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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百妖图之洛清集》    作者:燕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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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丈走到一张桌子旁,用火折子点亮了豆油灯,虚洛把小毛拴在门口的马柱上,拉着虚清便坐到那桌子旁,端起老丈刚倒的茶水抿了一口,轻轻呼了口气:“老丈,想不到你这小店,却有毛峰这般好茶。”
  嘿嘿笑了两声,老丈慢慢地拖着有些坡的脚坐到了另一个桌子旁:“不过叶子茶,道爷抬举了。”
  虚清见虚洛喝了,便也放心的端起茶杯,一股子清香扑鼻而来,绝对是上等的雀舌。
  “老丈这么晚还不歇息么?”虚洛道。
  “最近这时候,总有人路过,老头我也就晚点休息,省的叫路人累了没处歇息。”
  虚洛挑挑眉:“什么人,这么晚了还出来活动?”
  老丈又是嘿嘿一笑,那声音沙哑刺耳:“你看,那边不就来了。”他遥遥一指,正是从松墨方向出来,漆黑一片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辆牛车,那似乎是一家四口,前面的汉子赶着车,后面的妇人抱着两个小孩。
  那汉子人高马大,跳下牛车,去后面把两个小孩一边一个抱进店里,老丈赶忙把店里最大的那个豆油灯也点上,一下子,整个店里光亮起来。虚清抬头一看,险些有些吓到,走在后面的妇人,面容枯槁,骨瘦嶙峋,一点活人气貌都没有了。
  而安静的坐在凳子上的两个孩子,都乖乖偎依在面色阴郁的母亲身旁,却面无表情的看向虚洛虚清二人,呆呆的,连眼都不眨一下。这场景真真有些渗人,虚清不自觉地往虚洛身旁挪了挪:“师兄,我们走吧。”
  倒是那汉子,像是一家四口中最正常的人,帮着老翁张罗茶水,看见还有路人,也有友好地笑了笑。虚洛也冲他点点头,扭头小声对虚清说:“等下无妨,这家人有些蹊跷。”
  复又有些好笑的摸了摸他放在膝盖上冰凉的手,拉到自己腿上紧紧捂着,他这小师弟,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就是怕黑怕鬼,上次在严府就有些吓到,今日却更厉害些,怕起了生人。
  他这一紧张,连最基本的都忘了,生人与鬼魅,单看影子即可分辨,虽然油灯昏暗,但四个人的影子还是在地上影影绰绰,定是生人。
  他二人这边静静喝茶,那边老丈也和那汉子客套起来:“小伙子,带着你妻儿去哪儿啊?”
  那汉子叹了口气,沉沉道:“哪里都好,我是不想在镇子待了,怪伤心的。”听他说这话,那妇人竟呜咽的哭出声来,晚风带着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个路边的小店,店中哀伤的妇人,哭声微小却凄婉至极。
  “娘,不要哭,弟弟找我玩过,还叫我要听话。”妇人右手边的小女孩轻轻张口。
  “就是的,娘,弟弟也和我说过,还叫我要孝顺你们,你不要伤心了。”妇人右手边的小男孩顺了顺妇人凌乱的头发。
  那两个孩童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才四五岁,说出来的话却好似大人。虚洛虚清自是不明白两个孩子话中的意思,到是那汉子皱了眉头,有些凶的冲二人喊:“小孩家家的胡说什么,你们弟弟周岁不到,而且早就,早就没了,唉。”想是自己也极伤心,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小男孩年纪大些,说话慢条斯理,口齿清晰:“爹,这是真的,他还偶尔回来和我们玩,不过弟弟好像不能离开镇子,没有和咱们出来。”顿了顿,男孩子有些为难伤心地小声嘀咕,“非得要离开么,我不想离开弟弟。”两个孩子这一番话,并没有打断妇人伤心的呜咽声,汉子坐在一旁,猛的捶了一下桌子。
  “镇子里的人都说遭了妖邪,丢了那么多娃娃,真是造孽,我可怜的娃娃。”
  听到这里,虚洛和虚清倒是听出些眉目,心下觉得那父母甚是可怜。虚洛凝神四望,四周确实并无其他孩童。不过这松墨镇此番听来确有怪事。
  那老翁也在一旁念叨:“造孽哟,造孽哟,唉,这阵子,好多人家都离开了镇子,唉。”
  那汉子听了,不住的在一旁叹气:“谁说不是呢,祖祖辈辈住的地方,说离开也怪难受的,但镇子,也真是住不下去了,说不定哪天,这两个娃娃也……”
  老翁笑了笑,那苍老的脸皮皱到一起,灯光打在脸上,看着打心底里发寒,他哑着嗓子念叨:“你这两个娃娃是好孩子,好孩子,好好教养,定会有出息的。”
  不知道为什么,虚清看着那老翁,越觉害怕,便出声询问那汉子:“大叔,你们为何深夜离开?夜路难走,且又带着孩子。”
  汉子有些古怪的看了看虚清,似是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何重要:“镇子里的姨婆说,我们带着孩子,定要夜里离开,夜里那妖怪就歇息了,不会出来活动,而白日则会跟着我们,把娃娃骗去。”
  说道这里,那汉子也觉得此处离松墨近了些,从怀里掏出两个铜钱,丢在桌上:“谢谢老丈招待,告辞。”说罢抱起两个孩子走了出去,那妇人跟在后头,回头对棚子里的三人笑了笑,虽然面容枯槁,仍依稀可见往日的清秀:“谢谢老丈夸奖孩子。”
  汉子一甩鞭子,“驾”的一声,牛车噜咕噜咕往前移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
  一口喝干手里的茶水,虚洛拉着虚清的手站起身,也掏出两个铜板递给老翁:“多谢老丈招待,后会有期。”老翁见他二人上了驴,往松墨而去,便也就收拾了东西熄灯进屋。
  虚洛坐在虚清身后,小毛走出去不远,虚洛回头遥望那破败的茶摊,夜色浓重而暗沉,老翁已经熄灭了屋里的灯,整个茶摊都好似隐藏在墨色中,没了踪影,只是隐约听见那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念叨:“造孽哟,造孽哟。”

  人说相思苦(二)

  后半夜两人一驴索性没有休息,一路直奔松墨而去,越近松墨,山道两旁松树越多,苍翠的青松栉比鳞次地挺立在山坡上,天色已经微亮,朦胧的晨雾中,山与树好似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一片苍绿,山中偶尔传来村人砍伐松枝的吆喝声。
  趁着清晨的微光,师兄弟二人走进风景如画的松墨小镇,一阵阵墨香随风飘散而出,一片青墙白瓦间,青石板路蜿蜒前行,本该是醉人的风景,然而,在师兄弟看清小镇全貌以后,惊呆了。
  乍眼看去,视线之内整个镇子,所有人家皆是大门紧闭,中有三家却挂了白丧,苍白的绢花随着清风舞动,三家门房下挂的事物略有不同,镇口的两家分别是一双小巧精致的虎头鞋和一把纯银的长命锁,而最远处那家,依稀可见,是一柄朱红色的拨浪鼓。
  古来就有夭折的孩子不入祖坟一说,也不办白事,往往没有成礼便往生的孩童,捡骨放于陶罐中,埋在家里的树根下,守护着自己再也不能尽孝的父母。
  晨风大了起来,慢慢吹散雾气,那挂在门口的长命锁,在风中叮咚作响,好似在引导迷路的孩童,找到家之所在。
  师兄弟二人正发呆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他们背后响起:“二位小哥,不要站在这边挡路。”此刻他们眼前的松墨镇,苍白而凋零,萧索而静默,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惊醒了还沉寂在纷乱思绪中的师兄弟二人,二人回过身来,只见一个矮矮小小的老婆婆。扛着一捆比她身体还长的松枝,她的衣服全黑,却在额间绑着一条纯白的额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向二人。
  见来者是个老妇,虽衣着怪异,但想是镇子里的人,虚洛拽着虚清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举手作揖:“老人家,我师兄弟二人新来贵地,可否告知客栈在何处?”
  老婆婆并没有答复虚洛的问话,也没有往前走,只是抬了抬肩上的松枝:“二位小哥,看起来很懂礼貌,实在难得。”
  虚洛了然,主动上前接过松枝:“老婆婆,我二人先送你回家可好。”虚清见师兄都主动了,于是也走到老婆婆身旁,想帮她拿着斧子。
  老婆婆手上劲很大,“啪”的一声拍开虚清伸向斧柄的手,她个头矮,此时半仰着头挑眼看着虚清:“小娃娃家家,动刀不好,姨婆我自己拿得。”
  虚清被她这么一弄,撇了撇嘴站到虚洛后头,帮他扶着松枝尾部,嘴上倒是小声反驳一句:“谁是小娃娃了。”
  老婆婆背着手,踱着三寸布鞋,慢慢引着二人往巷子深处走去,一路走来,三人具无话语,倒是两旁民宅里,不再如刚才般死寂,许是村人都已起身,像是约好般,碗盆碰撞声,倒水洗漱声突然从周围乍起,镇中一下便热络起来。
  正在这时,老婆婆苍老的声音从嘈杂的声响中飘开:“二位不想问?”
  虚清自虚洛身后探出头来:“问何事?”
  “问白事。”老婆婆像是逗着虚清玩,简短回答一句。
  并没有发现老婆婆的意图,虚清思索片刻,问:“我和师兄来时路上,曾偶遇一家人,说起松墨近来发生之怪事,想必镇中被窃许多幼童,但为何一路走来,有些人家却挂白幡?他们怎知孩子已遭不测?”
  停住脚,姨婆回头瞅他一眼,伸手推开一户人家的门:“多谢二位道长帮忙,不如进来陋室喝杯茶休息一番,方便详谈。”
  虚洛一直观察周围人家,姨婆的房屋大约在村子的最南边,整个房屋在外看来有些破败,三间大瓦房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推开大门,照壁上的褔字飘逸洒脱,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走进一看,里面小院之中,菜青果肥,鸡飞鸭叫,满园丰硕。
  姨婆走到正中的那间房,掏出钥匙开锁,虚清把小毛拴在门口,跟着虚洛进了正屋,堂屋里正中的案几上摆放一尊穿有土黄色锦袍的泥塑土地公像,虚洛虚清上前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到下首的位置坐定,姨婆点点头,端着茶壶给二人倒满。
  “你们道门中人,见了这岩华师祖像定很熟悉。”姨婆坐在首位,喝了口茶。
  “原来姨婆还是岩华门下,晚辈眼拙,没有看出,还请姨婆见谅。”虚洛正要站起身,姨婆见状赶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不过是岩华外门弟子的后裔,略知晓些道法,实在不用客气。”
  没有等虚洛答话,姨婆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要是老婆子我会些道法,也不用怕那妖邪,唉,老婆子我太没用了。”
  虚洛皱了眉头,与虚清对视一眼,虚清问:“姨婆,可否把近来发生的事细细说清,我二人虽功法不济,多少也能帮的上忙。”
  姨婆看着二人年轻的面庞,再看了看二人青绿的青丘道袍,叹了口气,沉声娓娓道来:“这事要从一月前说起。”
  松墨之地,自古民风淳朴,由于做墨字营生,虽镇中秀才进士不多,也并不是书香大省,但家家户户,也多有识文断字之人,就连女子,大约也通读三字经,女戒之类。
  然一月之前,却连连发生骇人听闻之怪事,整个镇中,唉声不断,悲鸣不止,时至今日,有大半发生惨事之人家,搬离小镇,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园。
  这事细细想来,要从上月末说起,第一户出事的人家是张家,张家媳妇嫁过来两年才生了个胖小子,家里宠得紧,几乎人不离身,有日午后,微风轻扬,家里的人都干活去了,张家媳妇索性带着娃娃坐在院中葡萄架下避暑纳凉,偏他家娃娃也乖巧,不哭不闹,见人就笑,且镇子素来平安,邻里间俱是祖辈流传,张家媳妇也就放心得很,不多半响就在藤椅上睡了过去。
  这一打盹大约半刻多种,待她醒来,身旁早就没有娃娃的身影,张家媳妇立时三魂七魄散尽,待在院中没了主意,张家老大回来见孩子没了,还算镇定,仔细问了他媳妇,他媳妇当然说不清楚,在旁嘤嘤哭泣,一家老小知她伤心,也没有多做苛责,只是报了县官衙门,求了官差四处查找。
  镇中人家听说此事,无不更加细心照料孩童,青年劳力也帮着挨家找寻,镇人俱是配合,尤其镇中大户孙家,更是遣了五个男仆,帮忙行事。
  可松墨虽不是大镇,镇中人家也少不了几许,一日下来,人人俱疲,就连张家媳妇,都不顾刚出月的身体在外奔走,可惜就算如此,却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晚时归家,张家老大却在自己院中的藤椅上发现一红锦金鲤包裹,打开一看,确是宝宝离家之时穿的肚兜,那肚兜是张家媳妇孕中所绣,一针一线甚为用心,边边角角细密整齐,上所绣虎头,大气凛然,一派蓬勃之像。
  张家老大手都抖动的厉害,紧紧攥住宝宝的肚兜,这才发现锦包中还有一白玉牌,上所刻山石鸟兽形状逼真,却有几个大字叫张大跌坐在了地上,是曰:山神请童,指点仙缘,此生再不归家。
  他媳妇见了,连忙拿过来看,登时昏死过去,他们这镇子并没有供奉土地山神,由于做笔墨营生,反而供奉孔圣人,此刻却也并不知真假,但最后那六个字,到着实叫父母凉透了心,那是父亲心中期盼许久的儿子,是母亲幸苦舍命生下的宝贝,就这样简简单单被带了去,委实太叫人难以接受。
  好在张家老爹为人沉稳,见家里人只顾着哭,便自己出门来找姨婆,村中凡是老人,多少知道姨婆的背景,遇到这等事,多半会来求他。
  一盏茶的功夫,姨婆就大约讲完,便住了口,叹气喝了口水。
  倒是下首做的虚清有些耐不住,索性张口询问:“然后呢?”
  放下水杯,姨婆双手轻轻摩挲挂在腰间的玉佩,虚洛和虚清二人这才注意到,原来姨婆身上还有此等好物,由于离得有些距离,上面的花纹并不能看清,只是那玉色水头很足,白中点翠,定为上品。
  姨婆斟酌片刻,继续开口:“那张家的事我是晓得的,那日我也出门在外转悠,你们也知道,我们看的和常人看的确有不同,不过一日下来,我也没发现什么,只能沮丧而回,可是晚上张家老爹过来,他手里的那个东西却叫我起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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