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雷霆拎着大包小包下了出租车，对着监狱大门楞了会儿神，努力给自己打了打气让自己看起来情绪更亢奋一些。毕竟，决定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大麦，不想最后给他留个凄楚的印象。
见到大麦后，雷霆发现大麦倒是比上次见到又胖了一圈，连脑门都更亮了。
“气色不错啊！”送给大麦的东西经过狱警检查后转交了进去。
“那是，咱现在好歹又是监舍长了。”大麦压低声音调笑着说“比他们多吃的那几块红烧肉也不能白吃不是？”
当年雷霆进来没多久，监舍就进行了扩建，扩建后便不再是四人的小间了，变成了有二十几口子犯人的大监舍。每个监舍就被指派了一个表现好或者说更多的是有关系有背景的犯人当监舍长，实行一定程度上的犯人自制。监舍长有一定的权利，比如安排每天谁负责值日啊打饭啊之类的事情。
雷霆就是那个时候和大麦结识的。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特别投缘，自从搬进了二十几人的监舍，大麦一直是他们那个监舍的监舍长，对雷霆格外照顾有加。
起初雷霆很反感他刻意的照顾，监狱里男人和男人那种事情比较多，不是出于单纯的性需求，就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真的谈起感情的也不少见。雷霆以为大麦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觉得挺恶心的，刻意有点躲着他。可能后来大麦也看出来雷霆那点心思了，直截了当跟他说自己喜欢女人，纯粹拿他当兄弟，雷霆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开始几年不断发生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雷霆这张在监狱工厂做工，新来的狱警都会找个借口多过来瞅两回的脸惹的祸。最严重的一次，一个新进来的壮的跟铁塔是的纹身男，一看就不是善茬，进了监舍的当天晚上就惦记上雷霆了，雷霆小便他就在旁边抱着胳膊搓着下巴嘿嘿的边乐边看，雷霆要不跟他打起来就不是雷霆了。
那场架最后打的尤为惨烈，雷霆的体重和那个巨塔打吃亏太多，但还没等他怎么出手呢，大麦一个眼神就带着二十几口子把那小子给围上了，最后反倒是雷霆被挤出了战斗圈外插不上手。
不过那小子一看也是道上混出来的，一个敌二十几个也不怯场，最后虽然自己伤的惨不忍睹，但还是一脚把大麦踹倒磕在床沿上撞断了眉骨。
可能也就是这些原因，雷霆总是被牵连进一些些大大小小的打斗中，加上思想改造也不算积极深刻，一直没办法获得减刑。
不过那个黑塔纹身男被弄进了医务室就再没回来，听说是被换了监舍。从那以后，大麦给每个新来监舍的都要先“立规矩”，相当于林冲刺配沧州被免去的那一百杀威棒的作用。由此起，他们号子里再也没人敢挑衅大麦的权威，也没人再敢随便做大麦不喜欢的事情了，这其中最禁忌的一条就是打雷霆注意。
只是几个月前，大麦因为打伤了琳琳那个禽兽老公，监舍长的职务被免了，想不到这么快又官复原职了。
雷霆都忍不住好奇起来：“你跟孟辅导员究竟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他一直对你照顾有加？”
那位孟辅导员现在早已经是这所监狱的党委书记了。雷霆刚进来的时候，这个孟辅导员一直很温和的没事找他谈谈心，关心一下他的思想动态什么的，所以雷霆还是习惯性叫他孟辅导员。
大麦听见这话跟看见ET了一样“老孟不是你的朋友吗？怎么成跟我什么关系了？”
“我朋友？这哪儿跟哪儿啊？”雷霆在里面呆了八年，可从不知道孟辅导员是自己的朋友。进去之前，他连世界上有这个人都不知道，这朋友二字从何谈起？
这么多年大麦早就了解了雷霆的个性，如果雷霆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了。
大麦摸了摸新剃的光亮的头顶，有点自言自语的嘟囔“分明是他暗示我罩着你的啊！还有小陶警官，你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得把我拎去问长问短。那次澡堂子里有一杂碎摸你，你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我眼看着小陶警官就在外面站着，你打人他就跟看不见一样，等那杂碎的跟班要上来帮忙，他才跟刚复明是的拿着警棍上来把人都赶跑的。我这一直以为你在里面不方便说你们有什么亲戚关系呢，敢情你们真不熟悉啊？那难不成是老孟看上你了，想让你做他女婿？”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大麦自己都忍不住乐了，老孟的宝贝闺女今年才上初中二年级。
雷霆隔着玻璃在大麦脑袋的位置象征性的拍了一下，大麦就是这样，正经不上三分钟又开始满嘴跑舌头了。
后来大麦又跟雷霆说下次来把嘟嘟一起带来，他想儿子了。雷霆这才想起元旦带嘟嘟放孔明灯，拍了很多照片带来给大麦看，刚才忘记跟东西一起交给狱警送进去了。忙又找到警察把照片检查了给大麦，这次的探监时间也就差不多要到了。
“那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雷霆有些心酸，不知道以后究竟会是什么时候。
“你又不是我媳妇，忙的话不用经常来的。”大麦嘿嘿笑着，能找个雷霆这么漂亮的媳妇，这辈子也就不白活了，“对了，老王西瓜大头他们都问你好呢！”
“帮我也跟他们问好，西瓜要的自考教材我从网上帮他订了，估计过两天就能给他寄到了。老王他妈我也去敬老院看了，老太太挺硬朗的，说让老王别惦记，听政府的话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她耳不聋眼不花，回家还能给老王包饺子吃呢。”雷霆出来后都快成了他那帮关系不错的狱友跟外部联系的专员了。
“够兄弟！”大麦呲牙一笑“大头昨天还说你走了以后，饭菜的质量都下降了，连肉都比你在的时候少了一半，盼着你什么时候再回来住两天给他改善一下生活呢！”
“这乌鸦嘴，帮我踹他两脚！还有，今天给你带的牛肉不给他吃！”大头最喜欢吃酱牛肉，雷霆笑着跟大麦开玩笑。
又随便聊了两句，狱警说时间到了，雷霆就辞别了大麦离开了接见室。
走出监狱大门，雷霆扬头看了看明媚的阳光，微微有点动容。
大麦刚刚说的那些，如果是真的，那么安排下这一切的那个人，只可能是沈云谦。
入狱的第一年，每一个探监日沈云谦都会来看自己，但自己却从不肯见他。之后的七年里，沈云谦没有再来探监了，雷霆觉得最信任的哥哥不仅在法庭上背叛出卖了自己，而且还在之后的七年里彻底的放弃了自己，所以对沈云谦的恼恨才会在刚出狱时积蓄的那么深。
现在看来，当初沈云谦也许是觉得自己真的讨厌了他，不想见他，所以才不敢来看自己，却在背后为自己默默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可是……还是觉得绕不过来那个弯。
好吧，他害自己坐牢是无心的，他对自己的多番照顾是有意的。但他真的这么在乎自己，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说，一定要用这样的手段？如果他当初老老实实的说喜欢自己，那么，那么……自己……会怎样……
会不相信觉得他疯了？或者相信觉得他恶心？
雷霆突然顿住了自己的脚步！
这就是原因了吧？不管怎样，至少自己绝不会像后来这样接受他的感情，毕竟那时候同性恋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天方夜谭！
这样一想才发现，纵有千般不是，至少他的爱，应该是真的……
可以，原谅吗？雷霆扪心自问，可心却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雷霆有了种辨不清方向的迷失感，恍恍惚惚的上了监狱前唯一的一辆出租车。
“回城吗先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雷霆一眼后询问。
“啊？嗯。”雷霆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车子刚缓慢起步，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敲车窗，雷霆不解的按下车窗，司机也停下了车子。
“介不介意拼个车？我有急事，车费我全付也可以。”
“陶警官？”刚刚大麦才说起小陶警官，这么快竟然就遇到了，雷霆忙打开车门，往旁边让了让。
“雷霆？”小陶警官一上车就催着司机开车，等车上了路，他才认出旁边的雷霆“来看老朋友啊？”
“是啊，来看看大麦。”雷霆点点头，见到当初的狱警，多少还是觉得有点拘谨“陶警官您这是有急事？”
“别提了，刚接到我姐电话说我妈下楼摔了一跤，手腕摔骨裂了，在市医院呢！”陶警官一看就是一路从里面跑出来的，把帽子摘了擦了汗“别陶警官陶警官的了，叫我陶阳吧！”
“陶警官我叫习惯了。”雷霆笑笑。
“这习惯不好，要改改。”陶阳打趣的也笑笑“对了，听说你的案子翻了？恭喜啊！沈总为你的事真是不辞辛苦劳心劳力啊！”
“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吗？”陶阳果然认识沈云谦啊！不过这事不是一个盗窃惯犯想戴罪立功在监狱里写的检举材料才翻的案吗？也跟沈云谦有关系？
“翻案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想也知道是沈总动用的人脉才能这么快水落石出的。”最近新闻还报了一个真凶已经自首三年，被冤枉的那主还在里面吃牢饭的案件呢！毕竟一旦认定是冤假错案的话，当初和这案子有关的一干人都要给个说法的。陶阳虽然年纪不过三十，但一毕业就干起了狱警，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
想起大麦刚说的陶阳一直很照顾自己，虽然是看沈云谦的面子，但毕竟是自己得了实惠，雷霆也不好意思对人家母亲的事置之不理。想了一下，车到市医院，雷霆跟陶阳一起下了车，买了个果篮去急诊科看陶阳妈妈。
陶阳一边推辞着太客气了，一边两个人就来到了急诊科，陶妈妈的手已经打了石膏处理完毕，正等着陶阳姐姐去拿了药就可以先回家了。
“雷霆？”小甜护士正拿着装了X光片的袋子出来找陶阳妈妈的家属，一眼看到雷霆，有点欲言又止的摸样。
“唐小姐，好久不见。”雷霆也有点不知道两个人应该怎么打招呼了。
“是啊，好久不见……”
两个人都楞了一会儿，小甜护士才想起自己要干嘛来着，忙把片子交给了陶妈妈。
“阿姨，刚才您把片子忘在医生那里了。”
陶阳见是自己母亲的片子，忙上来再问一下情况。
“横向骨裂，四五周的时间应该就可以愈合了，这段时间可能穿衣吃饭会比较不方便，家人多照顾一下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小甜护士简单的又交代了一遍，再度看了看雷霆，却终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是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两个人不尴不尬的样子让陶阳看出点苗头“熟人啊？”
“算是，认识吧。”雷霆笑笑。
“看起来挺不错的啊？不追？”陶阳问的话里有话，其实是想求证一下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你喜欢的话可以去追啊！”
“要是没男朋友的话，我真的要追了。”陶阳再次确认一下。
“去年反正是没有，今年就不清楚了。”雷霆实话实说。
陶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也没关系，只要一天还没结婚，大家就可以公平竞争嘛！机会是要自己把握的。”
陶阳去医院看趟母亲的功夫就把下一个为之奋斗的目标确认了，雷霆却还在徘徊中。
他手中的这份感情，是该把握？还是该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