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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月满溪亭》    作者:玉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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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大富随后派人在赵半仙指明的方向和范围多方打听,周周转转来来回回寻觅比较了几个月,最后把目标锁定为南溪城外月见山的吕不平。据说吕不平为人挑剔择徒极严,为显示诚意,安大富咬牙整治了一份不菲的拜师礼,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亲自跋山涉水将安小满押送前来。
  
  听了吕不平一番神乎其神的高谈阔论,又看了傅晚亭惊才绝艳的表现,安大富一百二十个满意,铁了心要将安小满留在月见山上了。
  
  只可惜安小满跟他爹的感觉恰好相反,之前见到留着山羊胡装腔作势故作神秘的吕不平就十分反感,只觉得这老杂毛比他爹给他请的那些古板的老学究还要虚假还要讨厌。等看到傅晚亭后,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那小白脸嘴边云淡风轻的微笑简直比十个高公子脸上加起来的横肉还要可恶,而他老爹看着那小白脸就两眼放光,好像他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而自己是路边拣来的叫花子一般。叉叉他个圈圈的,我呸!
  
  且说目送安大富坐着马车下山后,安小满倒也没有继续闹腾,连眼泪也没掉一滴,只是对着山道上扬起的漫天黄尘吸了两下鼻子。
  
  吕不平板直了半天的脊梁终于驼了下来,伸手捶了捶背,对傅晚亭懒洋洋道:“这小子就交给你了,为师回房休息一下,晚饭好了叫我。”然后哼着小曲一摇三晃优哉游哉地出了堂屋。
  
  安小满恨恨地啐了一口,就知道这老杂毛之前一直在做戏,可恨他那老爹猪油蒙了心被人耍得团团转!事到如今安小满也无可奈何了,从兴阳府一路东来,他撒泼耍赖哭闹装死了无数回,都没能打消安大富将他发配出家的念头,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往好的方面想,兴阳府安小满呆了十年已经玩腻了,能够祸害的人也差不多祸害了一个遍,最初的沮丧和怨愤过去后,对未来的山中生活倒也生出几分新鲜感和好奇心来。
  
  至于读书练功修身养性什么的,见鬼去吧,他就不信他不学的话吕不平那老杂毛能把他怎么样。等过个三五个月他爹想他想得受不了,自然会派人把他再接回家。
  
  这么一想安小满心里舒坦了许多,但转头看到傅晚亭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模样又觉得憋气得慌,翻着白眼打着哈欠道:“我住哪里?小爷我要接着睡觉。”
  
  连着坐马车赶了几天的路,安小满没睡好觉浑身酸痛,刚才闹了一场又耗费了不少精力,现在松懈下来上下眼皮不免又打起架来。
  
  傅晚亭弯起唇角,“随我来。”然后举步出了堂屋。
  

作者有话要说:这坑里好冷,哆嗦~~~




饿死鬼开会

  安小满跟着傅晚亭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转到堂屋后面几间低矮的木屋前,傅晚亭朝左一指,“那间是师父的卧房”,朝中一指,“这间是我们五个师兄弟的房间”,再朝右一指,“那边是厨房和陈伯住的屋子”,然后上前推开居中那间木屋走了进去。
  
  安小满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等进了屋再看里面简陋的家具摆设以及墙根下的土炕上一排五个铺位的大通铺不由傻了眼,这什么破地方,他们家最低等的下人住的也比这强!
  
  似是看出了安小满的不满,傅晚亭一边从粗笨的柜子里往外拿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被褥一边道:“山上条件有限,肯定比不上你在自己家里,将就一下吧,时间长了习惯就好。”
  
  谁要习惯过这种苦兮兮的穷日子!安小满嗤之以鼻,“凭什么要本少爷将就?我不管,我才不要和别人一起挤狗窝。”
  
  傅晚亭略顿一下回过头来,“没有多余的空房了,师父那边比较宽敞点,你若是不想和大家一起挤着睡,等下我去跟师父说说,看能不能让你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提到吕不平,安小满眉头皱得更紧,想想跟那灰袍子死人脸的老杂毛住一起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办,不在这里挤着睡难道去野地里露宿不成?安小满再有骨气也能想象得到那滋味必定不怎么样,于是对傅晚亭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傅晚亭了然,微笑着继续给安小满整理铺位,不多时就在炕上最里面的位置铺好了被褥,然后道:“这里光线和通风比较好,你就睡这儿好了。”
  
  安小满斜瞟一眼,那里下大雨忘了关窗的话被水淹的可能性也比较大吧!可是,左看右看这间阴暗简陋的屋里也没什么更好的位置了,他也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四个师兄,晚点我介绍给你认识。你先睡吧,晚饭好了我来叫你。”傅晚亭说罢退出屋外关上房门。
  
  安小满在他身后撇撇嘴,又在屋里站了片刻后才不情不愿地爬到自己的铺位上。见到那套粗布面的旧被褥不免又嫌恶了半天,好在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似乎最近才晾晒过,心里的排斥感总算减少了两分,加上实在困得不行,衣服也懒得脱,钻进被窝后在硬梆梆的床板上没翻几下也就睡着了。
  
  被傅晚亭叫醒时,屋里已经黑了下来,安小满揉着惺忪睡眼,对着面前模糊的修长身影和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呆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意识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对面站的是何人以及那一声“六师弟”叫的是谁,心里的不满情绪不免又泛滥出来。
  
  “晚饭做好了,要不要起来吃?”见安小满半天没动静,傅晚亭再次出声询问,声音在空荡安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有些突兀,却也很柔和。
  
  安小满第一个反应是说不,却在紧跟着肚子里传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后不得不妥协,哼了一声后踢开被子从炕上跳了下来,跟着傅晚亭出了门。
  
  还没进厨房就听到里面锅碗瓢盆叮当乱响,以及蝗虫过境般响亮瘆人的咀嚼声,待进了门,安小满顿时石化,怀疑自己进了一群饿死鬼的巢穴,首位一个瘦骨嶙峋的老鬼,座下四个蓬头垢面的小鬼,个个手里擎着鸡腿鸭掌啃得满脸油光不亦乐乎,而老鬼小鬼们面前的骨头已经堆得小山一样高,再看桌上四五个盆子罐子里已经空空如也,连点汤汁也不剩下,明显是用舌头舔过,个个闪闪发亮。
  
  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安小满气得肠子都绞了起来,他堂堂安大少爷还没上桌,这些穷鬼竟然把饭菜全都瓜分完了,实在是岂有此理!这些米面鸡鸭全是他安家的好不好!
  
  或许是安小满的磨牙声太过刺耳,四个小鬼百忙中抽空子朝门口看过来,旋即脸上露出“这就是师父今天钓来的小肥羊啊”的了然神情,然后对他身后的傅晚亭咧嘴一笑,含着满嘴的肉模模糊糊道一声“大师兄”,接着继续投入狼吞虎咽的大业中。而首位上的老鬼吕不平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一心一意对付手里的一根鸭脖子。
  
  安少爷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当场就要发飙,身后适时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头顶响起无奈却又隐含笑意的声音,“六师弟,他们几个吃相一贯如此,抢着吃才觉得香,你看习惯了就好。”
  
  叉叉你个圈圈的,又是这句话!安小满腾地一下转过身去,正要开骂,突然想到傅晚亭和他一样来晚了,什么都没得吃,心中不由大快,一时间连肚子里的饥饿感也去了大半,幸灾乐祸道:“是嘛,我家养的猪吃食的时候也是这么抢的。看来你是久经考验了,喝西北风的滋味不错吧?”
  
  虽然眼下他自己也很有可能要喝西北风,但有傅晚亭这小白脸陪着,感觉竟比吃了山珍海味还要满足。
  
  立即就有个招风耳的小鬼拍着桌子叫道:“小屁孩儿,你骂谁是猪?”
  
  安小满寸步不让,“谁抢谁就是!”
  
  招风耳气得耳朵直抽,正待喝骂,傅晚亭摆了摆手道:“行了,吃你的吧。”
  
  招风耳愤愤地剜了安小满一眼,狠狠一口咬掉半边鸡腿。
  
  这时,厨房角落里无声无息飘出一个人来,四十开外年纪,身量中等,其貌不扬,面无表情,用低沉清冷的声音唤道:“公子。”
  
  安小满吓一跳,这人是鬼么,怎么进屋这么久他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公子?叫谁?
  
  傅晚亭应道:“陈伯。”
  
  陈伯提着一只食盒到了桌边,打开来一样一样往外拿,有一大碗白花花软糯糯的米饭,一盘红油淋漓的鸡鸭肉拼盘,一盘青翠欲滴的清炒蕨菜,以及一碗飘着葱花的清亮鸡汤。
  
  将碗筷摆放齐整后,陈伯又道:“公子请慢用。”
  
  声音虽然没有一丝温度,但态度却十分恭谨。
  
  安小满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不是吧,这死气沉沉叫什么陈伯的专门给傅晚亭留了饭菜?那他的呢?
  
  桌上老小五个鬼对刚才一幕似乎见惯不怪,没有半点意外表示,自顾自吃得欢畅。陈伯跟一尊石雕一般负手站在傅晚亭身后,从始自终都当安小满是空气。
  
  不是吧,连一个烧火做饭的厨子也敢跟他摆谱?安小满心里翻江倒海巨浪滔天,难怪傅晚亭刚才看到桌上净光溜溜的菜盆没有半点怨言,原来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亏他刚才还看笑话一般恶意询问傅晚亭西北风的滋味如何,殊不知自己才是被人看了笑话需要喝西北风的那一个。
  
  这死小白脸一定是故意的!
  
  傅晚亭道:“陈伯,你也去吃吧。”
  
  “是。”陈伯又悄无声息退入厨房的阴影里。
  
  欺人太甚!安少爷血液里的乖戾因子腾地一下烧起来,上前就要掀了饭桌,不让本少爷吃是吧,那大家都别想吃了!
  
  还没等伸手,傅晚亭温言道:“六师弟,我这份分你一半好了,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我让陈伯帮你把饭菜留出来。”
  
  安小满很想不屑地呸一声,再高傲地昂起头来说本少爷才不要和你这小白脸吃一个碗里的饭,奈何肚子里先不争气地大声哀鸣起来,使得这句话怎么也没底气说出口,却又不想就这样领傅晚亭的情,左右为难下又羞又恼,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最讨厌的人

  傅晚亭笑笑,从桌上取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拨出一份饭菜。
  
  安小满刹那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旋即又发现自己这反应很不对劲。自从上山以来,他对上傅晚亭就总是处于下风,明明怎么看他怎么讨厌,无论他说什么都想和他对着干,但不知怎的总是稀里糊涂地就听了他的话顺了他的意,真是莫明其妙。以前都是他让别人吃瘪,怎么到这小白脸这里情形就倒转过来?这感觉实在太不爽了!
  
  努力想要挣回些场面,安小满胸脯一挺理直气壮道:“少来假惺惺的,什么叫你这份?搞清楚了,这些吃的喝的本来就是本少爷带上山的,我吃是天经地义,你吃就应该谢天谢地。”
  
  不等傅晚亭作答,先前朝安小满拍桌子的招风耳立即用啃干净的鸡腿骨敲着饭碗阴阳怪气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大师兄,甭理这小子,让他饿肚子去,过两天他就老实了。”
  
  旁边一个白净面皮细眉细眼的小鬼接着冷笑:“少爷什么的,最没用了。”
  
  另一个长相敦实憨厚的小鬼立即附和:“就是就是!”
  
  安小满七窍生烟,哇呀呀扬起拳头就冲将上去,“老子跟你们拼了!今天不打得你们这帮穷鬼满地找牙,本少爷就不姓安!”
  
  离安小满最近、看年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鬼一矮身让过了安小满来势汹汹的一拳,然后脚下轻轻一勾,安小满一个不察,很没形象地“叭唧”一声五体投地。
  
  那小鬼还兀自一脸好奇地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安小满:“你不姓安姓什么?难道——”抬手朝座上眯着眼剔着牙懒洋洋作壁上观的吕不平一指:“姓吕?”
  
  前面三个小鬼顿时一起喷笑,连吕不平都被口水呛到咳了起来。
  
  厨房里一时间喧腾得屋顶都快冲破了。
  
  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的安小满心里那个恨哪,眼睛都红了,手脚并用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趁绊他那小鬼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时,顺手操起脚边一张凳子就朝那小鬼头上抡去。
  
  安少爷在兴阳府横行数载绝非浪得虚名,并不是只会仗势欺人的草包,虽然没正经系统地练过什么招式,但动起手脚来那股子灵巧、狠劲和准头却是比一般同龄人强得多。
  
  眼见这一下定会砸得那小鬼满脸开花,斜那里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安小满的手腕,头顶跟着响起傅晚亭的声音:“六师弟,别生气,他们只是跟你开玩笑罢了。”
  
  开你奶奶的玩笑!安小满死命挣扎,奈何傅晚亭修长如玉看似没用什么力气的手如同钳子一般甩脱不得,接着胳膊一软不由自主松了手,凳子就被傅晚亭不动声色接了下来放回地上。
  
  傅晚亭转头又对四个师弟道:“小满是你们的小师弟,年纪最小,你们别合着伙来欺负他。都过来,和小满认识一下。”
  
  他语气依旧平和,但莫名有种让人难以违抗的力量。
  
  四个小子本来对安小满不分轻重持械行凶而义愤填膺,正撸着袖子打算上前好好教训他一番,此时见大师兄出了面发了话只得作了罢,改用袖子抹抹油嘴,打着饱嗝从安小满身边经过,个个轻蔑地白了他一眼站到傅晚亭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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