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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页

书籍名:《月满溪亭》    作者: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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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刻,他这位当朝宰相百官之首完全被人忽视,成了透明空气一般的存在。
  
  傅晚亭的手搭在安小满肩头,隔着一层单薄柔软的绸衣,感受到下面有布巾包扎伤口形成的突起,顿时脸色一沉,“你受伤了?”
  
  安小满鲜少见到他如此凝重紧张的神情,同时清晰地感觉到他臂上肌肉瞬间紧绷起来,心中不由一暖,既满不在乎又忍不住微显得意地扬着下巴道:“一点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我一个人可是打得十来个人爬不起来。”
  
  看他邀功一般的得意神情,傅晚亭的目光柔和下来,忍不住捏了下他翘得老高的鼻子,笑赞:“真厉害,不愧是我傅晚亭的人。”
  
  安小满霎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你,你胡说些什么,谁,谁是你的人了!”
  
  傅晚亭但笑不语,只是凝眸专注地看着他,仿佛世间只剩了眼前这一人。
  
  宰相大人脸色愈发难看,难堪与恼怒之下终于打破了一室的温馨旖旎氛围,冷冷道:“不知瑞王深夜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听他发话,安小满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心中顿时重新燃起怨恨的火焰,红着眼睛怒目相视。
  
  傅晚亭恢复一脸的云淡风轻,“宰相大人似乎明知故问了。”
  
  谢棠沉声道:“瑞王此话怎讲,本官实在不明白。”
  
  傅晚亭慢慢道:“今天傍晚派人血洗本王别院、将别院中人全部强行掳走的人是谢大人没错吧?本王今晚来此一是想替他们讨个说法,二来是接他们回去,谢大人以为如何?”
  
  谢棠闻言一震,竟没能立即接上话来。
  
  在他的预想中,傅晚亭即便没有立即被皇帝凌霄剥夺王爵打落尘埃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现在也该被困宫中失了权势和行动能力不得脱身才对,所以他才会无所顾忌地派人去傅晚亭别院中把安小满等人劫了回来,却怎么也没料到傅晚亭这么快就能毫发无损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他宰相府中,而且还理直气壮直截了当跟他要人,心中对于凌霄对待傅晚亭的真实态度不免有些拿捏不准了。
  
  心思电转下,谢棠阴沉的脸色放松下来,不无诚恳道:“瑞王,这件事恐怕是一场误会,本官也是晚间才得知的。今日天牢有秋后待斩的死刑重犯越狱,有人见到犯人逃窜进了王爷别院,当时瑞王不巧入了宫无法知会此事,而逃犯又穷凶极恶十分危险,所以刑部不得已派了人进去搜查,只可惜并未搜到那名逃犯。期间刑部的人与王爷别院的人可能一言不合发生了争执,后来又恶化为斗殴,刑部担心王爷别院中混入了奸细会对王爷不利,因而将别院中的人全部羁押起来以便仔细审查。”
  
  卑鄙!阴险!狡诈!安小满目中喷火咬牙握拳。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爹?他娘当初怎么可能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不可能!
  
  “哦?是吗?”傅晚亭挑挑眉,暗中捏了下安小满攥紧的拳头示意他放松,然后握住了他因为愤怒而轻颤的手,“如果这样,那倒真是一场误会了。不知现在刑部审查出了什么结果没有,本王别院中人是否真的有奸细混入?”
  
  谢棠摇头,“那倒没有,刚刚刑部派人来知会本官,说明日一早王爷别院中的人就会全部无罪释放了。”
  
  傅晚亭唇边漾开一抹浅笑,“那就好,本王可以放心了。不过刑部有时候办差手段也着实粗暴了些,看来本王有必要找个时间与刑部尚书李正商讨一下这个问题了。”
  
  谢棠一听此言立时狼狈不已,他刚才所说刑部搜捕逃犯云云当然只是信口托辞,指望彼此心照不宣下傅晚亭不会追究揭过就算,倘若傅晚亭认真起来非要与李正当庭对质,就算他能先一步与李正通气强迫他认下此事,他也势必会得罪一位权势背景同样显赫不凡的朝中大员了。
  
  见谢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傅晚亭又是微微一笑,“时辰很晚了,谢大人日理万机十分辛苦,本王就不继续打扰了,就此告辞罢。”说罢携了安小满举步就要往外走。
  
  谢棠一下子变了脸色,“且慢!”
  
  “谢大人还有事?”傅晚亭顿住脚步。
  
  谢棠紧紧盯着对他一脸仇视的安小满,深吸一口气道:“瑞王,小满是本官的亲生骨肉,你要带他走恐怕得先问过我这个父亲的意思吧?”
  
  不等傅晚亭开口,安小满已经跳起来一通乱吼:“呸!谁是你的亲生骨肉?本少爷才不是!我没爹!我爹早死了!”
  
  比较起来,他宁愿叫安大富一声爹也不会承认谢棠,毕竟前者曾经养育了他十年,为他和娘提供了十年的衣食保障,也曾经对他真的百般宠爱,而后者将他们母子弃之不顾从未尽过半点为夫为父者的责任,更累得他娘被人唾弃驱逐凄凉惨死,试问这样一个负心薄幸之徒现在有什么资格来说这句话?没有!
  
  谢棠霎时铁青了脸,正要喝斥时,傅晚亭已经修眉微蹙面带不悦道:“小满,谢大人位高权重也是你的长辈,你应该尊重才是,怎么能说话这么没大没小的,真是该打。”说着抬手在横眉立目的安小满头上似模似样地拍了两下。
  
  安小满的耳根子烧了起来,以傅晚亭的力道和手势,这两下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顺毛抚摸。
  
  傅晚亭又转向谢棠,颇为歉然道:“抱歉,小满就是这么个脾气,被本王惯坏了,谢大人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应该不会与他一般计较吧。对了,刚才谢大人说小满是你的亲生骨肉,不知有何证据能够证明?”
  
  谢棠再次哑口无语,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将近二十年前,他南下兴阳府办差与安小满的娘陶月秀偶然相遇并一见钟情时,已经与一位背景深厚醋性极大的世家小姐成亲两年并育有一女,也就是如今的谢皇后,当时他在仕途上需要倚仗岳家的地方很多,自然不可能将出身贫苦的陶月秀迎娶过门。即便后来得知陶月秀有了身孕,也只是给她留下一笔财钱让她拿掉腹中胎儿后就狠心离开了。谁曾想陶月秀并未堕胎,反而带着身孕嫁给了安大富并且生下安小满,这是他当初始料未及的。
  
  陶月秀四年前已经病故身亡,他与她之间未曾有过互证情意的书函或信物,有限几次欢好也全是背着所有人暗中进行,又哪里来的证据证明他是安小满的生身父亲?
  
  不对,有一个证人!
  
  电光火石间,谢棠想起一个人来,陶月秀的亲弟弟陶金山。当年他离开身怀有孕的陶月秀前两人最后一次私下幽会时,曾经被陶金山无意中撞见过,此人应该可以证明安小满是他的亲生骨肉。
  

作者有话要说:向所有在天雷狗血中幸存下来的童鞋致敬~~




人月两团圆(大结局)

  在谢棠的印象中,陶金山是个老实到懦弱的男人,宁可别人得罪他,自己轻易不会得罪人的那种。当年还是少年时期的陶金山撞见他与陶月秀私会时,也只是尴尬羞恼地涨红了脸,并在姐姐的哭求下眼睁睁看他离开,而没有进行任何阻挠。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男人经过岁月风霜的侵蚀,性子只怕变得更加软弱了。
  
  想到最后,谢棠笃定道:“证据当然有。小满,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你舅舅吧?他现在也在我府中,你不妨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不等安小满表态,谢棠走至门边扬声唤道:“来人!”
  
  一名侍卫匆匆上前,谢棠低声吩咐两句,那侍卫又迅速离去。
  
  安小满的再次下意识握紧拳头,有些紧张与忐忑。如果陶金山遭受了什么不好的待遇,他相信无论谢棠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让他好过。
  
  傅晚亭轻声道:“别担心,我们要对舅舅有信心。”
  
  一听他如此自然地叫“舅舅”,安小满的眼角就禁不住抽筋,不过心里多少放松了下来。
  
  一刻钟后,神情委顿一脸困惑的陶金山被人领了进来,一见到屋里站着安小满,立即精神一振悲喜交集地奔了过来,“小满,你没事吧?”
  
  “舅舅,你没事吧?”安小满也问了同样一句。
  
  然后舅甥俩又异口同声回答:“我没事!”
  
  陶金山放下心来,转头又看见含笑朝他致意的傅晚亭,当下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元神归位了。尽管他知道现在身处之地的危险性不亚于龙潭虎穴,但却笃信这位无所不能的甥媳——咳,不对,是瑞王,一定能够让他们舅甥俩化险为夷平安脱困。
  
  安小满正要再说,谢棠已经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先一步开了口,“金山兄弟,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陶金山茫然地看了他片刻,脸色突然白了一层,不敢置信道:“你,你是……”
  
  谢棠脸上现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叹道:“不错,是我,金山兄弟好记性。多年不见,你过得如何?”
  
  安小满的心霎时提了起来,赶紧去拉陶金山的袖子。
  
  陶金山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谢棠,素来平淡无奇的老实面孔上迸发出仇恨的怒火,打着哆嗦道:“你这个衣冠禽兽,化成灰我都认得!”
  
  谢棠立时黑了脸,寒声道:“陶金山,注意你的言辞,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陶金山被宰相大人令人胆寒的疾言厉色震慑住了,当下有些戒惧地后退一步,站到安小满与傅晚亭中间。
  
  安小满趁机附在他耳边飞快小声道:“舅舅,这个老匹夫说他是我亲爹,想利用我们帮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这老匹夫我是打死也不会认的!”
  
  陶金山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安小满的亲生父亲是谢棠而非安大富,这个秘密他为姐姐保守了将近二十年,并且以为还要继续保守下去,直到最后烂在肚子里与他这个人一起从世界上消失,不料此刻却由安小满以这种方式说出来,实在是不能不令他感到震惊。
  
  究竟安小满是真不相信谢棠是他亲爹,还是打心眼里根本就不想承认这个亲爹?
  
  陶金山紧紧看着安小满的眼睛,后者朝他眨眨眼,然后这位舅舅一下子心领神会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谢棠只见舅甥俩交头接耳,却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些什么,当下耐着性子提高音量道:“金山兄弟,当年我离开令姐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道自己对不住她,也知道这些年来你和小满吃了不少苦,不过我保证从今以后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你们一个算是我的小舅子,一个是我的亲生孩儿,我自然会护得你们的周全,还会加赔补偿你们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这样放低姿态主动向人许诺示好,对于素来心性高傲目下无尘的宰相大人而言实属罕见。
  
  陶金山看了一眼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傅晚亭,暗中给自己打气壮胆,挑起眉头讶然道:“谁是你的小舅子,你认错人了吧?小满更不是你的亲儿子,他爹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谢棠皱紧眉头,强压怒意沉声道:“你刚才不是说我化成灰你都认得么?”
  
  陶金山点头,“是啊,前些年有一回我花圃里丢了几株我自己培育的花卉品种,不就是你派人偷的么?当时的县太爷是个不辨是非不分黑白的昏官,不但不为我作主,反而逼着我给你这个窃花贼赔礼道歉,真是天理何在……”
  
  “够了!”谢棠再也忍不住,一声咆哮喝断陶金山,额头青筋乱跳,恨不得将陶金山一掌拍死,“陶金山,你认错人了!我谢棠位极人臣多年,怎么可能是偷你几盆花的窃花贼?!”
  
  陶金被他吼得脸色煞白,战战兢兢道:“你,你不是牛头镇撷芳斋的邱老板么?”
  
  谢棠黑着脸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不是,我是谢棠,乃当朝宰相。”
  
  陶金山立即诚惶诚恐打拱作揖:“对不住对不住,那是小人认错人了!宰相大人您千万别见怪,小人眼神有时候不大好……不过说实话,您跟邱老板长的真挺像的,不信您去牛头镇走一遭,保管十个人里有八个人会这么说……”
  
  眼见谢棠出离愤怒大有上前将陶金山撕成碎片的势头,傅晚亭适时出来打圆场,“谢大人息怒,陶师傅认错人了,和先前的事情一样,纯粹是一场误会。谢大人素来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与他计较吧?”
  
  谢棠咬牙道:“好说。”
  
  他之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认回安小满,并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弥补自己年轻时候犯下的过错,有了一个谢明玉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已经是他光辉人生中的一大悲剧了,再加一个安小满那只能是双重悲剧,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只是出于几年来他与瑞王暗中进行的力量角逐中终于即将占得绝对上风时压抑不住的心血来潮与志得意满,倘若傅晚亭被凌霄打落尘埃,他会很乐意于操控安小满对其再加上一脚。
  
  可是眼下看来,形势并不如他预计的那般乐观,甚至有向相反方向发展的趋势,宰相大人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变换策略给自己留出一条后路了。
  
  傅晚亭微微一笑,“本王很理解谢大人与亲子失散的痛苦,不过谢大人可能真的搞错人了,但是本王相信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谢大人继续用心寻找,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令郎、实现父子团圆的。时辰很晚了,本王真的要告辞了,今日与陛下商议了半天国事,又陪太后下了几盘棋,还真有些费神耗力。而且明日本王就要离京回转南溪了,等下回府还要打点行装,否则怕会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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