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打从那天起，小麦就不怎么理雷霆了，这让雷霆很别扭。想到自己刚出狱的时候，人家都没计较自己是吃过牢饭的，慷慨收留自己，现在因为知道人家是同性恋，自己就这样好像歧视人家一样，雷霆真是觉得很愧疚。
坐在经理室里闷声问自己，连出租车师傅都能理解的事情，自己是不是真的理解不了，除了喜欢男人以外，小麦和自己到底哪点不同？
结论是，没有不同！
下定决心一样，雷霆准备找小麦解释一下那天自己的过度反应，刚到一楼，深蓝每个周末九点半的表演就开始了，一时音乐声震天，雷霆生生被这喧嚣又给顶回了经理室。
本来想等表演结束安静点了再找小麦谈，谁知道在沙发上一躺竟然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店里都打烊了，就剩几个服务生还在收拾卫生。
问到小麦的去向，服务生说刚出去，雷霆追了出去，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小麦，小麦打的那辆车就屁股一甩驶出了视线范围。
这两天深蓝隐隐有了些风声，就连一直兢兢业业害怕被新经理报复的陈领班，看着雷霆的背影时嘴角也多了那么点暧昧的笑。
小麦继那晚又躲了雷霆若干次后，让雷霆很是有些恼火，这天推开深蓝的店门就直奔了吧台。
“小麦，我们谈谈。”
往酒杯上装饰完樱桃的小麦把酒递给跟他学调酒的徒弟，说了句去洗手间就往吧台的另一侧走去。
“小麦，你听我解释。”
没注意到从领班到服务生甚至常来的客人那惊奇的目光，雷霆追着人一路就进了洗手间，结果结结实实的被小麦关在厕所的隔间外。
捶了一下门板，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把情节搞的这么狗血。他承认自己错了，不该一听小麦承认是同志就想到安人渣，想到安人渣对自己做的那些让人恶心的事，可他真的不是针对小麦，虽然听得小麦说喜欢男人时他是有那么点别扭，但绝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把同性恋和变态艾滋之类的划等号。如果要说被社会排斥，像他这样背着杀人犯罪名的人恐怕比同志更被人排斥吧？
“小麦，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你给我个机会解释。”小麦向自己出柜，可见小麦也和自己一样是把彼此当朋友的，雷霆越发觉得那天自己的反应很过分。
隔间的门开了，却不是小麦这间。
沈云谦笑看了雷霆一眼，问了句闹别扭了，就走到盥洗台去洗手。
雷霆原本没觉得别扭，可是沈云谦那句“闹别扭了”一问出口，他才突然觉得这场面真的很别扭，别扭透了！
小麦出来，绕过雷霆也去洗手，跟沈云谦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有第三人在，雷霆张了张嘴愣是没发出声来。
沈云谦在干手机下吹干指甲修整的干净漂亮的双手，转头看着雷霆还沮丧的呆在原地，就折身走了过来。
“需要我帮忙么？”
没好气的瞪了沈云谦一眼，擦着他的肩膀也走了出去。帮忙？这种事情只会越帮越忙吧？再说他要真想帮忙，刚刚早点出去不就好了。
沈云谦唇角浮上丝笑意，凡事欲速则不达，把直男掰弯更是一项需要耐心来循序渐进开发的缓慢工程。至少这第一步，让他从不排斥gay开始，沈云谦已经做到了。
慢慢来吧，他会给雷霆时间的。
……
拿着数目可观的定金，雷霆把陈领班叫进经理室商量具体的运作流程。
陈领班倒是对这事门清，深蓝不是第一次有人包场子在这里举行婚礼了，他来之后没多久就赶上了一次，这一次也算熟门熟路了，所以拍着胸脯打包票保证布置妥当，不会砸了深蓝的牌子。
在深蓝耳濡目染了这么些日子，雷霆对于同性间的搂搂抱抱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说到婚姻，还是让雷霆有些惊异的。在雷霆心中，两个男人什么都是胡扯，就算喜欢男人，在中国又不认可同性婚姻，早早晚晚还不是要娶个女人结婚生孩子的？再说他看到那些来深蓝的，也都是朝秦暮楚的换着身边的伴，虽然能理解他们喜欢同性的性向，但作为置身在这个圈子外的异性恋，雷霆还是觉得他们的私生活太随便了。
门突然被嗵的一声撞开，一个显然喝多了的男人一头撞了进来，掩着口低头四处寻找。
一看就是喝高了找错洗手间的，雷霆手疾眼快的拎起脚边一个套了垃圾袋的塑料字纸篓就递了上去，千钧一发之际终于来得及拯救地板免被污秽荼毒。
一时空气里弥漫的那种混合了浓重酒味的呕吐物的气息，雷霆伸长手臂举着字纸篓，脑袋恨不得转到一百八十度的后背上去，被这味道冲击着他也直想干呕。
叫保洁赶快打扫了，这经理室算是呆不得了，雷霆扶着那个醉鬼漱了口洗了脸，把人弄到了二楼左边最尽头沈云谦的那间专用包厢。
“兄弟，对不住了……刚才哥们儿真不是故意的……”酒醉三分醒，虽然早已走不出直线的男人要靠雷霆半扶半抱才勉强的半躺在了沙发上，但还是知道自己刚才搞错了地方。
雷霆说了句没事，叫人给拿了解酒护肝的泡腾片过来，端了杯热水把泡腾片放进去，泡腾完毕后把杯子递给了男人，示意他喝了醒醒酒。
“以前，每次我喝多了，他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男人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玻璃杯，眼神中倒像是在眷恋的摩挲着恋人的皮肤一样。
得，又是位失恋了酗酒自虐的，雷霆也不打搅，就听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宣泄。
从两个人怎么高中同桌，到大学同寝室，再到毕业同床，十年的日子如指尖流水，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
“兄弟，你知道么？我是真的想跟他一辈子！真的想……可是没有那一纸婚书，他说没有安全感没有归属感，不是我不想给他安全感，是这个社会没有给我们这种人那样的资格啊！我也想昭告天下，搂着他告诉全世界这就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但是我不能……我不敢……我不知道被别人知道X市中院刑事审判庭二庭庭长是个同性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男人痛苦的以手掩面，泪水从指缝渗出。
是什么？是同事的冷眼疏远，是仕途的阻碍遇挫，是一件完全和他人没有关系的个人私事却必须把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反人类的重罪一样放在道德的审判席上接受批判！
雷霆想，他能够想象的出那种后果，和后果所带来的痛苦……
“家里开始给我介绍女朋友，他什么也没说，却开始绝望的堕落……419，甚至群P，反正没有明天，反正被当做异类，反正我迟早要娶别人，反正终究……谁也做不了谁的谁……”
男人的声音只剩下已经听不清的呢喃，雷霆轻轻移开喝空被男人随手丢在沙发上的玻璃杯，把男人的身体在沙发上摆正，又叫服务生拿了张薄毯过来，盖在了男人身上。
关上包厢的房门，雷霆直接到一楼找到了陈领班。
“明天停业一天，全力准备后天晚上的婚礼会场，所有轮休的服务生全部销假回来帮忙。另外去婚庆公司请专业的司仪摄像过来，钱由我来承担。”
陈领班惊的张大嘴巴，但还是连连点头。几个小时之前貌似经理还觉得男人和男人举行婚礼仪式是件很扯的事情，表现出兴趣缺缺完全不想经手的样子，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大？
陈领班忙不迭的跑去吩咐了，雷霆转身看见小麦眼睛晶亮的盯着自己，还笑了一下，有种谅解的释怀在里面。
这都多久小麦没正眼看过自己了，雷霆很想投桃报李也对小麦笑一下，可是刚才那人的故事压抑了此刻的心情，让他笑不出。
雷霆不知道，他现在的感受如果用张爱玲文艺一点的说法来表达，恰恰是那很经典的八个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第二天。
一向主打冷色调的深蓝，此时却是一派暖暖颜色，大红的喜字入目皆是。
雷霆正和几个服务生和气球拱门奋战，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其实真要弄起来，没有专业人士指导还真是不容易。
手指一个不小心划在了哪里破了皮，血一下子渗了出来，雷霆就势要用最原始的口水疗法往嘴里放，被小麦一把拉住，一个云南白药的创可贴的平整的缠在伤口上。
“我来吧。”学调酒以前在影楼当做摄影助手，气球拱门、鲜花拱门都学着弄过，虽然可能不如专业的好，但有自信总比雷霆弄得要差强人意些。
小麦是那种你不问他基本没什么话的安静性格，雷霆也没什么话的和几个服务生帮着在旁边给粉紫两色的气球充气。
看着在小麦手下很快就成型的了气球拱门，雷霆突然就想到了小麦是不是也期待有一天至少有这样一场形式上的婚礼？等气球充够了，其他服务生去忙着布置其他的东西，雷霆低声叫了一声。
“小麦？”
“嗯？”小麦没抬头，指着雷霆旁边一只紫色的气球“那个给我。”
把气球递给小麦，雷霆不知道怎么就很八卦的把有喜欢的人么这句话给问出了口。
“有过。”小麦抬头看了雷霆一眼，轻轻一笑，雷霆又看到小麦那口漂亮的雪白牙齿。
“什么样子的人啊？”
“完美，优雅。”小麦停下手中的工作，想了想记忆中的那个坐在钢琴前的白衣身影，略带忧伤的一笑，低下头继续缠绕一只粉色的气球“不过人家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雷霆想安慰两句，但鉴于他的恋爱经验极度匮乏，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小麦已经弄好拱门带着人往门口固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