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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置之死地

书籍名:《日月明》    作者:离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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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担心远在应天的三个儿子有性命之虞,逐写了书信命义子马三保快马加鞭连夜赶往应天跟之前被调回京城驻守的左军护将观童碰面,与皇宫之中的朱高炽里应外合,趁出宫省亲之时在兵马总指挥张麟的协助下逃离应天。
  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当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可以踏上北归之路时,朱允炆追捕的大军已经近在咫尺。
  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阵阵马蹄,看着地平线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漫漫黄沙,朱高炽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
  就在几人近乎绝望之时,沐昂突然赶了马车停在三人面前,扬声大呼:“别愣着了,快上车!”
  朱高炽瞬时反映过来,拉着张云舒的手朝马车奔跑过去,抱住她的腰将她推上马车,沐昂伸出手拽住她,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上来。
  朱高炽和马三保随即跳上车,沐昂扬鞭狠狠抽向马儿的臀部,大喝一声“驾”,只听得马儿嘶鸣一声,朝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观童挑选的精兵还有二三百人没有带走,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忠勇之士,见沐昂马三保护朱高炽夫妇策马离开,为首的百夫长抽出腰间大刀,面对前方来势汹汹的追捕大军,铆足了劲儿大吼一声:“兄弟们,拖延时间让殿下脱离险境!冲啊……”
  话音落下的同时,数百精兵个个刀剑在手,朝着徐辉祖率领的大军冲了过去。
  徐辉祖没想到观童手下精兵竟然如此忠心耿耿,骁勇善战,忙勒紧马缰指挥身后军队出阵对抗。
  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五里桥方圆二里的土地,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变成了凄厉的咆哮,浓郁的血腥味道瞬间在风中蔓延。
  看着朱高炽乘坐的马车越来越远,徐辉祖情急之下狠夹马腹,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手中长刀虎虎生风,所到之处无不惨叫连连。
  而策马矗立一旁的潘安眯起眼睛,看着朱高炽的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即刻策马朝前奔出了战圈,朝东北方追了上去。
  这二三百人,就留给徐辉祖摆平。自己的使命很简单,那就是,活捉朱高炽。
  沐昂驾着马车急速奔驰,一下比一下激烈的鞭子不断抽在马臀之上。马儿吃痛,扬起四蹄疯狂奔蹿。
  身后的马蹄步步紧逼,要退回去是不可能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不要回头。而山道凹凸,马儿也有些疲乏,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逃不掉。
  沐昂咬咬牙,将手中缰绳交予马三保,道了声:“驾车先走,我来拦他。”
  说完不待三保回答,便飞身离开,稳稳落于地面,双臂微展,拦住潘安的去路。
  山风凛冽,撩起沐昂长及腰际的发丝狂乱飞舞,衣袂翻飞,发出猎猎响声,像是要将那帛锦撕裂。
  马儿见到前面有人拦路,竟抬起前蹄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潘安一手握缰,一手持剑,与他对峙半晌,问道:“为什么帮燕王?”
  “我只是在帮朋友,跟燕王无关。”
  “现在让开,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依然可以回宫做你的御前侍卫。”
  “既然出来了,就没想过回去。想抓朱高炽,先过我这关再说。”
  话音落下,长剑出鞘,刺目寒光闪过的同时,沐昂已经飞身朝潘安刺了过去。
  由于沐昂正对阳光,长剑的光芒刺得潘安的眼睛有片刻的不适,睁开眼时,沐昂的剑已经快要抵达咽喉。
  于是慌忙后仰,将身体与马背平行,扬起手中武器挡下那致命一击,与此同时,左右出击,直击沐昂前胸。
  沐昂见状忙收了剑势,往后翻转。
  潘安得了空隙,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抽出长剑直刺沐昂要害。
  “铿锵”一声,宝剑相撞,闪出耀目火花。
  银光飞舞,白练流梭,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之上呼啸回旋。一个御前侍卫,一个锦衣卫校尉,武功都属万里挑一,数十个回合下来,竟是分不出胜负。
  马三保驾着马车,在蜿蜒山道之间一路狂奔。坐在车内的张云舒捂着心口,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震了出来。
  朱高炽这会儿没有功夫理她,抓住马车门帘探出头去,连续叫了好几声“停车”马三保都没有听到。
  当然,也有可能是听到了,却根本就没打算停车。
  最后朱高炽实在无法,从马车里踉跄着钻了出来,抓住马三保的胳膊,强行勒紧马缰。
  “殿下!”马三保不解的望着他,后面的追兵步步紧逼,他这是在做什么?
  朱高炽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急急吐了两个字:“回去。”
  “什么?”马三保以为自己听错,他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居然要回去?
  “我说回去。回去接沐昂。”
  “殿下你疯了吗?现在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就算自投罗网,我也不能丢下沐昂离开。他是因为我才背叛朝廷的,要是被抓回去,下场一定不会好看。”
  “不行。”马三保想也不想一口回绝,“殿下重情重义三保明白,可眼下咱们自身都难保,回去也无济于事啊。”
  朱高炽还要说什么,马车内的张云舒也探出头来劝阻:“三保说得对,沐昂武功高强,你不必太过担心。况且他一个人要脱身总比带着我们几个人脱身来得容易些,我们现在回去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给他添乱。”
  朱高炽想想也是,但又着实放不下心。
  沐昂是被他威逼利诱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才迫得他答应帮助自己逃出皇宫的,如果因为自己而让沐昂身陷囫囵,不仅自己会一辈子愧疚,回到北平也无法跟沐晟交代。可云舒说得没错,沐昂一个人也许还能全身而退,但他们若是回去,除了羊入虎口,对沐昂起不了丝毫的帮助作用。义气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救命,关键时候还是要动脑子才行。
  朱高炽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深邃的山坳,出了山坳又是一条弯曲的山道,左边依附山体,杂草丛生,林深树密,右边悬崖陡峭,松柏突兀,险峻非常。
  山道的宽度能容两辆马车并列前行,但因为山体蜿蜒,拐弯的地方特别多,马车只能缓慢前行,根本无法奔跑。
  抵挡徐辉祖的那几百精兵现在恐怕已经全军覆没,沐昂能挡潘安一时,待徐辉祖的大军赶到,肯定抵挡不住。而以他们现在的速度,迟早是会被追上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打定了主意,朱高炽即刻附到马三保耳边,低声耳语了一阵。
  “不行,这太危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朱高炽抓住马三保的肩膀,“这是我们唯一能摆脱追兵的机会。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你赶紧回去刚才的地方接应沐昂,如果遇上徐辉祖的追兵,不要跟他死磕,找机会脱身。如果成功,我们在前面的树林汇合。”
  “不……还是不行……这办法太危险了……要不让我赶着马车走,你们回去接应沐昂……”
  朱高炽真想一拳头打醒他这异想天开的想法:“他们要抓的人是我,我都回去了,谁还会来管这马车?”
  “可是……”可是万一不成功,这万丈悬崖摔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啊。这叫他怎么能放心?
  “别再可是了。再啰嗦就来不及了,走吧。”朱高炽说完一脚把马三保踹下车去,自个儿扯了缰绳挥舞鞭子将马车赶了出去。
  马三保叫了声“殿下”,他也没停下,不得已只好按照他的办法,捡起坠落在地的短匕,往回跑去。
  朱高炽的马车在山坳的出口处停下来,看着马三保远离的背影,转头看了张云舒一眼:“对不起,刚新婚竟然让你跟我一起亡命天涯。”
  张云舒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跟她说这种话,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看向他,坚定的摇摇头:“我们是夫妻,别说这种话。既然跟你拜了天地,自然是要与你生死相随的。”
  生死相随……
  多么熟悉的四个字,这是他对朱棣说过的话吧?他们在黛儿峰那夜,也跟现在一样,后有追兵,前路渺茫。朱棣握紧他的手,带着他在漆黑的丛林里艰难穿梭。那个时候,他就打定了主意要与他生死相随。不管前路多么艰难,多么坎坷,他都会坚定的跟他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可现在,自己的妻子,也同样说了这四个字。感动之余,更多的是责任。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的责任。她说得没错,他们既然拜了天地,就注定是分不开的。这与情爱无关,这只是作为一个丈夫应尽的义务。更何况,他答应了张麟,要照顾好她。
  所以,他想,就算自己现在真的要跟张云舒“生死相随”,朱棣也不会不高兴的吧?
  想到这里,朱高炽抓起她的手,严肃道:“你相信我吗?”
  张云舒再次惊讶,但随即慎重的点点头。
  “那么,我让你跟我一起跳崖,你会跳吗?”
  这下张云舒的彻彻底底愣住了,但她看朱高炽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想了片刻再次点点头。
  事到如今,别说是跳悬崖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只能跟随他了不是吗?再说了,她相信他,因为他的眼睛在告诉自己,他不会伤害她。
  正如朱高炽所说,马三保赶回刚才沐昂下车的地方时,他还在跟潘安继续缠斗,但远远的,徐辉祖的人马已经追了上来。
  马三保急忙抽出匕首加入战局,以眼神示意沐昂不要恋战。沐昂收到他的讯息,虚晃了几个回合,与马三保一前一后飞身跃上了树梢,朝北逃离。
  徐辉祖赶到,大喝“放箭”,可两人早已在空中翻转而下,隐入山林寻不到踪迹。
  潘安提剑要去追,却被徐辉祖一把拉住:“皇上要的是朱高炽,现在他身边已经没人可护,先抓他要紧。”
  两人策马朝山道快速追去,不肖一会儿功夫便看到那辆马车出现在眼前。
  朱高炽听到身后追兵的声音,回头对张云舒说了句“坐稳了”,然后扬起马鞭,狠抽马臀。原本只是缓慢行驶的马车顿时因为追兵的到来而再次狂奔,很快便转过前面的弯道,再次消失在他们眼前。
  徐辉祖潘安紧跟其后,可当他们拐过这个弯道时,看到的,却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大概由于山体太过崎岖,朱高炽没想到前面竟有另一个弯道,拉着马缰的手扯避不及,加上马车奔跑的速度过快,在转弯的时候竟然不受控制的朝右边悬崖直直冲了下去。
  徐辉祖潘安一行人眼睁睁的看着那辆马车飞出山道,坠落悬崖,在突兀的山石之上摔裂成无数碎片。
  一时间,追赶的队伍鸦雀无声,徐辉祖和潘安兀自沉默了足足有半刻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跳下坐骑朝悬崖奔去。
  两人站在悬崖边上,朝下面探了身子看去。
  万丈悬崖,深不见底,山岩突兀,怪石嶙峋。隐隐还能看到马车残损的碎片落于古木枝桠之间,却见不到朱高炽和张云舒的身影。野兽咆哮的声音至悬崖底震颤而来,吓得胆小的兵士腿儿都开始发软。
  两道深深的车辙从山道蔓延至徐辉祖脚下,低头看了看,心中突然一痛,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刚才坠落悬崖的是自己的亲外甥,不禁有些哽咽:“我只是想抓他回去,怎么会……怎么会……”
  潘安见他自责,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将军请节哀。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禀报皇上吧。”
  徐辉祖抹了把老泪,点点头。
  潘安再次将马车坠崖的现场仔细查验了一遍,想着回去该如何向朱允炆详报。正要离开之时,却发现一旁的草丛中,竟然有一缕被树枝挂住的布条,而离那布条不远的石块上,还留有一小片鲜血的痕迹。
  蹲下身,将那布条拾起,仔细看了看,发现竟是上等的江南丝绸。
  潘安觉得奇怪,又伸手去抚摸那石块上的鲜血,更惊奇的发现那血迹竟然还未干。
  也就是说,刚才有人在这里跌了一跤,不小心跌到了石块上,磕出了血,却由于匆匆起身离开,而将衣服挂到了树枝上也未察觉?
  但是不对啊,他们到达这里之时,除了看到马车坠落悬崖,根本没见到有人经过,更没见到有人在这里跌倒。而这个位置离马车坠落悬崖的地方足足有五尺之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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