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质问（上）
朱棣把戒指套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却死活都套不进去，又拔了出来套到小指上，在朱允炆的面前晃着手指，得意的炫耀道：“叔带着好看不？”
朱允炆对天翻着白眼，心中骂着“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嘴上却奉承道：“好看，非常的好看，不过叔可要记得把剩下的钱还给我。”
朱棣道：“这戒指值不了几个钱的。”
“狗屁！”朱允炆嚷嚷道，“你刚才还说了这戒指比江山还重。若值不了钱，现在就还给我，我回去重新找一物事来与你交换。”
“这个戒指的意义不在于它本身的价值，而在于它所代表的意义。”朱棣看着戒指，眼底荡出一抹水样的温柔，但随即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神色又黯然了几分。
朱允炆好奇道：“这戒指有什么意义？莫不是许了江山的信物？”
朱棣道：“这枚戒指是曾经母后赠与你的。”
朱允炆挥了挥手：“这个我知道。”
朱棣又道：“所以自然不能和江山挂钩。……当日母后疼爱你，中秋之夜，亲自摘了交到你的手里，道的是若日后你长大了，瞧上哪家的姑娘，你就把戒指送给她，待母后瞧见谁带上这枚戒指了，她就到哪家提亲去。”
朱允炆此刻表情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待回过神后，猛然扑到朱棣的身上，欲把戒指给抢回来。但朱棣自二十一岁去北平就藩，时常就与那蒙古骑马兵刃相见，早就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而朱允炆虽然在现代也算半个练家子，但毕竟古代的这具身子矮小孱弱不好使，自然敌不过朱棣，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是气喘吁吁，却没有占到半分的好处，自然戒指也没能如愿的抢回来。
朱棣道：“其实，这戒指给我也算不了什么，难道叔还真会让你提亲不成？况且叔也找不出女儿来嫁给你，再说了一家姓的嫁娶可不符合周礼古训。你啊，就当是放叔这里保管了，日后你瞧着哪家姑娘了再来跟叔要去找人家提亲也不迟啊！”
朱允炆哭丧着脸道：“鬼扯，给你了我还要得回来吗？”
朱棣一本正经的说道：“自然是要得回来。”而后又语重心长的拍着朱允炆的肩膀道，“其实叔也是为了你好，怕你识不得好人家的姑娘误了终身，放叔这里日后就有叔给你把关了。”
朱允炆笑道：“四叔说的有理。”话音刚落，就冷哼了一声，右手按上朱棣放置在他肩膀上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左手抵住朱棣手臂麻穴处，用力一按。
朱棣手臂酸麻，身子微微晃了晃。
朱允炆又用力的踢上朱棣的膝盖，却不想这身子用尽了全力也未能把朱棣踢倒在地上。朱棣却伸出另一条腿那么一勾，允炆未曾料到他会突然使出这招，待要做防范时已经来不及了，重心不稳又因为下雨廊下有水的缘故，直直的向后倒去。朱棣见着不好，伸手要去拉他立起。
奈何允炆是铁了心的要让朱棣要栽倒在地，扮作狗吃一盘屎不可。故而在那一瞬间拼了命的拽紧朱棣的袖子向后压，借助地球的引力与自己的下拉力，迫得朱棣重心也跟着转移，最后不得不也向下倒去。
朱允炆甚至都算计好了。
待他倒下去后，立刻一个翻身滚到另一边去，那朱棣就不能拿他当人肉垫子了。
他对这个计划非常的有信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只顾着算计，却忘了先要保护好自己。当真的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时候，头已经被撞得七荤八素，眼睛闪过一片空白，待回神要翻身滚一边去的时候，朱棣那庞大的身躯已经罩了下来，压得他差点吐了一口血。正要张嘴抱怨的时候，朱棣的脸就在瞬间扩大了无数倍，嘴巴精准无误的落到了他的唇上，触感温暖而又柔软。
朱允炆瞪大了眼睛，脑中有那么一刻是空白的，茫然而又不知所措。
朱棣也瞪大了眼睛，随即蹙了一下眉头，继而用力的吸了一下朱允炆的嘴唇，允炆吃痛哼了一声，他便又在用力的吸了一下，而后才略微有些不舍的从允炆身上起来，戏谑道：“刚才那是惩罚，谁叫你要如此的捉弄叔。”
不敢去面对朱允炆，怕他看到此刻自己眼底出现的那番兵荒马乱，继而嘲笑他，所以只得低着头，嘴角嚼着笑摸着小指上的那枚戒指，像对待情人一般。
可是，朱允炆却一直没有反应，还是维持着挺尸一般的模样躺在那里，哼都没有哼一声。
朱棣踢了踢他的腿，不满道：“说话啊！”
还是没有得到响应。
朱棣小心翼翼的看向朱允炆，当下脸色大变，神色大骇。
只见朱允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双眼翻白，鼻子处流了两股血出来，形状甚是恐怖。
朱棣跳了起来，慌忙的抱起朱允炆，冲进了雨幕中……
待到朱允炆转醒时，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却是在朱橚的府上，趴在床上被朱橚灌了好多的药入腹。
事后，他问起朱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记得在殿檐下和朱棣打斗，而后就支支吾吾道想不起后面发生的事情了。朱橚也不过问，只是温柔的说道允炆身子弱，那一跤摔下去怕是伤了脑，才出现这等状况。朱允炆赶紧摇晃了一下脑子，果真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怕真是有轻微的脑震荡，但显然没有太大的伤势，也安下了一颗心，任由朱橚摆弄。
只是那屁股上的伤口开始结疤，半夜痒得难受，却只有拼命的忍耐。后来，朱橚知晓，又给他用上了薄荷一类的药物，才稍微的除了些症状。
在朱橚府上养伤的日子，朱棣却一直没有出现过，倒是朱栴每日都会带一些新鲜的小玩意来看他，有时还会赖在朱橚的府上不走，就与允炆同塌而卧，同枕而眠。
黄子澄期间也来过几次，抱怨了几句，终在朱橚的地盘上还是不敢太过于造次，交代了几句也就作罢。只是让允炆回太子府去养伤的好意被允炆温婉的拒绝了，说的是朱橚这样就近照顾，比太子府方便很多。黄子澄也不好反驳，只得抹着眼睛说还是太孙考虑周到，又念叨了几句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让允炆的耳朵偷了半日的空闲。
待到朱允炆快要痊愈的时候，已经临到中秋。
朱棣总算出现了，身边却跟着一个与允炆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浑身都是浓郁的书卷味。
朱棣指着朱允炆道：“这是你的堂兄，也是你皇爷爷刚册立的皇太孙殿下，去见过行个礼吧！”
那少年倒是大方，上前几步，就躬身行礼道：“臣朱高炽见过皇太孙殿下。”
原来是朱棣的长子。
朱允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端得起如玉温良，谦逊有礼这类的好词。转念间又依稀回忆起史书上曾写到这朱高炽是一个跛子外加一个大胖子，而眼前这等漂亮的如瓷娃娃一般的模样和史书中倒是有很大的出入了，于是脱口就问道：“你是朱棣的长子？不会是抱错了吧？”
“……”朱高炽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赶紧回头不安的瞧了瞧朱棣。
朱棣却也不恼，上前按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挑衅道：“我和我儿子长得不像么？”
朱允炆忙点头：“像，像，非常的像。”
只是心里有点怪异的滋味涌了上来，当下就转了头，四处的张望着，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堂弟来了，怎么没看见四婶？”
“母亲路途上有些累了，现在在王府歇息。”朱高炽也是孩子心性，见着允炆与父亲说话随意的很，也放了胆子，插着话道，“若是皇孙想见母亲，我可以带你去。”
朱允炆忙虚伪道：“我也是好久没见过四婶，想念得紧。不过，这中秋佳节时就能见到，也不急这片刻。我若拖着这病身去见她，怕也怠慢了。”说话间，瞅了瞅朱棣的手指，却见那枚戒指还是安然的带在朱棣的小指上，便会心的一笑，更为和气的对朱高炽说道，“你也别皇孙皇孙的叫，咱们年纪相仿，又是一家人，这样一叫反而是生疏了不少。”
朱高炽也不客气道：“那我便叫你堂兄，如何？”
朱允炆笑道：“也好！”
朱高炽上前拉住朱允炆的手，亲昵的问道：“堂兄在这应天府每日里都玩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朱允炆糊弄道：“不过读些四书五经，偶有练练把子。”
朱高炽惊喜道：“堂兄也练把子？”
朱允炆暗道不好，怕是牛皮吹大了要吹穿了。这心里打着鼓点，却也只有硬着头皮称是。
朱高炽欣然道：“那堂兄现在陪我去玩几把如何？”
朱允炆哭丧着脸，求助似的看向朱棣。
朱棣拉回自己的儿子道：“皇孙现在身子才刚痊愈，哪能陪你玩把子？”
朱允炆忙点头道：“对，就是！”又拍着胸口豪气的承诺道，“日后等我身子完全康复了，我陪你练就是。”
朱高炽这才点了点头，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朱允炆又拉着朱高炽说上了几句，想着朱高炽怎么说在历史上既算一个好人也算一个明君，自己这般亲昵好歹也沾沾历史名人的风采，不想这样却是把朱棣给酿在了一边。
朱棣不悦的想插话，琢磨了半晌才找了一句找不到边的话说道：“那件案子，允炆你查的如何了？”
朱允炆惊愕道：“不是都把一切跟皇爷爷交代了吗？你还想追查下去。”
朱棣抿了抿嘴唇，看了看朱高炽。朱高炽颇为懂事，知晓父亲要与皇孙商议大事，便赶紧说自己好久未见五叔，冲着二人行了个礼便告退。
待他走远后，朱棣才喜笑颜开道：“你知道我的用意是什么？”
朱允炆摇头，严肃道：“怕是会打草惊蛇。”
朱棣挑了挑眉。
朱允炆却又问道：“你是如何让‘我’吸入那毒气的？”
朱棣挑衅道：“你不是要自己去查的吗？”
朱允炆冷哼了一声：“咱们是在同一条船上，你若不告知我，我又怎么会帮助你？”
朱棣思索了片刻才道：“那毒气是烧纸钱的时候释放出来的。”
朱允炆恍然道：“所以，你之前是给了拓跋锋一堆纸钱，然后当他在执勤的时候，便混在那堆纸钱中？”
“兴许是，他怎么做的，我却不知道。”朱棣如实说着。
朱允炆又质问道：“为什么你要杀朱允炆？仅仅是因为皇权吗？”又看了看朱棣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忽而就抬头厉声问道，“朱棣，你实话告诉我。你内心是爱着朱允炆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