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责罚
两个正吻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忽而听见外面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喧闹声传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死人了。”
朱栴有些害怕的抓住允炆的胳膊。
朱允炆暗骂了一声，推开隔间的门，却见澡堂里乱成了一团。不少光着身子的男子走来走去，许是为了瞧那处的热闹。他又回了隔间，寻了两件裹身的里袍，扔了一件给朱栴，又一件胡乱的给自己穿上，挑眉说道：“我出去瞧瞧去。”
“等等。”朱栴也赶紧把里袍穿好，拽着允炆的胳膊道，“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怕……”
允炆笑了笑，知晓朱栴这怕鬼的毛病一时半刻也改不了，只得仍由他拉着拽着去寻了那方的热闹。
出事的地儿是在方才允炆和朱栴待过的小浴场，而出事的人就是方才进来的两位中年男子的其中一位。
澡堂的小伙计期期艾艾道：“这可如何是好？才开了没几天的铺子，怎就出了这等的鬼事情。”
有一客人幸灾乐祸道：“怕是这方的风水不利。”大多数人点头附和，皆为了瞧小伙计更为凄凉的神色。
朱允炆拨开众人，到了那还泡在浴场中的男子身边，用手摸了摸那男子的脖颈处，又翻看了一番他的眼睑。
朱栴紧紧的抓住允炆的胳膊，指甲都快陷进他的肉里。
朱允炆侧头，安慰的拍了拍朱栴的手，而后回身对众人说道：“此人尚有气息，先抬上来再说。”
有几个男子主动上前把那中年男子抬出了水，搁置在堂边。
朱允炆死命的掐了掐那人的人中，又重力的击打了几下他的胸部，那人呕了几声，渐渐有了转醒的迹象。
朱栴摇晃着朱允炆的胳膊，乐道：“他没事了！”
朱允炆用胳膊抹去额头上的汗珠道：“本来就没事，方才不过是昏了过去。”
朱栴乐道：“是遇到了你，所以才没事了。若是别人，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朱允炆很受用的欣然点头，却又见朱栴里袍不整，露了大半个胸膛来，隐隐还有他方才留下来的吻痕，当下也红了脸，把眼睛从朱栴身上挪开，小声道：“咱们得快点离开此地。”
朱栴不明白的眨巴了几下眼睛。
朱允炆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事一闹，待会儿官府准来。咱们还待在这里，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朱栴转身就拉着允炆向外走，刚步出那小浴场半步，就听见外面高声喧哗：“官府查案，只许进不许出，逐一站好，检查身份。”
朱允炆与朱栴对望一眼，心中皆叹道，今儿个事情闹大了。
少顷，允炆与朱栴皆跪在龙案前，黄子澄也跪在朱允炆的一边，时不时瞅上朱允炆一眼，双眼通红。而朱元璋的案头分明摆放着两本破了书皮的《西厢记》。
朱元璋扬了扬那两本书，质问道：“说说看，何人将书本给你们的？”
朱栴小心翼翼的看了允炆一眼。
朱允炆挺直了背，答道：“是孙儿自己出去寻的？”
朱元璋目光森冷的盯着朱允炆：“莫不是又要包庇某人罢！”
“如要包庇，皇爷爷您认为您能从孙儿这里问出个究竟么？”朱允炆笑的有些肆无忌惮。
朱元璋冷冷道：“若要查，难道还查不出来么？”
朱允炆答道：“从书的印刷开始查，再到贩卖处再到允炆的交友处定然能查出来。”
朱元璋道：“那你还要瞒朕？”
“皇爷爷，允炆这般做自然有道理的。”朱允炆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正如今日我和十六叔去那民间澡堂一样，其实做事的目的都是一个。”
朱元璋道：“何目的？”
朱允炆从容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孙儿此举，无论阅读杂籍抑或是外出游戏，皆是遵循了《大学》之礼，亲于民，善于民，晓之民间百态，从而纳善如流，海纳百川。所以，孙儿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此作为，皇爷爷还应该嘉奖孙儿才是。”
朱元璋目光冰冷的瞧着朱允炆，片刻后却是放缓容色，斥道：“尽是与那些个言官瞎混，没学个好处来。”
朱允炆原本心里还提着胆，但见朱元璋面色有缓，立即笑道：“皇爷爷，孙儿只是以古制谈之。况且那些言官自有言官的好处，君乃独身，恐不能看其自身的错误。有人指指点点说错也罢，说的对便能纠正其自身的错误，端正其治国的行为，不然妄自尊大，非帝国之福也！”
朱元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瞅了黄子澄一眼，厉声道：“黄子澄，说，你为何教太孙殿下如此诡辩之术？”
黄子澄一个哆嗦，俯下身道：“太孙殿下聪慧过人，能举一反三，非臣所能教授之……”顿了顿，又痛心道，“臣只教皇孙殿下周礼古制，以及治国之道，不敢乱议书外之事，落下诱引皇孙殿下之嫌。”
朱元璋冷哼了一声：“此番太孙殿下犯错，你敢说你没有错么？”
黄子澄轻声道：“臣不敢。”
朱允炆本因为今日之事对黄子澄有些怨气，但是听着这君臣之间的一问一答，也料到事情不大妙，怕是朱元璋罚不到自己要罚子澄。
果真，朱元璋冷漠道：“黄子澄，罚五十杖。”
朱允炆挪了挪身子，抬头抱拳道：“皇爷爷，打不得。”
朱元璋挥手道：“休得与朕诡辩，休得与黄子澄说情，否则再给加二十杖。”
朱允炆只好闭了嘴巴，见羽林卫两人架起黄子澄，而后廷杖一端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红的弧线，扑扑的落在了肉上。朱允炆咬着牙，抬头向此刻行杖的羽林卫正使林光禄使了一个眼神。这群侍卫平日里本就与皇孙交情甚好，此番自然不敢不买皇孙的面子，故而下力轻巧许多，但奈何黄子澄毕竟是文人，那一杖杖下去仍是控不住的哀嚎。
允炆心不忍，无奈下只有偏过头，努力忽视这廷上的惨状。
朱元璋倒是悠哉的翻阅起奏折，问道：“小十六，你知道你有何罪吗？”
朱栴哆嗦了一下，向允炆那处挪了挪。
朱元璋不悦道：“朕问你话呢！”
朱栴嗡声道：“儿臣不该带皇孙殿下出去……”允炆侧头瞪了朱栴一眼，朱栴赶紧闭上了嘴巴。
朱元璋岂会不知这二人的小把戏，边批着奏折边问道：“十六，你知道你真真让父皇痛心的地方在哪里吗？”
朱栴赶紧道：“儿臣愚钝。”
朱元璋从奏折中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儿子，痛心道：“你好好的瞧瞧你的哥哥，他们现在做些什么，而你又做些什么？你三哥你四哥现在还在塞外随时准备着与那蒙古人绝一生死，再瞧瞧你，整日里就只知道吃喝玩乐一事无成。你再瞧瞧你的弟弟，年纪比你还小，就主动请缨要去参战，你说你，你……”朱元璋说到气头上，抡起桌上的那一方墨砚就朝朱栴扔了过去。
朱栴不敢躲，当场就被砸得头破血流。
朱元璋指着朱栴，斥道：“朕从没指望你能带兵打仗，能为大明江山做出点什么。可是，你好歹给朕有点出息啊！”
朱栴俯下身，许是因为疼痛，许是因为被朱元璋这般责备，眼泪哗哗直流，泪珠子一颗一颗落在地板上，溅出了朵朵的水花。
朱元璋道：“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朕大约就是让你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一些。”顿了顿，才又道，“明日，不，即刻起，你就启程去你的藩地。日后没有朕的手谕不准回京。”
这道令对于朱栴而言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他体无完肤。他磕着头悲戚道：“父皇，请您再宽限儿臣几日，只需三日，不，不，两日就好，让儿臣有所准备的上路。”
朱元璋冷冷道：“若耽搁，那便永留应天吧！”
朱栴不敢再说话，只是瞅了瞅允炆，见允炆蹙着眉头咬着下唇却始终不发一言，当下就急了，扯了扯允炆的衣袖期翼着他能替自己说上几句话。
允炆偏头，眉头锁得更深，朝朱栴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去撂老虎的胡须。
未几，廷杖完毕，羽林卫向朱元璋汇报后，朱元璋挥手示意他们把黄子澄拖下去。
朱元璋看向朱允炆：“你在怪朕吧？”
朱允炆道：“爷爷这般做自有爷爷的道理，孙儿不敢。”
朱元璋道：“那为何不求情不说话了，这不大像你平日里的作风。”
允炆道：“不求情不说话，是因为孙儿知道求了说了也是没有用，只是让爷爷更加生气罢了，那不如看着不说不做，兴许爷爷还能消气。”
朱元璋笑道：“你现在就能料到朕消气了？”扬了扬龙案上的书，“日后看你还敢看这种杂书不？”
允炆恭敬道：“孙儿再也不敢了。”
朱元璋道：“方才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姑且就不论你的过错。你说要赏你，爷爷还正起了这个心思。”摸着胡须笑了笑，又道，“允炆，你长大了，又是大明朝的皇储，是该考虑你的婚姻大事了。”
这句话仿若平地起的一声雷，瞬间把朱允炆和朱栴两人都炸得体无完肤。
朱允炆忙道：“皇爷爷，孙儿还小，这婚姻大事现在提起尚早。”
朱元璋不理睬他的话，反而问道：“允炆今年多大了？”
朱允炆深锁着眉头，回道：“十九。”
“十九，怎还小呢？”朱元璋笑道，“朕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了你父王和二叔了。还有，你看看你的叔叔们，都是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娶亲生子，传宗接代。你作为皇储，帝国血脉延续的责任你必须肩负下去啊！”
朱允炆咬着下唇，脑子转得飞快，想着一切可以拒绝的理由，半晌才勉力找出一条，犹豫了半晌才道：“皇爷爷，现在北方正在战乱，若是允炆在南方成亲，大摆筵席，又不能请回叔叔们，怕是会寒了他们的心啊。”
朱元璋道：“无妨。先把亲订下，待到你叔叔们凯旋归来的时候，再择日备筵也不迟。”朱允炆暗道不妙，又转着脑子思索着还有什么理由能婉拒了这些事情的时候，朱元璋忽而又问道：“对了，你皇奶奶给你的那枚玳瑁戒指呢？”
朱栴侧头看向允炆，有片刻的期待，随即而来是则是失落。
允炆却咬着牙，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稍许后他挺直了身板说道：“皇爷爷，允炆已经把玳瑁戒指交给了四叔朱棣。”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所以，皇爷爷，允炆恳请您让允炆亲自跑一趟北平，把玳瑁戒指给取回来以做定亲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