地拿起一小块月饼吃起来,很快就看见了范宜景放在冰箱顶上的装杂物的包包,那是他小学六年级做给他母亲的。一直被凌嘉琦像宝贝一样藏在身边,现在居然肯拿出来送给范宜景。
半晌,「包包哪里来的?」凌浅闷着声音问。
虽然在范宜景的开导下,一切的误会都已经消除,他其实不是强奸犯的儿子。但是始终心里面还是有一块阴影,不太能释怀,不太能让别人进入,除非那个人是范宜景。
「就、就人家送的啊。」范宜景结巴地说。顿了顿,知道瞒不过去就又说:「是你妈妈送给我的啦,我背着你去看她,她说她跟我很谈得来。我还约了她下个礼拜……」回家来吃饭……范宜景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怕全部说出来,凌浅该要朝他发脾气了。「我其实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
凌浅转头盯住他看,范宜景撇了撇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噤声不语,紧张地捏紧了手。
结果凌浅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她以前除了我,谁都不肯见。」说完低下头去掰手里的月饼吃。
第一次,在中秋佳节尝到了月圆人团圆的俗烂味道。但是再俗再烂,那也是他一直以来最奢望得到的「家」的感觉。
嚼了几口,抬起不再那么忧伤阴暗的脸,哑声对范宜景道了一句:「谢谢。」
范宜景就那样看着他,许久,才答:「不用。」拿起纸巾替他擦掉唇角沾着的点心粉末,没擦几下,就动作猛烈地探头上去,吻住了男人冰凉的唇。
后来,两个人没怎么再说话,假装平静地睡下了。并且是很奇怪地彼此背向而睡的。范宜景在漆黑的夜里睁着眼回想自青春期开始他们一路走来经历过的每件事情,侧眼望了望躺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不晓得他有没有睡着。
范宜景想告诉他一些长久以来深藏在自己心底的事情,又怕扰着他睡觉了。
他每天那么忙,光是赶完通告从电视台走出来,灵巧地应付为他等在那边的一大票粉丝就要花一两个小时。还是不去打扰他休息的好吧。范宜景心里想说的话就那么盘旋着,直到身后猛地贴上来了属于男人的赤裸身体。
「怎么了?睡不着?」范宜景小声问。
凌浅话也不多说一句,就野蛮地剥下了他身上的平角内裤,揽住了他的腰肢,让他不明所以地小声追问:「你干嘛啊?这么晚还不睡?快睡啦!」
可是凌浅却没有停下动作,分开他的双臀,恶狼猛虎般地扶正腿间昂扬,直接对准了插入。紧接着开始一手玩弄他的性器,一手长时间地扣住他的腰,对他进行沉默的猛烈的撞击。一下又一下地使劲顶撞,一把又一把地彻底搓抚,充满了彻底的危险占有欲。
「你……」范宜景吃痛地颤抖了下体,穴口被男人的东西挤得满满的。
他挣扎着抽身躲闪。他受不了这样的野蛮体后位侵犯以及这样的深度搓抚,而且更受不了凌浅为什么忽然又要这么做?好像他们之间就只能靠做爱来证明是相恋着似的、好像每一次凌浅害怕失去他,就会这么野蛮地脱掉他的裤子,不留余地的干他。
范宜景不希望凌浅再这样愚蠢地对他表白与说爱,他们之间也是值得温柔的,不是吗?
「你疯了?今天是中秋啦!」中秋的时候,人是该和气团圆的,不可以再这样蛮横不讲理。「不要这样,你心里不开心你告诉我。」
男人不听范宜景的话,依然是恶狠狠地干着他,性器在他体内刺得很深,并且还探头湿吻上了他,缠住他的舌头,激烈地吻到唾液顺着他的唇角下滑的程度。
他开始拉扯男人扣在他腰肢的手,情绪有些委屈到想哭,懊恼为什么男人总是学不会对他温柔。
「凌浅……」
「……」
「哈,那里……放开啦!」
「……」
一室肉体相互撞击的声音上演了很久。他先被男人玩弄得失禁了,瘫软地在男人身下瑟瑟发抖。
之后,男人还是没有停。继续在他体内抽送到第一波高潮抵达、颤抖着勃发阳具射精的那刻,才充满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喘着粗气上前含住他的耳廓细语:「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
接着是声音沙哑地恳求他:「范宜景,我好喜欢你。就算你以后不愿意做同性恋,也答应我,从今以后都再也不要挣脱我的怀抱了,好不好?」
大四毕业那年,他跑了,男人就差一点为他疯了。「我知道我很烂,还是那样的卑贱出生,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范宜景停止了抵抗的动作。
足足抽噎了一分多钟,才抬手抚摸上男人满面清泪的脸,看着男人的双眼,哽咽着告诉男人:「你好傻,我从来都没有挣脱过,我也没有想过要挣脱。因为我也喜欢你。跟你一样,喜欢得停不下来,到死的那一天也停不下来,就算死了,也觉得好不甘心,好短,为什么这生要这么短,我都没有喜欢你得足够,时间就为我停下了。」
「真的?」凌浅哭得稀里哗啦地追问道:「不要骗我,你再说一次给我听。」
「我喜欢你。」范宜景再也不说谎了,今后有多爱他就会抱他抱得有多紧。「我不仅喜欢,我还爱着你。好爱好爱。我是个爱上了男人的同性恋,可是是只爱上你这唯一一个男人的同性恋。」
「不、不准骗我。」
「我喜欢凌浅。范宜景喜欢凌浅好久了。」
漆黑的房间里许久都是两个人的哽咽声。深夜里,凌浅吻了范宜景很多次,发现他的眼泪一直都不肯干涸。或者是吻干后,自己的泪又掉落进了他的眼角。
范宜景拥抱住自己赔上整个溃烂青春期爱上的男人,委屈地责怪他:「以后不管哪里痛,都告诉我好不好?」
「……」
「以后不管是多么重要的责任,都分担给我好不好?」
「……」
「不要再让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足够了好不好?」
「……」
那夜,屋外月亮正圆。屋子里两个大男生丢脸地哭泣着紧拥在了一起。
今后,不管天上月亮圆缺,也不管地上人儿聚散,我们就都这样放下原来的所有防备,一起勇敢难过,勇敢悲伤好不好。
一个礼拜后,凌浅依约被公司安排去内地举办个人大型巡回演唱会,实力兼偶像的双重定位,令他的人气飙红到爆棚,露天体育馆大舞台上一片震天响的热闹喧嚣。
分隔两地、守在荧幕前观看现场live录影的范宜景终于看见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他的笑容再也没有阴影。而唱歌时抚住纤细立杆麦克风吟唱的那个小小习惯还是没有改变。诸多歌迷与媒体都曾评价过,那是凌浅最能打动人的专情唱歌姿势。
演唱会现场,超过几万人在接受采访时,都说如果可以许愿,巴不得可以做他的麦克风一天。那样,就可以被他爱怜地抚摸了。
都不晓得他为什么要摸得那杆东西那么专情,充满迷死人不偿命的爱恋样子……
范宜景听到他们的愿望后抿唇笑了。
因为也许只有范宜景明白,那个小小习惯后的故事,属于他们的不过就那样的故事。
结束演唱会从内地回来后,大明星凌浅便正式与范宜景生活在了一起。
某日,范宜景正在公寓里替凌浅整理凌浅行李的时候,搬家公司意外地搬来了属于凌浅最后的所有物:一张印有十几位数的天价银行存摺、一枚看似很早就买在身边的小小求婚钻戒。那两样东西是凌浅这些年来在娱乐圈混迹所赚到的全部财产。
戒指是二十岁发第一张EP时,用赚到的很少的钱为他买的。后来再发片,所有赚到的钱都没有乱花,全部省下来给了他。
那个烂货曾随口告诉他:从二十岁开始存钱,存够了,就带他去北欧结婚。到最后,真的就证明给他看了。那不单是个好浪漫的想法,还是个好浪漫的承诺。
当他不在凌浅身边,关于如何去爱他的功课,凌浅都一门门地为他做完了。
他满意地往手指上套上了那个小玩意,尺寸刚好,花式独到。
低头亲吻那枚指环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次,他们是真的不过就那样了,就那样一直幸福地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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