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当晚沈云谦带着灌肠来到酒店却敲不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状况，忙到前台询问，结果被告知那个房间的客人已经退房离开了。
随即沈云谦用前台电话打给雷霆，彼时雷霆正在火车的车厢连接处被挤得像夹心饼干一样动弹不得。
现在离过年只剩二十多天了，极富中国特色的春运已经开始，雷霆虽然身为一个地道的中国人，之前却有幸没有经历过这种灾难式的返乡旅程。
今天走的急，李希文借给的钱买机票实在不充裕，到了火车站雷霆排了大半天的队在售票窗口说买当天到X市的卧铺票，结果被周围人跟看外星人是的哄笑着鄙视了一把，雷霆才知道别说当天的，就连最近十天都想都不要想了。
雷霆终于了解我国铁路交通运力不足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幸而有好心人提醒他如果不怕站着辛苦的话，可以去退票窗口问问有没有被退回来的站票。
雷霆原本以为运气好，真的拿到了一张站票，可现在被挤在返乡的各色人等之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时，他已经不知道拿到这张站票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叔叔，你的电话响了。”
坐在雷霆脚边一个白蓝编织袋上的小女孩抬头提醒他，因为雷霆曾努力为随父母北上讨生活的小女孩撑起一小片尽量不要挤到她的空间，所以小女孩对这个漂亮叔叔的印象非常好。
雷霆确实都没有听见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低头对小女孩笑了笑，才拿出手机来看，B市的号码，但不认识。
“喂？哪位？”
“小霆！你在哪儿？”
雷霆还是第一次听到沈云谦的声音这么焦急，这种被紧张的感觉多少缓释了一下之前的烦乱，不过目前的环境让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所以仍不可能有好情绪对沈云谦。
“回X市的火车上。”
“什么？”雷霆这边的声音太吵杂了，充斥着已经听不清辨不明在说什么的嗡嗡声。
“回B市的火车上！”雷霆不得不加大嗓门对沈云谦喊回去。
那边却突然静默了下来，久到雷霆以为他已经挂线了，沈云谦才突然开口。
“路上小心点。”
等了半天，以为他至少会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结果却只有这一句。
雷霆失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直接一字未回的掐断了电话，然后，关机。
“叔叔，坐下来歇歇吧。”
女孩拉了拉雷霆的裤脚，往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编织袋的一边挪了挪，女孩的父母坐在旁边的另一个编织袋上对雷霆憨厚的笑了笑，示意他别客气。
雷霆感激的道了声谢，也就不准备推辞了。
要知道他买到票的这趟慢车到X市要二十七个多小时，基本是站就停，真要一路站回去，估计到家人都能散了。
坐在这种车上，别的还都勉强可以忍耐，比如雷霆能够让自己完全不吃东西，只喝少量的水来坚持完全部旅程，但如厕的问题却是实在忍不得的。
从他坐的地方到厕所不过七八步的距离，雷霆穿越重重人墙，在厕所门外又经过了漫长的等候，终于于半小时后解决完问题重新回到小女孩的旁边坐下。
这一路的艰难跋涉使得雷霆在这趟没有空调的车上还是被挤出了一身汗。
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雷霆仰起头左右转动一下活动活动已经僵硬了脖子。
“叔叔，你的脖子怎么了？”
小女孩突然指着雷霆左侧脖子的某个位置，好奇的打量着。
雷霆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一下，那个位置上还有滚烫的回忆，沈云谦留下的吻痕。
而留下吻痕的那个家伙，却在第二天一早就急着离开去见别的女人。
雷霆忙把衣领立了立“大概是叔叔被蚊子咬到了。”
“冬天也有蚊子吗？”
没办法，谁叫说谎从来都不是雷霆的强项，连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都骗不了，雷霆的脸又红了。
“哦！”小女孩突然神采飞扬的拖着长音，一脸神秘状的指着雷霆“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见雷霆面露惊讶，小女孩招招手示意雷霆低头，雷霆照做了，小女孩伏在他耳边，还拿一只小手拢在旁边，说起悄悄话来。
“是叔叔的女朋友亲的对不对？我哥哥脖子上也曾经有过的，我问他那是什么，哥哥说是他爱的人弄的。不过后来被爸爸看到打了他一顿，哥哥从此就不回家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小女孩的情绪开始有点失落起来，雷霆抬头看了眼已经相互依靠着睡着了的夫妇，忍不住好奇了一下“那你哥哥现在人在哪呢？”只是因为交往了女朋友被留下个吻痕，应该不至于是那么严重吧？现在比亲吻严重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小年纪偷尝禁果导致珠胎暗结，使得九月堕胎潮在中学都开始风行起来了，仅仅一个吻痕没那么罪不可恕吧？
女孩伤感的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好像村子里都在说哥哥坏话，爸爸妈妈很伤心，地也不种了，带着我去了B市打工，已经两年多没回过老家了。前段时间哥哥给爸爸打了电话，说他赚了很多的钱，在我们县城给爸爸妈妈买了一套房子，下面是临街的门面房，让爸爸妈妈不要在外面打工了，回去开个小店做生意。爸爸问哥哥现在做什么，哥哥说他去德国留学，要好几年不会回来……叔叔，其实我很想哥哥，但爸爸妈妈根本不准我提起哥哥……”
小女孩偷偷看了一眼睡着的爸爸妈妈，伸手抹了抹眼泪。
雷霆没有再问什么，让小女孩靠在自己身上好好睡一觉，安慰她说也许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知道小女孩的哥哥到底交往了一个怎样的女朋友，能让全村人群起而讨伐，还要逼的父母背井离乡这么严重，不过活在这纷扰的世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辛酸经历吧。
……
终于熬完漫长的二十七个多小时的旅程，雷霆帮着小女孩父母拎着编织袋出检票口，在广场上同那对憨厚的夫妇和小女孩告别，雷霆才发现是临近午夜了。
便宜的过路车到站的时间就是很无奈，雷霆此时此刻早已没有一点抱怨的力气了，拖着两条灌了铅般沉重的腿往广场外挪动，准备打辆车赶快回家。
手中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的小旅行袋突然被人一把拎了过去，雷霆差点以为是临近过年遇到了打劫的。
“是你？”雷霆本想用最后的力气投入保护没什么值钱的私人物品的战斗中，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却赫然发现眼前人竟然是被他在心底埋怨了近三十小时的男人。
“我来接你回家。”沈云谦其实很憔悴，好像在寒夜里站了很久，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打颤。
“你怎么回来了？”还比自己到家的早？
“我帮你订了机票，你却先走了……小霆，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沈云谦的目光深情，在寒夜里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现在才想起来问，不觉得晚了点吗？
雷霆别开脸，怕自己多看两眼他的憔悴样子就会轻易的原谅他。
沈云谦似乎读出了雷霆的情绪，扶住了他的肩膀，迫他正视自己。
“小霆……到酒店找不到你，被告知你退房离开了，我很慌，打你电话，你说你在火车上，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想第一时间见到你，有什么误会我们当面说开好吗？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道歉……”
“你……今天一直在火车站等我？一直等到现在？”
沈云谦的手很冷，冷的仿佛透过羽绒服都感觉得到。
“我不知道你坐的是哪个车次，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在这里等。”
好像一下子就释怀了……
雷霆把沈云谦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掌心，放在嘴边呵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笨……”
沈云谦轻轻的笑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离开了吗？”
雷霆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理由了，沈云谦的实际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问题。一个人的心有多大，能容下第二个这么在乎的人么？看过了左忱的失魂落魄，雷霆不可能不懂沈云谦。
“我钱包丢了……”
上了沈云谦的车，雷霆讲起自己丢钱包的经过，以及后面怎么遇到李希文，接受了他的救助。
沈云谦突然很想抽自己一顿！
原本以为雷霆是花高价买的票贩子手里的卧铺票回来的，怎么会想得到居然只买到站票，一路上受了这么大的罪才熬到列车到站。
这是第一次，让雷霆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外吃了苦头，沈云谦心疼的言语无能，除了自责之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将一只手离开方向盘紧紧握住了雷霆放在膝上的手。
雷霆低头，沈云谦的手其实很好看，皮肤尤其好，一个男人的手竟然也可以细腻到几乎连毛孔都看不见的程度，就是现在冷的吓人。翻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向上，雷霆十指交扣的握住了沈云谦的手。
“哥……你以后会结婚吧？”
雷霆不想提那个女人，但他想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浩子。就像知道左忱深爱的是浩子一样，雷霆也相信沈云谦最在乎的是自己。
可，有些时候爱跟婚姻是两回事。
自己现在是父母双亡，了无牵挂，又做过牢，在世人眼里再堕落还能怎样呢？但沈云谦不同啊，他双亲健在，且家世显赫，所以不可避免的面临着和左忱一样，甚至更甚于左忱的压力吧……
沈云谦敏感的觉得，这才是雷霆不辞而别的根本原因。
在离家不远的巷子口，沈云谦把车停住，认认真真的看着雷霆的眼睛。
“如果我这辈子会结婚，那么一定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如果你不肯跟我共同生活，那这辈子我注定我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
尽管沈云谦说的信誓旦旦，雷霆还是像听到了天方夜谭。
“我们，都是男人，怎么可能结婚呢？”
“这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你只要负责点头说Yes,I do就可以了。”
沈云谦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认真到雷霆不能不去相信真的会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