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这天雷霆又像往常一样，带着早点去医院看谭璐瑶，刚一进病房门，居然看见两个警察正在那和谭璐瑶说着什么。
雷霆困惑的进去，两个警察刚好问完，丢下一句我们还会再来的就走了。
“今天感觉好点了吧？”雷霆把保温桶里的白粥倒到碗里，拿出勺子递给谭璐瑶“警察找你什么事啊？”
半靠在床头的谭璐瑶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几天更难看了些，怔怔的盯着警察离开的病房门口愣神，对于雷霆递给她的粥碗几乎视而不见。
“怎么了？”雷霆察觉出什么不对，转头去看门外面探头探脑的两位护工大婶，她们应该听到警察来找谭璐瑶有什么事情吧。
雷霆放下粥碗，决定出去问问。
刚转过身，谭璐瑶有些飘忽到失真的声音从背后轻轻的传来。
“段鑫龙，是我杀的……”
段鑫龙，就是当年那起校园杀人案的死者。
慢慢的转回身，雷霆缓缓的抬眸对上谭璐瑶那双空洞失神的眼。
“你，说什么？”不是没有听清，是震撼的无法相信。
“是我杀的！段鑫龙是我杀的！”突然的西斯底里起来，谭璐瑶把被子枕头都丢到地上，凄厉的吼了出来。
“是你……把他推倒撞到石椅上的？”
雷霆知道自己是太迟钝了，当听到左忱说起那份目击证人的检举材料时，他就该想到跟段鑫龙有瓜葛的女生就是谭璐瑶……
“我不是有意的！他冲过来想抱我，我用力一推，不知道他脚后边有块石头，我不知道他会摔倒，更不知道他的头会那么巧磕在后面的石椅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那样……”
“可你知道我没有杀人，你也知道我没有杀人却要为这件事坐牢……”
雷霆觉得自己已经出离愤怒了，语气反而无法激烈起来。谭璐瑶还说了些什么雷霆已经听不见了，神情木讷的从两个看护大婶旁边慢慢的走了出去。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的前行，把自己淹没在来往的都市人流中，却，倍感孤单。
孤单到他是那么迫切的想听听沈云谦的声音。
“哥。”电话里雷霆低低的叫了一声“我真的是个没有原则的烂好人吗？白痴一样？”像个傻瓜似的认认真真照顾欺骗陷害了自己八年多的女人。
“不，你只是善良……”那边沉默了片刻“如果你是白痴，那我就是个大白痴。”因为大白痴是如此的爱你，爱到不能自已。
……
沈云谦和丹麦的合作伙伴签下合作意向书后，两方高层握手致意，李希文的电话这时候打进来，沈云谦给助理一个眼神示意他拖一下，叫人安排丹麦公司的人在X市玩几天。
把人都打发走了，沈云谦才不紧不慢的回拨了李希文的电话。
“怎么了老同学？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啊？”
沈云谦靠在老板椅上，拇指按压了一下太阳穴，最近真是太累了，要忙的事情太多，而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沈大少，明人不说暗话，我表妹的事情，是你做的吧？”李希文那头的声音倒也没有气急败坏，就是冷的吓人，不过他吓安少杰尚还可以，吓沈云谦就欠点火候了。
“你表妹是……”沈云谦不疾不徐的跟李希文打起了太极。
“沈云谦，咱们之间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其实沈云谦的心机和手段这么多年李希文见识的多了，他只是没想到这都八九年了，他还能把这事再翻出来做文章。
“如果说起这事，先不仁的应该是你吧！”沈云谦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李希文，当年你来求我的时候，可没有说凶手是你表妹，骗了我这么多年你也够了吧？”
李希文语塞了，的确，是他骗了沈云谦，或者更确切点的说法是他刻意隐瞒了沈云谦。
当初接到表妹谭璐瑶慌慌张张的电话说自己杀了人时，他第一反应就是问有谁看见她了。谭璐瑶在电话里几乎语无伦次了，颠三倒四的一会说不知道应该没人看见，一会又说似乎是有人路过，李希文安慰了半天，最后她平静了点才说好像离开小树林的时候，在甬路上碰到过沈教官。
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凑巧，李希文得知那个沈教官正是自己高中时期的老同学时，就突然来拜访了。
当天的沈云谦去男生宿舍楼找个学生交代点事情，去时看见雷霆怒气冲冲的从树林里出来，回来时看见谭璐瑶慌慌张张的由树林里离开。
而李希文的到访，并没有提及谭璐瑶误杀的事情，只是说因为出了命案，自己表妹一个女孩子从在现场路过，后来知道那里出来人命案精神受了很大刺激，如果被警方知道解释起来多有不便，请沈云谦最好不要提及看见过自己表妹的事情。
当时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证实死者段鑫龙死前跟人发生过打斗，脖子上还有被锁喉留下的指痕，一切都证明他曾和一个身高至少要高过他的男子发生过激烈争斗。那一刻，沈云谦真的没有把谭璐瑶这种身材娇小的女生和这宗命案联系起来。
直到自己车祸住院，听雷霆提及有人在监狱里说起过这件案子，沈云谦暗中将那人转了监狱，才捋顺了当年那起案件的真相！
“好吧，这是我有意隐瞒，算是我不对。可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表妹现在有病在身，你又何苦把这件事翻出来？”李希文虽然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但自问并没有损害到沈云谦的利益。而且这么多年帮沈云谦和安家牵线搭桥，虽说两家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可沈云谦确实拿到了不少好处也是实情，现在突然这么做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沈云谦握着电话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目光森寒的转向窗外“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问问你表妹，她应该可以告诉你代她受过枉坐八年大牢的那个人，是我表弟……”
沈云谦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听在李希文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立案批捕到开庭宣判是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的，当时把谭璐瑶的确精神出现了些问题，直接办理了退学手续后没过多久就送她去国外休养了。这案子没了谭璐瑶的事后，李希文自己也就没再关注过这件事，怎么会想得到竟然是雷霆做了替罪羊？
“我……只能说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最后是这样。”
沈云谦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李希文真的不知道，那么现在李希文也不能好好的在那头和自己通话了。
“这件事怪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会牵连上雷霆。不过我表妹应该也不清楚这件事，她与雷霆素不相识的，现在又有病在身……”
李希文还试图为谭璐瑶开脱，却被沈云谦冷冷的打断了。
“我想很多事情，你表妹也没有对你这个作表哥的说吧？”沈云谦换了个姿势，把身体靠上老板椅宽大的椅背“她不但认识雷霆，案发时他们还是恋人关系，就是她给警方证供证明他们三个人处于三角关系中，才让法院认定雷霆有杀人动机的。”
李希文瞬间无语“稍等一下打给你。”
虽然探过沈云谦的口风后他已不再对帮谭璐瑶抱有希望了，但他真的不相信自己的表妹会那么恶毒。随即李希文拨通了谭璐瑶的电话求证这件事，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对拯救谭路遥彻底绝望了。
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女人心海底针，永远都猜不透够不着吗？李希文摇头叹息，这次，他是真的帮不了这个表妹了。
“那么你呢？原来你也曾亲口做过不利于雷霆的证词，你的居心又是什么？总不会跟璐瑶一样也为了自保吧?”李希文果然再度打了过来，一开口就问出了这个沈云谦一直在试图让自己遗忘的，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问题。
他的证词，都是事实没错。但如果沈云谦知道最终会酿成这样的结局，他是断然不会说这么不利于雷霆的证供的。
沈云谦必须承认自己是有着私心的。
那个时候，他的小霆，真的让他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放弃所有的康庄大道，只为留在他身边，可以看着他守着他呵护着他。曾经一度，沈云谦以为这样默默的在他身边陪他一辈子就可以满足了。
然而他的小霆越来越英挺，越来越耀眼，投射到他身上倾慕爱恋的眼光越来越多。沈云谦除了把拳头攥的更紧，除了把指甲陷进肉里来克制住自己拥他入怀的欲望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直到雷霆苦恼的拿着一堆情书来找他，让他帮忙看看应该怎样回复女生才比较不伤人心时，沈云谦知道这样下去，终有一天，雷霆将会远离他的视线。远离到一个自己永远触碰不到世界，娶一个漂亮太太，生两个可爱的小孩，并最后与自己的生活渐行渐远……
而那一天，比沈云谦预想的来得还要快，雷霆一直说要拒绝的女孩，某天突然和他出双入对起来。
课上一起读书，课下一起打羽毛球，吃饭一起去食堂，周末一起去图书馆……所有这些和谐唯美的画面，无一不深深刺痛着沈云谦的心。
当那一对璧人在校园小路散步的身影都能在路灯下亮丽成一道风景的时候，沈云谦陷入了深度抑郁中，整夜整夜的失眠，焦虑，甚至开始掉头发。
然而性别的差异，让他连妒忌的资格都没有……
要么忍，要么就自私一把，沈云谦面前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最终，他选择了后者，既然老天在性别上没有给他机会，那么他想自己给自己创造一次机会。
据实给了警方证词后，雷霆被正式立案批捕了。其实早在案发当天，雷霆就作为最大嫌疑人被警方带走了，对他最不利的证据是，他的胳膊上有段鑫龙试图咬他时，蹭上的嘴角裂开的血迹。
沈云谦之所以敢于作证说看到了雷霆由那里经过的原因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似乎他也认为雷霆是杀人凶手，其实恰恰相反，他完全相信雷霆是无辜的才会作证。
当时也还涉世为深的沈云谦还是如此相信我们法律的公正性，相信我们的公检法不会让冤假错案发生。他仅仅以为雷霆会被当做嫌疑人错抓一段时间，很快真凶就会落网。而那个时候被女朋友指正有杀人动机的雷霆应该会对那女生不满而分手，会处于感情的空窗期。在这个性格倔强的表弟相对脆弱的时候，沈云谦希望自己可以有机会乘虚而入，在他对女生心生厌恶的时候取代那女生的位置站在他身边，慢慢的俘获他的心。
所有的目的，仅此而已。
然而命运跟他，跟雷霆都开了一个大玩笑。
首先是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因为自己的意想不到和一念之差的仁慈已经远在大洋彼岸了。真凶既然无法归案，雷霆也就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摆脱杀人嫌疑。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段鑫龙的家人有着沈云谦忽略了的强大背景。当那家人认定雷霆就是杀人凶手后，动用强大的关系网向法院施压，恨不能让法院判个斩立决。沈云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所预计的范围，他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最终在母亲的力保之下，雷霆没有了性命之虞，但牢狱之灾却是躲不过了。
当雷霆还在看守所知道了沈云谦给警方的证言而不肯再见他时，没人看见沈云谦懊悔的用头去撞墙时的那种沮丧，只有额头渗出的血丝见证了他恨不得能代替雷霆去坐牢的那种无比绝望的心情。
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沈云谦真正成熟起来，也是由知道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开始。已成定局的事情，他改变不了，只能去做些更有实质性意义的事。
看守所里的特别照顾，监狱里的上下打点，甚至后来同监舍的狱友都是沈云谦一一了解过背景人品的。沈云谦太了解雷霆的性格了，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激起雷霆泛滥的同情心，什么样的弱者会让他产生强烈的保护欲，什么样的人又能让他遇强更强从而避免在监狱里呆久了丧失斗志颓废下去……
安排好关于雷霆的一切，沈云谦对于李希文和安家的关系擅加利用起来，在雷霆服刑的X市站住了脚，开始打拼他心目中的属于两个人的未来。
之所以不动用自家关系，沈云谦深知这里面的利害。急于求成的事业难免有需要铤而走险的地方，自己同志的身份终将伤了父母的心，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再妨碍到父母的仕途。
步步为营的机关算尽，所为的只是入狱整整一年都不肯见他的人。后面的七年里，沈云谦放弃在这个阶段求得雷霆原谅的想法，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事业中去。
男人，是要用实力来说话的。
如果连保护的力量都没有，根本不配谈拥有，更遑论永恒了。曾经的失误就是最好的教训，沈云谦在心底发誓，绝不会让那种自己无能为力的意外再发生在雷霆身上。
如果说雷霆的未来被毁掉，他也算是变相的推波助澜了一把，那么就由自己来为雷霆打造一个全新的人生当做赎罪吧。
直到雷霆出狱，直到自己车祸，直到病床上听到雷霆说起监狱中有人提起那件案子，沈云谦才辗转了解了全部真相，他真的没有想到那起案子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意外！动用人脉为那个目击证人转了监狱，酝酿着在合适时机下为雷霆翻案。因为这事情涉及到李希文，就等于涉及到安家，而自己与安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开始动作。
不管小霆知道真相后会不会相信，他长久以来的心愿真的只有一个，就是可以让他的小霆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