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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书籍名:《不过就那样》    作者:苏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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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凌浅跟陈七他们几个乐团成员去了南部沿海的夏季海洋音乐祭做自由表演。出现在演出当晚的除了一些年轻歌迷,还有每年都来这种场合上伯乐相马、挑选新秀的唱片制作人。
那晚,凌浅他们歌唱的时间很短,几个人根本没有彩排过,上了台也是随便拨弦喊话,轻松即兴表演。鼓手一直在神色不屑地抽烟,贝斯手站在鼓手身边,不断地跟鼓手挤眉弄眼,他们在旁若无人地调情。
主唱凌浅穿一件汗湿的灰色破T恤,神情闲散地站在麦克风前,不顾台下观众等待的不耐烦,慢吞吞地调了好几次的音,根本不紧张一站上来就要被观众窥探的舞台感。
与其说这次他们是来赚女生尖叫或者讨好唱片公司星探的,倒不如说只是在找个藉口来南部游玩。
「接下来……我要为我男朋友的表妹唱一首歌。这首歌的名字叫做《表妹,其实我是同性恋》。」
调好音以后,凌浅站在麦克风前,面部表情搞怪地说。
但是漆黑眼神却很认真,直落落地看向不远处沙滩流动奶茶摊前的范宜景。「我要把这首歌送给坐在那边正在喝西米露的那个男人。」
于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同时看向范宜景,因为奶茶摊前此刻只坐了他一个人。「好!表妹,其实我是同性恋。Go!」
「欸……你是同性恋哦?」奶茶摊的老板夸张地惊问范宜景。
「怎么会!你看我的样子像吗?」范宜景被甜品呛住了喉咙,急着要为自己澄清。
可是凌浅就是流里流气地开始唱了。「表妹,嘿,表~妹~一直想告诉你我其实很wrong,因为我总是和一个男人去开房……你也许会觉得我很不正常,但我就是戒不掉那个男人脱光后在床上性感喘息着看我的色情样。嘿,表~妹~,所以就算你穿上裙子来约会我,我也不会与你交往,因为我已让那个男人住在了我心上,今早我们还在青木街开过房。只要每日能与他做爱,我便觉得我的人生充满新方向。」
所有团员也会在凌浅换气的时候一起唱合声:「表妹,范宜景很wrong!」有力地附和打节奏。大笑着叫:「表妹,范宜景真的不正常!」
台下观众纷纷盯住范宜景嗤嗤发笑。
范宜景生气地涨红了脸,终于是忍不住地抓狂了。凌浅不可以这么瞎地欺负他,这样子好像是告诉所有人他们之间不断发生的性关系。
所以,凌浅唱到一半的时候,舞台灯光被人捡石头砸碎了一盏。范宜景很生气地在音乐声中扯开喉咙骂:「凌浅,你这个混蛋!不准再唱!」
不知为什么,有的时候,凌浅就是很喜欢利用身边每个小机会来整范宜景,从不愿意让范宜景好过,好像他只会用那样的恶作剧来表达自己是在乎范宜景的。
这次范宜景不顾第二天在律所的重要任务,也跟随他来到这里,本来是真的想观看他用情唱歌的样子,可是他却跟自己那几个学弟团员合起来这样整他。
砸碎舞台灯光以后,范宜景又捡了一颗石头,朝凌浅砸去。
凌浅闪了一下,没有被砸到。
当范宜景准备要转身离开,让凌浅一个人继续在台上疯下去的那刻,伴奏转了音乐,以一连串连贯的贝斯低音做前奏,奏起舒缓曲调。
凌浅不再开玩笑,在那如怨如诉的乐声中,认真地说:「下面这首歌,要送给那些包括我在内的,到了今天还是不敢去爱的人们。我知道倔强的我们从来不会轻易选择去爱上别人,因为害怕最后会是被爱人舍弃的结果。尽管是这样,我还是想告诉我的爱,当你对我的那些爱都不在了,我依然会在心里想念你、爱你。」
那首歌是他们的贝斯手写的曲,最早是写来送给鼓手的。歌名很别扭地取成了法文「Quandtunem'aimesplus,jepenseencoreatoi。」由凌浅填上了词,变成了两个寂寞男人在这个抑郁夏天写给所爱之人的叙情诗。
「当你不再爱我了,我却还是会想念你。
当你不再爱我了,我却还是要忏悔那些过去,只因全部都是我在为难你。
当你不再爱我了,我却还是肯相信这天空的雨,是在柔情地提醒我对你无法停下的爱意。」
站在简陋舞台正中央唱歌的男人很少有肢体动作。但是只要在他的手在立式麦克风上发出移动,轻微的任何一下抚摸,范宜景都会产生幻觉,觉得男人实际上是在摸他的裸体。
最后,他被那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心,心房内的空气全部被挤出,根本是连呼吸都被男人夺走了。
如果可以,范宜景愿意相信这是为什么男人一定要他来听男人唱歌的原因。
男人用歌声告诉他,爱他。
人潮散去后,深夜寂静的海边,范宜景一个人抱膝坐在寄宿的海边旅馆房间。透过一扇窗户,神色寂寞地睁眼望着对面小型舞台上结束表演后,正在收拾乐器的凌浅他们。几个年轻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抽烟、喝酒、玩乐器、大声打闹,看起来很合拍,这是范宜景见到为数很少的凌浅跟除了他之外的人熟络。
隔远了看,范宜景才发现他露出的每个微笑,都是带着阴影的。
范宜景想不明白凌浅到底在对他胆小地隐藏些什么?
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肯对他唱那样的歌,却不肯真真正正地开口对他说爱?
正这么疑虑着,身边手机响了,是他那位律师前辈姚可谦打来的。
姚可谦打来,是向他确认他的一个在姚可谦看来是愚蠢的选择。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就是要那么选。
「小范,听说你决定明天不陪楚律师上庭?算我多嘴,但是你知道这是个多么重要的机会吗?」
「我……」
「你的情况楚律师都告诉我了,你觉得这样好吗?」
之前凌浅要范宜景来海边看他唱歌,范宜景推辞说有远房表妹要来。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表妹要来,是他恰好在律所里有一次重要的留任机会,可以陪律所的大老板楚扬上庭,重新争取楚扬的赏识。
只要表现优越,楚扬就会将他收入自己门下,扶助尚显稚嫩的他做最有前途的大律师。
可是在凌浅对他的蛮横要求下,他选择了放弃那个机会,跟凌浅来到海边。
最近,因为跟凌浅鬼混,范宜景在事务所里的表现大不如从前。上个礼拜,楚扬严厉地找他训话。
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毕业后还想不想留下来在这里工作。他不做,外面多的是人要来抢律所的工作机会。范宜景被训得低头不语,深刻地意识到他因为凌浅而迷失得忽略了其他。
最后,楚扬厉声警告他:「不准再在上班时间跑去跟你那个男同学鬼混。」
他跟凌浅的事,楚扬都知道了。楚扬很器重他,极度不喜欢他跟凌浅那样不正经的人在一起。旁敲侧击地规劝他不要成为第二个姚可谦,最后被男人玩弄得连正常人生都难以继续。
而现在姚可谦本人也亲自来问他:这样好吗?
姚可谦提醒他道:「这是一个法科毕业生能拿到的最好机会。」
「我知道。只是……」正要跟姚可谦解释他的处境的时候,凌浅上来了,大声唱着歌,冲进房间,看样子似乎是在下面跟团员一起喝醉了。见到他就扑上来乱吻他,还毛手毛脚地脱起了他的衣服。
他小声训斥:「我在讲电话,不要闹。」
但是凌浅却不肯放过他。大声吼叫:「是谁?是谁打来的?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占用我的马子的时间。」一边吻他的耳廓,一边问他:「范宜景,今晚还是让我先为你口交好不好?」
电话那端的姚可谦听到后,不舒服地咳嗽了一声。
「前辈,我等一下再打回给你。我现在……」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那只手机被凌浅一把抢走,使劲扔出了窗外。
「你!」范宜景生气地看着凌浅那张脸,「知不知道那是个很重要的电话!」
「有多重要?有我们做爱重要吗?」凌浅一身酒味,笑嘻嘻地搂住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误事情。
「那是我的将来。」范宜景哽咽着说,一时诸多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可以为了凌浅做牺牲,不论是凌浅随口说说的话,还是凌浅随便做做的事,他都拿来当做爱情信仰,虔诚崇拜,纵容凌浅到他的底线为止。
但是凌浅是不是也要回以他一些体贴,只要一些就好,不要总是这样欺负他得理所当然。
「将来?」凌浅嗤之以鼻,那也是凌浅最厌恶的词藻之一,好像很华丽,但是与凌浅无关。
「不要说那些了,让我先抱你啦。过来……」今晚的凌浅很不开心,喝了很多酒,很需要范宜景来安抚。
因为今晚他又全部都想起来了。
在遇到范宜景之前,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去。都是黑色的,见不得光的。偶尔有其他,也只有鲜红,是血的颜色,跟别人打架打的。
刚才他们团演唱的时候,被一个资深的音乐制作人留意到了。尽管舞台简陋、音响劣质,合奏方法业余,凌浅却是那些蹩脚的演出中唯一的亮点。
单凭他唱那首抒情法文歌的姿势和音质感觉跟很多年前的一个红极一时的歌手极为相似,就可以让人浮想联翩。
他跟那个红极一时的歌手都是那般不故意讨好谁地站在舞台上,骄傲孤高,唱歌途中肢体动作少得可怜……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忘却周遭的观众以及伴奏,忘却所有的一切,神色安宁地稍微低下头来,对着那块银色扩音器浅吟低唱,动作宛如是在和情人缠绵接吻。
有时候基因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像是一个永远摆脱不掉的无形身份证明。
那个制作人认出了他,问他有关他出身的一些事情,还主动提议说可以介绍他去大型唱片公司发唱片。
他想都不想,就做了拒绝。咬紧牙愤恨地跑远,但却远离不了那些可怕记忆。
「他以为我稀罕发唱片,他以为我会图那些名利,他干嘛要那么小看我!」醉酒的男人皱起英俊眉眼,乱吼着。
「我最讨厌谁来问我妈贵姓。」凌浅咬紧牙,恶狠狠地说,因为那似乎是一句骂人的话。「以为我听不出来是在骂我吗!干!」
「对啊,你妈贵姓?」范宜景顺着他的话题问他,他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
「姓凌啊。」凌浅挑眉,不情愿地回答。
「那你爸咧?」
「死了……不知道姓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很缺钱?」
「因为我总是喜欢买东西和嫖妓啊。」
「为什么身上总是有股药味?」
「嫌自己185公分太矮了,不停地吃维生素增高的关系。」
不论被范宜景质疑什么,凌浅都对答如流,不愿意开口说出真相。
低沈海潮声中,范宜景觉得凌浅又是在骗他,失望地转换话题:「下个月开学你要跟哪个教授写毕业论文?」
「没有想过。」凌浅照旧是不在乎,似乎这些事情不值得他关心。
那样的漫不经心令范宜景开始意识到这样继续跟凌浅混下去是个错误。
酒醉的凌浅发起了脾气,打翻了房间内的一些摆设,最后发现自己还是那么不开心,只能对范宜景要求:「范宜景,我们去床上好不好……我好想吻你。」
范宜景心痛地望着他。
他听不懂凌浅说的胡话,也看不下去他发疯的样子。但是他感觉到了,凌浅真的很霸道。两个人在一起后,他为他放弃那么多,凌浅却一点都不愧疚。
而且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说过爱。
「不要闹了。你喝醉了先上床躺一下,我去找解酒药给你。」范宜景想暂时出去,找电话打给姚可谦说完没有说完的话,趁机让自己冷静一下,再回来陪他。
但是凌浅却误解了,恐慌地不准他出去。「给我过来!不准走!」
凌浅使出蛮力拉他到床上,掀起他的T恤,就是一阵啃噬。
敏感的乳尖被他咬得很疼,疼得范宜景开始抵抗。「你醉了,放开我!」
「不放!」凌浅很不满,扣紧他的腰,不让他躲。
「你又在疯什么!放开!」
「不放,永远都不放!」
撕扯几下后,范宜景眼睛湿了。声线极度苦涩,不甘心地问男人道:「凌浅,你喜欢我吗?」范宜景又问:「喜欢吗?」
这是第二次问。也许也是最后一次问。
因为真的等不下去,不得不放弃了。
他没有碗,他可以买给他;他觉得冷,他可以用体温温暖他;他感到孤单,他可以陪伴他;甚至为了他一句来海边看他打混的蛮横要求,他也可以放弃自己做大律师的将来……
这一切的一切范宜景都可以接受。但是他却不愿意一直走不进他的心房,一直被他心房的某个角落拒之千里。
凌浅停止了动作。隔了很久,再次扑向范宜景之时,回答的是:「我喜欢跟你做爱。」
十多分钟后,房间内有两个人开始在低声喘息和哭泣,低低的哭泣着的那个人是范宜景,而喘息着的那个人是凌浅。楼下音乐祭简陋舞台早就熄灭了最后一盏灯光,夜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海面翻滚的微潮偶尔会闪出暗光,折射到范宜景满面泪痕的脸。
凌浅抱住他以后,他们继续激烈地拉扯了……最后,范宜景没能走出那个房间。
他被凌浅压在了床上施虐。
凌浅那夜像是嗑了药,情绪焦躁不安,浑身力气大得惊人。再一次地不给任何缘由,就强迫范宜景与他做爱。就算与他一般身材的范宜景要死要活地拚命反抗他,开口唾骂他,都反抗不了他,只能被他剥光了衣服、压在身下狠狠进犯。
海边的夜,凌浅真的发了疯。
那一夜,不管身下的范宜景如何挣扎反抗,凌浅都彻底地侵犯了他。
第二天是个雨天,海边的旧火车站站台上,范宜景一个人彷徨地在等车。双眼的眼袋很肿,挤得原本的双眼皮大眼睛细小吊梢了,不太能搭配那张宽额突颧的俊脸,显得甚为憔悴。
手里拽着一张火车票的他,不断地低头看表,不断地在心里咒骂晚点的火车。
但他其实知道已经不行了。再怎么匆忙赶回去,也赶不上楚扬给他的上庭机会了。现在已经是十点,十一点就该要准备好一切,不留一丝纰漏地出现在楚扬面前的。现在的他,带着这副样子,如何敢出现在楚扬面前?
所以,这一天,不止是他溃烂的青春,还有他完整的将来都被凌浅毁坏了。
火车到点进站那刻,「靠后、靠后啦。」站台的乘务员吹哨喝令他。「火车来了……往后面站。」
他茫然地僵立着,没有听见。他现在浑身很痛,像要死了一样。早上他打了个电话给姚可谦,说他会尽快赶回去的。
但是姚可谦却轻轻在电话那端叹气说,「楚律师已经找别人了。」临挂断前,又关切地问多了一句:「小范你在哪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他哽咽地挂断电话,把头靠在公用电话上失声痛哭……
就在这一天,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再也受不了凌浅那个爱发疯的烂货了。
昨夜,凌浅不但一步都不让他离开,还不停地对他做那种事情;如果是他不喜欢的还好,可是他根本也是耽溺于凌浅带来的那些情交的快感。他不但不讨厌,还很渴望被那个烂货压在身下发出淫乱的喘息声,一次次地被那个烂货刺激到高潮射精,身体完全被男人操纵了。
他所能做的只有感受,感受那又是一整夜响在耳边的疯狂情话以及自腰部以下部位传来的激烈撞击。
但是当那些激情散去,凌浅背向他心安理得地熟睡那刻,他问自己:他自己留下的是什么?是那遍布身体的吻痕?被过度撑挤的红肿后穴?还是对于正常光芒将来的失去?
楚扬早就警告过他的,所谓被男人玩弄到连正常人生都不能继续,就是他现在这样。
说真的,明天也这样过吗?
不,不要。再也不要这样过下去了。
「欸……少年仔,叫你靠后没听见啊?这么上前很危险知不知道?」火车进站那刻,乘务员将这个神情犹豫且凄苦的男生往后拉了好几步远。「你以为什么东西都可以随便靠近的?给我回来。」
在看到他的脸后,乘务员为他僵住了。他竟然在哭。那样高大英俊的一个男生,竟然止不住地在哭,伤心得好像找不到回去的路。
但是是可以的。
在火车上,他捂住嘴抽噎着离开海边的时候,他跟自己说:忘了凌浅。
再也不要去靠近危险。
因为他跟凌浅比,他真的好输不起。
那之后的一个多礼拜里,范宜景每天从事务所下班都不敢走正门。
凌浅每天都偏执地蹲在那里等他。他甚至不敢骑车上班,因为凌浅每次都会轻易找到他的机车,再自然而然地找到他的人。
有一天,凌浅终于等到了他。
凌浅坐在他的机车座上,对他笑笑的,但是脸色却很憔悴,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支崭新的手机,说要送给他。
凌浅硬塞给他,但他不要。那好像是凌浅在为海边那次失心疯赔礼道歉,或者又好像是他一直被凌浅毫无缘由地强迫了做爱那么多次,到了最后,凌浅终于是良心发现,深感不安,要做点偿还。而且凌浅出现的时候,脸上有抓痕,血淋淋的,似乎是被指甲一类的东西抓伤的。那让范宜景觉得那支手机大概是凌浅偷的吧……
所以范宜景坚决不要。
他知道凌浅很缺钱,有的时候甚至连几百块的房租都拿不出来,现在拿这样贵重的手机来送给他,他自然是不会收下。还有更多的原因是他不会原谅那次在海边发生的事情。凌浅喝醉了,像个疯子一样对他所做的性压迫。
其实,说「原谅」二字其实是言过甚微了,范宜景现在心里面的感觉不止是被欺负后的怨恨,还夹杂了失望后的不再期待,心境木然地不会再对他们之间的事情有期待。
也不会再继续傻傻问自己:他们明天也这样过吗?
他们其实连明天都没有……何必再要去庸人自扰明天怎么过。
「干。」又是一个深夜,凌浅站在楚扬个人律师事务所的楼下一边抽烟,一边等范宜景,同样地没有等到他的出现。
面颊上被女人的指甲抓破的伤痕好多了,他经常这样被女人抓或者是打,根本没有原因,她就会朝他发脾气。他想,他不仅遗传了她会唱歌的嗓音,还遗传她身上的疯病吧。
不然,在海边的那一夜,为何要像个偏执的精神病患者一样,以醉酒为藉口,突然就发起疯来。对范宜景做的那些事情,一定是吓坏了那个内心没有阴暗面的白痴对不对?
那晚范宜景抽噎的痛骂的声音还停驻在他的思绪里,他将那些声音记得那么清楚,深刻地将它们刻在大脑皮层里,像是此生注定要背负的指责:「你又在发什么疯?你以为谁都是跟你一样不想要将来吗!」
那些声音好刺心,刺得凌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在黑夜里瑟缩作一团。病态地将手里燃烧着的那根烟使劲按熄到自己手上,才可以暂时逃开那些声音的追问一秒的时间。
事务所的整幢楼早已漆黑,他知道范宜景为了躲他,又是找其他出口先走了。或者根本是为了躲他,都不来这里上班了。
范宜景的手机丢了之后,就顺便更换了新的号码,他已经找不到他了。每次打到范家去,那边的电话都是占线。
范宜景曾跟他说过,如果知道有讨厌的人要打电话到他家里来,那他家里的电话听筒便会一直故意不放好,让那个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所以,凌浅以为只要不打电话,直接上门去找就好了。
可是等他去到范家,按响了门铃,出来开门的却是另外一家人。告诉他范家搬家了,范父忽然老来奋发,自己做起了老板,在乡下开了个制衣工厂,为了支援他,老婆和小孩都一起过去了。
凌浅问:「那个小孩不是还在念大学的吗?」
对方笑吟吟地回答,口气羡慕:「那个小孩子哦,都已经大四了,很有出息呢。已经在检控署找到了一份很体面的工作。基本上写完论文,就不需要再去学校了。」
那一刻,凌浅才恍然,范宜景是个对将来好有计划的人,一步步地在照着既定规则走。不是跟他一样,根本没有想过将来。
这个世界没有人和我一样不想要将来……吗?
凌浅这样在心里反覆问自己。
一边问一边不断地把滚烫香烟按到手背上,扬起嘴角,不屑地笑。
呵。人类实在是好缺乏安全感的动物,明明只能活在现在,所能把握的根本也只有现在,为什么还要徒劳无功去想将来。好像非要有将来不可,或者想了将来,那将来就会美好得多。
但是老实说,那样一直想着会不会太傻了。因为将来是由得人选择的吗?特别是凌浅这样的人。
那个二十岁夏天要结束的时候,凌浅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范宜景。
一直拿来装扮懦弱内心的倨傲目光随着夏天的逝去,也一起消失了。
那个夏天,到底,为了那些不能放弃的,我们究竟放弃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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